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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天翊驾着马车离开余家村悠然南下,不禁想起一早刚要离村就被三个侄儿截在路上,又是吃食又是衣裳软褥的把可供他歇息的车厢塞了个半满,更像送君远行的小媳妇似的叮嘱来叮嘱去,烦的他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挥起鞭子挨个抽他们一顿。
  轰走了人,出了村,他才摇头笑看云天。朝霞红映,是个适合远行的好日子。
  秋收时节,一上官道便能看到道路两旁满眼金灿,路过村庄时也能看见不少秋收农忙的挥汗身影。因为马车上悬挂着‘游医’字样的幡旗,余天翊也不急着赶路,便一路悠悠哉哉看景望风,过村必入,遇病治病,无病问药。就这样慢腾腾的走了近七日,刚想转道去接随他一起返乡的小厮,结果迎面远远跑来了一匹踢踏急行的骏马。
  余天翊牵着缰绳主动引着马儿让出一侧道路,马蹄声由远至近,就在一车一马近到百余米时,突然一声‘大人’遥遥召唤。他定睛一看,那马背上竟前后骑了两人,前面纵马青年脸熟的很,而后面咋咋呼呼朝他挥手的正是他要拐道去接的小厮林冬。
  “大人,大人——哕——”林冬一脸惨绿,除了先头那一声像是在叫‘救命’的呼喊,后面两声已经可怜的要哭,更坠着让人忍不住皱眉的晕吐,可见这一路的急行没让他少受罪。
  “余大人!”纵马青年娴熟勒停奔驰中的骏马,不待马蹄驻稳,他已经抬腿一跃而下。先不失礼数的拱手行礼,再抬起一脸的焦急,铿锵有力压声道,“大人,不好了。”
  此人是当朝大理寺少卿路驰逸的近侍,名叫张辰,基本没有要事不会离开路驰逸的身边,此番焦急怕是真正遇见大事了。
  余天翊跳下马车,听他声音燥干,看他起裂的干燥嘴唇即随手从车厢里拎出水囊递过去后,低声询问道,“可是你家大人?”
  张辰一边灌水一边摇头,等清水润了喉他的脑子也清醒了三分,警惕望了眼四周见无旁人,赶紧上前一步凑近余天翊近前小声把事情简要说明了一番。
  余天翊越听眉头越紧,待张辰语毕,他立即追问,“只有一人?”
  “是。”张辰小声应答,“那……已经两天滴水未进,我家大人说,若得大人妙手或还有救,再晚……怕是真就不成了。”
  腹伤,滴水未进……救人如救火。余天翊当机立断着手拆卸拉车的马套,嘴上不忘吩咐,“我骑马先行,你跟林冬驾车随后,车了除了些药材也没什么其他贵重,还有现成的吃食,你们歇好再赶就是。”
  “谢大人体恤,”张辰是个尽责的,为着赶路已是一日没得清闲,可他家路大人身边正是缺人的时候,他哪里慢的下去,“我还是跟大人一起吧,路上亦有个照应。”
  “两人共骑费马耗时,你不掂掂自己的身体也该看看你的马,再说,你若这时不快些恢复精神,等你家大人真用人时还要回头照顾你吗?”余天翊洒脱惯了,只要官服一脱他便鲜少在私下里注意那些繁文缛节,跟路驰逸处成友人,自然连带他的亲近也不似那般见外,“话说回来,我这马车也不能扔在半道不是?还烦请张兄弟留下慢行,多照应照应小徒。”
  他心底自有轻重缓急,忙易出错,凡事过焦过燥都不适宜,他将马鞍交由张辰装系,自己则回身钻进车厢依照先头听到的描述往药箱里填装药草丹药,还不忘嘱咐没了支撑依靠才颤颤巍巍爬下马背的林冬,“车上有些补气血的药丸,你跟张兄弟一人一颗,别忘了先垫些食水。”
  “……大人……对不住……”林冬青着脸,来不及回话即先告罪,翻涌抽搐的胃部牵着他直奔道旁蹲地干哕了好几声,等缓过几分不适再起身时,余天翊已经检查好马鞍松紧轻身而上。
  “我先行一步,你们随后自便。”话音未落他已鞭马上路,药箱颠在后腰,迎风带起一阵干燥的药草香。
  策马颠簸,快速奔行,黄昏十分余天翊便已到了洛央城。城门口守着看门的兵卫,见着来人立马警醒以待。
  路驰逸等得分外焦急,早早差了人守在城门口以防耽搁误事,那人看清骑马人的面貌不等守卫上前查验便已开口唤道,“放行、放行!这位是路大人亲自差人请来的贵客,快些放行。”
  驻停奔驰马步的余天翊闻声看去,那是路驰逸身边的另一近侍王松。
  “大人无需下马,请快些前去洛央府衙,我家大人正在后堂等着。”王松规矩行礼,更快速引路道,“大人沿路直行,迎面遇见酒家醉仙楼右拐再直行,一路到底便是洛央府衙了。”
  余天翊朝他拱了拱手,脚跟轻踢马腹踏进这座对他来说并不算陌生的繁华小城。游历多年他走过的地方何止万千,即便不似二侄儿一般过目不忘,也能大致忆起洛央的往日格局。
  黄昏斜阳晕晕染染,落下绵绵凉意在眼前这片忽然鲜少行人的街道跟楼宇间。官府戒严下馆店早早闭户,浓郁的萧条之色洒遍每一个角落,仅仅不到三日,空气中便已弥漫开令人时感压抑气味。
  现在的洛阳城只进不出,严守山道小渠,几方官兵每隔半个时辰轮岗调班巡城,只因两日前的雨夜里,城郊一富户惨遭灭门之祸。全家老小上下加上仆役奴婢共计四十五口一夜屠尽。当然,这只是官府通报出的消息,余天翊一早从张辰那里听见的,是在几十口的人命案中幸存一人还未咽气,而这便是他紧赶慢赶的因由。
  路驰逸坐在洛央府衙给他安排的客房中扶额沉吟。这朱姓一家岂止是死了四十四口这样简单?其中还少加了七人,而这七个人才是这件案子里最最骇人之处。
  所以那个女人不能死,绝对不能死。三天了,他率人里里外外查了三天,什么都不曾查到。凶器经确认至少五种以上,砍、砸、捅、抹一应俱全,尸体遍布各处,那浸透朱宅的血腥气直到现在都不曾散去分毫,其中几处精湛利落的致命伤简直令见者悚然。
  她既是唯一的目击证人,亦是唯一的幸存者,更是他目前能够掌握案情的唯一的口子……究竟是什么人作下这弥天大罪?又是为的什么?仇怨?钱财?还是……朝堂之上又有人按捺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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