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阿冰不在,我偷偷问老板道:「难道这里以前都没有男招待么?」
「有过,」
老板苦笑道:「只是自从她们来了以后,就再没有过了。我曾经想招几个能吃苦耐劳或者身强力壮的男生来帮忙,毕竟偌大个店铺,上下好几层楼,没几个男人的话,未免显得阴盛阳衰。可她们偏偏不干,还百般挑剔,不是说那男生长得难看,就是嫌人家蠢得一无是处,找个长相好点的吧,她们又说是好色之徒、游手好闲。可我若是不找吧,她们又会说我不懂得体恤她们,在店里辛辛苦苦讨好客户收拾店面,自己却连个能养眼的对象都没有……唉,一个个简直就跟活祖宗似的,难伺候得要死。还好你和阿冰来了,不然我还不得被她们给唠叨死啊!」
我听得头大无比,不由得问道:「她们都是从哪儿来的?一个两个倒还好说了,可一下来了十几个……老板,难道你有朋友专门在美女如云的地方上班的么?」
「哪儿啊!」
老板看了看左右,凑到我耳旁小声道:「这些可都是赫迪亚校长亲自介绍过来的。据说她们以前全都是黑道上某些大人物们的女儿、侄女,甚或是孙女儿,后来那些大人物遭到政府围剿,害怕她们受到牵连,便纷纷在临终前拜托校长的一位老友来照顾她们,那位校长的老友虽然跟他们交情不浅,但却是闲云野鹤,只好将这些丫头们拜托给校长了。当时我开张才不到两年,有一天赫迪亚校长偷偷跑来问我能不能收留一批孤女,我也是一时心软,就应承了下来,心想收留一两个孤女我还养得起。结果没想到一下竟来了十几个,还都是沉鱼落雁、羞花闭月的主儿。嘿,这可让我捡到宝了,没几年,我的店面就扩大了十几倍,客人也是源源不断,生意红火得不得了。唉,说起来,我还真得好好谢谢赫迪亚校长才是。」
难怪她们一个个都肯安心在这里工作,不去另谋高就,原来是身世使然,不便抛头露面啊!我皱眉道:「黑道上的大人物?难道他们后来就没来找过他们的女儿、侄女们?」
「唉,一晃都过去二十多年了,也没看到一个来找的,估计全都遭遇了不测。」
老板叹道:「以前她们私底下还偷偷议论这些,背地里抱在一起哭个不停。有几个还曾经回去找过,回来后都失魂落魄的好几个月一言不发。可时间一长,她们也就渐渐淡忘了,你看她们现在整日里有说有笑的,不也很好么?而且她们平日里收入不菲,一个个都有十几万的身家(普通平民年收入仅四五百银鲁克,折四五万鲁克,十几万银鲁克在一般人眼里已经是天文数字了)只怕就算再让她们回原来的黑道世家里去过那种整日提心吊胆的生活,她们也不愿意了呢!」
我心下暗叹人世无常,却又忍不住诧异道:「二十多年?她们都那么大了么?可怎么一个个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啊?」
「嘿,还不是多亏了赫迪亚校长?他曾在私底下教过这些丫头们一种能够青春永驻的功法,说算是对当年看著她们长辈落难却无力施救的一种补偿。我曾经求赫迪亚校长传授给我和我老婆,结果他居然说我们没这个资质,学也学不会。」
老板说到这里,犹自愤愤不平,「哼,万一我要是老死了,这帮丫头们还能依靠谁去呢?」
听我说完那些侍女们的身世,埃娜不禁失笑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校长他也跟那些客人一样去揩油了呢!虽然她们身世可怜,但结局倒还算美满。」
我心道原来你也这么想,不禁笑出声来。
却听菲丽斯皱眉道:「美满什么?哼,赫迪亚怎么这么糊涂,放著我这个专门收容孤女的修女学院不去,偏偏去找一个饭店的老板!」
谁知一旁的罗特闻言苦笑道:「老姐啊,当初我不是问过你么?一批死到临头的黑道老大纷纷向我托孤,我问你该怎么办,你当时想都没想就说去找赫迪亚校长,怎么现在反倒怪起他来了?」
「啊……有过这件事情么?」
菲丽斯听得瞠目结舌,「我……我怎么完全不记得了?」
想了一想,突然又气道:「哼!还不都是你害的,平日里来找我就从来都没什么好事儿,不是来借钱、借人,就是要我帮你核算价格、评估风险的,费心费力帮你忙完了却连个谢字都捞不到,突然跟我说要托孤,我当然要往外推了!」
