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高洁的圣人,也有肮脏的孽障。
而子桑翼觉得,世间孽障,绝对都是子桑家的人。
他今年六岁,是子桑家第十七皇子,是子桑元最小的儿子。母亲则是子桑元的第四位皇后,出身楚地冯家,可因为宫中变故,他被关到禁宫,已经几个月不曾见过母亲和胞妹。
但在进禁宫之前,他就已经见过其它兄弟姐妹种种龌龊。
史书记载说什么子桑族人品德感动天地,是难得的圣贤。可子桑翼自小看到的,却全部是什么兄弟相残,姐妹构陷,各种尔虞我诈层出不穷,更有……
背德乱伦这类事发生。
而这竟然在宫中见怪不怪,母亲甚至波澜不惊地告诉他,早年父亲也曾和王爷长公主之流有过这类苟且之事,太子和七皇子以及早夭的四公主,皆是乱伦的产物。而先皇还在的时候,一些事情更是乱得连宫外都有所耳闻。
子桑翼早慧,又被有远见的冯皇后早早地同后宫脏污隔开,蒙学也很早,听到那些宫中密辛就觉得恶心至极。后来更是直面了十分龌龊的事情。
五岁不久,他和双胞胎妹妹子桑瑜在宫中玩耍时,看到了流里流气的大皇子竟然直接闯入宫中,想要与母亲一夜风流。儿子理直气壮地勾搭父亲的妻子,这种事还发生在母亲身上,对子桑翼的冲击不可谓不小,母亲厉声喝止后,那人又看向了他和子桑瑜……
子桑翼至今都忘不了那双保养得当的手,摸过他和妹妹嘴唇时的下流意味,身为哥哥的男人竟然毫不在意伦理道德,掀起弟妹的衣服,如点评商品一样的评判二人的身体。
虽然后来母亲再度阻止了大皇子,但之后又……子桑翼闭了闭眼,咬牙切齿地挥开陌生人的手——“别碰我!”
唐蕴不甚在意地收回手,冲子桑翼微微躬身:“臣多有冒犯,殿下见谅。”
“……是你啊?”小孩子皱着眉头,仿佛才回过神来。他盯着红衣的青年,又看看外面的暖阳,迟疑道:“无碍,我无礼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唐蕴蹲下来,从衣袖里掏了掏,摸出一些东西。
“之前投毒一事,臣查到了些东西。”唐蕴无视子桑翼的惊恐和瑟缩,平静地将所有取证和调查摆在他面前:“臣受陛下所托保护殿下,这些事自当是要告知殿下的。”
如今的子桑翼已经六岁。若是在宫外,倒也能保持童真,过得无忧无虑。可如今他是皇家子弟,又是下一任皇帝,面临的是兄弟相残,势力博弈,背后是母亲和幼妹,所以任何事情都决不允许逃避。
也庆幸他是个早慧的孩子,即便年幼,也能理解唐蕴为他呈现的一切。
在子桑翼惊恐不已的时候,这位保护子桑翼的下臣只是不徐不疾地陈述着。
她平静地告诉他是哪家哪派下得手,温声告知若是真的得手后,他的妹妹和母亲,以及母族都会遭遇怎样的事情。再告诉他,那些幕后黑手还会做什么。
恐怖的是话语,还是话语中讲述的腌臜之事?
初夏的午后,子桑翼直觉得全世界都是昏沉的,可怕的。
年幼的孩童茫然地看着红衣的青年嘴巴一张一合,最后不自觉流下泪来。
“唐、唐蕴——先生,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做?”他瘫坐在地上,最终忍不住一边用手背擦着溢出来的泪水,一边哽咽着问。
唐蕴蹲在子桑翼面前,笑眯眯地用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此刻这小孩心里早就乱了,也不计较她这以下犯上之举,甚至默许这样的触碰。
“现在的小殿下只用记住这些人,这些事就好。臣会好好保护好殿下,让您在禁宫最后的两个多月里韬光养晦,避开这次的龙争虎斗。之后的事,就是您和皇后殿下,以及陛下要处理的事情了。”
唐蕴的手掌并不宽厚,却让子桑翼有了依靠。
他有些胆怯地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衣袖,抽噎着问:“为什么,我明明只是个被打入禁宫的皇子,早就没有什么威胁性,为什么……兄长和姐姐都要害我?”
“小殿下非要明知故问么?皇后殿下应当同你说过才是。”
“这……”
为什么,这个人不能像母后和那些宫人一样来安慰他?
他此刻只想要一些安心感安抚恐慌,为什么这个人不这样做,永远都是这么疏离的样子呢?是因为他太弱小,不值得投资真心吗?这个人不知道什么叫雪中送炭么……子桑翼视线中的唐蕴面容有些模糊,让他忍不住想要看清她的脸。
子桑翼揉了揉眼睛,一点点恢复平静。
“他们觉得我没有威胁性,但是我的命,却是扳倒对方很好的筹码。”子桑翼一边想一边说,还吸了吸鼻子:“只要我因为他们其中一方人死了,另一方就可以立刻以我的死为由头,求父皇的御令来铲除对方的势力。他们互相泼脏水的的同时,还会让父皇厌倦,然后第叁方就可以借此上位……我很弱,保护不好自己,死来做个添头,倒是很有价值。”
光是想想,就觉得齿冷。
母后的家中,明明是那么的兄友弟恭,其乐融融。就连那些宫人的家中也是那么的和谐温暖,可为何,独独这子桑家如此龌龊而疯狂?
可怜他年仅六岁就要深陷这样的旋涡。
而且这个人……子桑翼看向唐蕴。
昨夜初见的时候,他分明还那般温柔开朗,拥抱他,戏弄他,给他做饭吃,还说要保护他。可为何今天又变得那么冷漠?