「这个……这个……」
罗特哭笑不得,举手投降道:「是是是,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了!不然我现在岂不是多了十几个贴心的好姐妹,哪里还用得著事必躬亲去忙得团团转啊?」
菲丽斯咳声叹气,悔之不迭。
我听得惊异无比,「那个校长的老友原来是你啊!师兄,你怎么还跟黑道上的人有交情?怎么他们不找别人托孤,却偏偏都来找你呢?」
「老姐,就连赫迪亚都不敢让她们进入赫氏就学,何况是你那一向以贵族学校闻名于世的修女学院?如果让人知道了她们的身世,还不得在背后对你指指点点,说你私交匪类,甚至参与洗黑钱啊?唉,我这还不是为你好么?」
罗特小心翼翼安抚完气愤填膺的菲丽斯,这才又摇头叹道:「那些黑道老大们当年也是横霸一方举重若轻的大人物,而且都互相熟识,私交不错。我在任的时候,黑道白道上各类人物都结识了不少,像他们这种风云人物,当然也不能免。唉,黑道上的很多事情,在外人看来都难以理解,关系更是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有些事情也只能靠他们来帮我们解决。一来二去,大家也就互相熟悉了。依我看,他们虽然是黑道上的人,但是重义气、有血性,一言九鼎、从不失信,比那些官场上道貌岸然、尔虞我诈的奸佞之辈不知道好了多少,深交之后更发现他们都是因年少不得志,愤世嫉俗后才投身黑道的,自然也就推心置腹,惺惺相惜起来。」
「哦?这么说来,倒也不是些什么大奸大恶之辈了,可怎么还会被政府围剿呢?」
「嘿,黑道上混的,哪个不是满手血腥?又有几个能有好下场了?不然那些黑道们干嘛要拼了命地想洗白自己?还不就是为了让子孙后代能平平安安,让自己能颐养天年,过上几天安心的日子么?」
罗特苦笑道:「当年克迪族大屠杀事件发生后,他们那帮人看不过眼,偷偷收留了一批克迪族的难民,想给克迪族留后。不料几年后东窗事发,元老议会立刻跟他们来了个秋后总结算,连数上百条罪状起诉他们,说他们包庇死囚、心怀不轨,甚至还勾结血刀叛军,是恐怖分子的幕后主使,于是这位拉某人和梅凯尔就屁颠屁颠地去围剿他们了。还好我消息灵通,行动得快,不然别说这些孤女了,只怕他们家里的老鼠、蟑螂们都难逃一死了。」
裴教授长叹一声,「罗特总统领悲天悯人,连你的这些朋友们也一个个都是英雄豪杰。唉,只可惜我鼠目寸光,竟错过了和他们平辈论交的机会……」
拉奇特见我和埃娜都鄙夷地看著他,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道:「我也是没办法,谁叫他们那么大意,让人发现了呢?我仅仅是私藏了一个,尚且要小心谨慎生怕走漏了半点风声,他们居然敢让那些人去工厂里干活,甚至还去给人送外卖,那不是找死是什么?」
十几公里的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我们虽然比之前逃命时的那般狂奔猛冲慢了许多,但谈话间凡尔赛斯河便已遥遥在望了。
雄伟壮阔的大河恢宏西来,滚滚东去,浪花翻涌怒涛拍岸,一派千军万马一往无前的骇人声势。
罗特不禁吟道:「滔滔怒水几时尽,沧海桑田亦若何。千古春秋过,滚滚浊浪来。开山岳,劈天堑,复东流……」
吟罢苦笑,「一别中土三十年,这番景象却分毫未改。想当年,我和部下们隔岸相望,互道珍重,彷佛就像是昨天的事情。」
接著自顾自长叹一声,一马当先,纵身跃入河中踏浪而去。
凡尔赛斯河虽然水势凶猛,可这几位高手却如履平地般都依次轻松跃过大河,隐入对岸茫茫山岳之中。
临到我时,我却犹豫了起来。
准备最后过河的菲丽斯看了我一眼,好奇道:「你的功力应该已经完全恢复了,怎么还踌躇不前呢?」
我面有难色道:「这是我这一生来第二次渡河。第一次,就是在几个小时以前,不过却是这条河水势平缓的上游。可眼下这么大的浪,我还真没什么自信啊!」
菲丽斯笑道:「怕什么?如果我没猜错,你现在应该已经突破神恋第四重了,既然如此,那就更不在话下了啊!」
「你怎么知道的?」
我奇道。
「刚才你输送功力的时候,我便感觉到你体内真气和之前大不相同,彷佛活了一样,不用我提醒就能自动感应出我体内的魔力消耗,不是这样,怎么可能那么顺利地就把那些家伙全都射下来了?」
菲丽斯笑著说完,却又叹道:「虽然功力大进不是坏事,但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儿。据我所知,你师父领悟第五重用了七年,你师兄比他更短,但也是用了四年才领悟,而我师兄也要到五十岁时才能达到冰莲龙翔第六层的境界。这三人无一不是练武的奇才,街要花费这么长的时间慢慢积累功力才能勉强突破,你却仅在一年之内,就从第二重突破到了第五重……唉,希望是我多虑,像你这样万中无一的天纵奇才,我虽然没看到过,但也听前辈们说起过几个,他们武功进境之速,可以说是前无古人了,二十多岁便能纵横天下,可惜无一不是英年早逝就是暴病而亡。纵然是你们神恋派的不世奇才特鲁亚,也在二十多岁的年纪便惨遭不测。正所谓天妒英才,锋芒太盛,反而容易遭人嫉恨,就如同锋利至极的剑一样不祥,注定夭折。」
看著菲丽斯眼中无尽的关切之意,我心下一阵感动,不由得笑道:「我的武功进境,全凭巧合,哪里算是什么天才。师父倒常跟我说,人生在世,虽然不能枉死,但碌碌无为却更加可惜。还有一个呆子也曾说过,命里注定的事情,多半难以更改,只要在知道自己大限将近前,爱过恨过,什么都享受过,再无遗憾,死就死了,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你能看开,可别人未必会啊,你这样想,就实在太自私了。」
菲丽斯苦笑著摇头,「且不说你师父、师兄会有多伤心难过,就说阿冰、阿月她们,还有阿兰……你想想,如果她们之中有一个人突遭不测,你又会是怎样的感受?」
「……」
见我无言以对,她拍拍我的肩道:「好好地活下去,才是对关心爱护你的人最大的报答。好了,别犹豫了,他们都在等我们呢!」
说著,拉著我便一起跃入河中。
与菲丽斯一起过河,当真是履险如夷。每当我们要落到滚滚波涛中时,脚下必然会适时出现一块浮冰,虽然不大,却刚好够两人落足,如此三纵两跃,便已轻松到了对岸……
仅有五十公里深的狭长丘陵,原以为就算敌人没办法层层封锁,也必然是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可我们直闯进去二十多公里深,都没有听到一丝动静,别说人了,连老鼠都没碰上半只。
一路上只听到众人衣袂翻飞的轻微响动,这过分的死寂让我们更加心神不宁。
「有什么动静么?」
我身旁的菲丽斯问道。
「前方无异样。」
罗特报告。
「左方无异样。」
拉奇特也报告道。
「右方无异样。」
这是埃娜。
「后方……」
裴教授出现在我们身边道:呷也没动静。」
「这就太奇怪了。看刚才那几架侦察机匆忙掉头向这里飞来,怎么可能会不通知埋伏在这里的守军呢?」
菲丽斯忖道:「莫非只是虚张声势,让我们以为这里埋有重兵,不敢轻易过河?……你们都先过来集合,不要再贸然前进了。」
他们三人回来后,菲丽斯问道:「你们说梅凯尔有可能就这么放过我们么?难道刚才的那一箭,就让他吓得不敢追来了?」
拉奇特笑道:「如果我是梅凯尔,听说自己派出去的空军遭到莫名的攻击,损失惨重,权衡之下,肯定不敢再轻举妄动。面对如此强大的伤害力,派一般的军队去拦截无异于送死,宪兵精锐部队又无法支援,倒不如敞开条路让敌人走算了。」
菲丽斯又看向罗特,罗特也点头道:「拉奇特说得没错,如果是我,也会尽量避免过大的伤亡,但是这还要看他们肯不肯轻易放弃这个杀掉我们的机会了。如果对方是穷凶极恶的匪首,一旦放虎归山,以后就绝无安宁之日,只怕就算动用镭射裂核枪、赔上几万人,元老议会也不会善罢甘休。」
「的确,就像当年冰封剑继承人司路蒂亚,为了他前后赔进去差不多七万多条人命。」