而他注视的人,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只是平静地夸赞道:“小殿下果然聪慧。”
子桑翼忽觉恼羞成怒。
他对唐蕴那份亲近和依赖都显得那么可笑,完全是自作多情。
“不用你多嘴!”他站起来,有些踉跄地跑开了。
……
故地重游,便会梦回。
唐蕴坐在禁宫之中,在一片死寂中昏昏沉沉,很少入睡的她竟然被久违的梦魇住了。
那黑暗还是熟悉的黑暗,不过这次却点了一盏灯。豆大的暖黄在黑暗中出现,却将浓郁的暗色衬托的更为可怖。她感觉冷汗从鬓边边沁了出来,看着那灯越来越靠近她。
她尝试动一动,发觉双臂被镣铐所在面前的木板上。
脚步声敲在地板上,咚咚咚的,约莫鞋底纳了铜。她大概知道来人,轻轻吐了口气,抬眼望去,那俊美的恶鬼提着灯对她点头示意。
“国师这双眼睛,长得倒挺快。”他拿着灯在她眼前晃了晃,便笑着坐在她面前:“如此本王倒是真的发现,国师的确非人。从你身上挖下来的眼睛,割下来的舌头,都会变成如玉如金般的东西……倒是有趣的很。那些方士说,吃了可延年益寿,虽然不信,但真的太奇妙了呢。”
他的手温和地摸索过她如玉的手臂,那光滑细腻的触感令他心中一片旖旎。
“漱王殿下自便。”她气息微弱,嘶哑道:“不过臣也有些好奇,今日怎就漱王殿下一人前来?”
被称作漱王的人抬手给了她一巴掌,令她脸歪向一侧,嘴角瞬间溢出血。
“娼妇。就那么想要我们叔侄几人轮番奸你么?”漱王很容易动怒,脾气暴虐又阴晴不定,当下便拿那盏灯去烧她的脸。那张清丽妖冶的脸迅速鼓胀起流脓的黄泡,顿时让她显得恐怖狰狞,有些恶心。
空气中漂浮着有些恶心的烧肉味,她后背一片冷汗。
“殿下误会。”她闭了闭眼,隔着凌乱的发丝看向他,表情无悲无喜:“臣昨夜见天象有异,唯恐诸王出事,才斗胆一问。多又冒犯,还请漱王殿下赎罪。”
“国师果真神力滔天,真乃我子桑之福,在这不见天日之地还能夜观天象,果真是神么?”漱王心情又大好,此时温柔地替她擦了擦被他扇出血的嘴角,将指尖那点血贪婪地舔入口中:“你还记得上次被我们拖来奸你那小子吗,是六弟的儿子,尝了鲜却想将国师独占。让六弟给杀了,此时他家里那个妾侍疯魔了,其他人都在处理这档子事呢。”
“……”
杀了?不……那个孩子应该没死。
她沉默地坐在黑暗中,忽然想起在那作呕的场景里,那个仓皇扑在她身上的少年。
他被下了药,在讨饶无果后被所有人推搡着,流着泪与她媾和,羞耻到无地自容。但最后还是为了逃脱,表现出沉迷欢情的放浪姿态,不管不顾地压在她身上发泄在众人的哄笑中,泪水一滴一滴落下。
她还记得他那个时候抱着她,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那少年的气息慌乱,双手到并不用力,只是抓着她的腿一下又一下撞。最后还抱紧她说:“国师大人,你等我,我一定救你。”
一定救你!
漱王绘声绘色地同她说着杀人取乐的场景,妄图让她多表现出些其它的情绪。
毕竟除了五年前她初被他们压在地上强暴时那阵,她那副不可置信,痛不欲生的表现别提有多有趣了。而今却无论怎么虐杀,却死气沉沉,如死水一般无趣。
可到底还是个尤物,是被列祖列宗侍奉为神的,国师啊……
“本王今日来呢,是来取你双臂一用。”漱王亲昵地亲了亲她被镣铐捆起的手臂,她整个人都僵了僵。
“我妹妹病了,平日里吃什么都恢复不了元气。本王便想着,国师大人肯定有用。”
她顿时觉得心底的怒火又在不受控制地咆哮,那种愤怒甚至压过了她的恐惧。可她最终还是只能低声道:“既然如此,殿下不妨让臣去看看。毕竟小公主是千金之躯,臣……”
“国师又想借机逃走。”漱王直接拿起一把锯子放在桌上,她顿时汗毛倒立。而男人只是平静地在她手臂上比划:“先前他们割你腿肉做汤的时候我就一直很好奇是什么味道,如今的了机会一试,国师作为子桑的仆人,莫非还要拒绝主子不成?”
“……”
漱王又笑道:“不过如今只有本王一人,倒是可以吃一番独食,再做那累人的事情,妙哉。国师莫怕。今日本王温柔些疼你。”
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就被男人压在墙上。
“你真以为你能逃掉?能反抗子桑?别想了……”
“你的肉,你的骨,你没有哪一块身体不是我们的。”
“光这样还不行,还要让你给子桑家生孩子……做了母亲,总不会逃跑啦。”
黑暗中,男人的话语比恶鬼的诅咒还要恐怖。
而她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只是安静的承受。
……
一双小手温暖地摸着她的脸,那点温度竟然照亮了她,让她摆脱了梦魇。
唐蕴一睁眼,便看见子桑翼皱着眉头的小脸。
初夏时节,天光正好,隐约能听见蝉鸣。
[吐槽时间]
本章以前:
子桑翼:不要男妈妈不要男妈妈不要男妈妈!
本章后:
子桑翼:就要男妈妈就要男妈妈你为什么不是男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