菲丽斯沉吟道:「可是拉奇特又不是司路蒂亚,既没有宗教领袖的地位,又没有什么太大的号召力,一旦失去了金徽的头衔,他也没什么作乱的能力了。」
「……」
面对菲丽斯的评价,拉奇特苦笑无语。
「……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围剿当职的金徽总统领,这件事若哄传出去,元老议会的信用度和支持率都会跌至谷底。如今正值经济危机过后的复苏阶段,联盟间的关系看似平和实则暗藏危机,一旦元老议会面临信任危机,只怕大小联盟之间又要开始一场新的互相吞并和掠夺资源的风暴了。」
罗特皱眉道。
菲丽斯疑惑道:「这么说来,他们是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走我们的了?」
「那倒未必,可能开始只是想逼他讲和而已,结果让他跑了,这才装模作样追一追……」
罗特苦笑一声,「元老议会这次也是冒著巨大的风险来围剿拉奇特的,可到底为何,我却不太清楚。听传闻,赫氏的能源更新计划已经贻死腹中,而能翻译克迪族能源计划书的人也已经归天,按理说元老议会实在不必如此大动干戈了……」
我尴尬地咳嗽一声,看了看埃娜,后者只得无奈地说道:「其实能源更新计划并未中止,而且还马上就要成功了,只是我们完全封锁了消息,就连元老议会也不清楚事情真相。而拉奇特被围剿,则是因为他为了阻挠梅凯尔往我们赫氏派驻军队,用恐怖分子的身份袭击了苏特斯统领,而之前元老议会已经下令禁止他用骚扰梅凯尔,所以……」
「原来如此……」
罗特了然道:「公然和元老议会反目的金徽总统领,以前也曾经有过几位,最后都死于非命。想不到你明知有前车之鉴还敢去碰那帮老不死的逆鳞,我罗特算是服了。」
说罢哈哈大笑著对拉奇特鞠了一躬。
「少给我来这一套!」
拉奇特瞪著他道:「你以为我愿意么?」
「你若是不愿意,怎么会搞到现在这种局面?」
罗特笑道:「如果确实如此,这里看不到人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说著,他指著空无一人的前方道:「对于意图谋反的金徽龙骑将,元老议会必然已经下达了最高级别的追杀令,无论你逃到哪里,都无法逃过他们的追杀。既然普通的追击围剿已经没有了意义,那么接下来的,就将是元老议会监察司最高执法部队出动了。」
「最高执法部队?」
拉奇特奇道:「那帮老头子还在?不是说都纷纷隐退了么?」
「什么纷纷隐退?是都去享福了。」
罗特苦笑道:「全都在天堂岛上颐养天年呢!我还以为这次事件是为了能源风波而引发的,想不到竟是元老议会在清理门户。若仅仅是为了能源更新计划,只要你肯乖乖就范,交出克迪族原本,他们也不会再追究什么,顶多恼你负隅顽抗,让你自动请辞也就是了。可一旦上纲上线,性质就完全不同了。嘿嘿,我说今天怎么这么离谱,梅凯尔那厮连变身的龙都放出来了,搞了半天原来你竟然捅了这么大的漏子……」
菲丽斯摆手打断他道:「这么说来,这里空无一人,反倒是有更大的危险了?」
「恐怕是了……今晚就算我们能侥幸逃脱,只要元老议会不撤销对拉奇特的追杀令,他还是难逃一死,只怕我们也……」
罗特说到这里,挠了挠头道:「我倒是无所谓了,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可你的学校和赫氏恐怕就要麻烦了。只要元老议会将拉奇特往日罪行宣扬出去,并且揭露他和恐怖分子互相勾结的事实,那么作为包庇他的修女学院校长和赫氏的高级教授,以及能代表校长的校长高级助理……」
见众人脸上都勃然变色,罗特苦笑道:「也未必就会这么糟。总之不管结果如何,现在我们最要紧的,就是先逃过这一劫再说了。」
第二十二集 第五章
被师兄这么一说后,气氛更为紧张,众人都显得忧心忡忡,对周围环境哪怕是极微小的变化也格外敏感起来,简直有点草木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