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样也好,露瑶甩了甩头,先去小厨房吩咐了吃食,又去前头找了将军。
顾九曦坐在床上,找将军过来说话其实有点冲动了。到现在她也没想好究竟怎么问,是直接问将军回来之后皇帝给他安排了什么职务,还是要问将军是怎么打算的……
而且这话问出来又有点冒犯将军的意思,毕竟她跟将军成亲不到一年,说起来相处的时间连五天都没有……将军会不会觉得她多管闲事呢?
可是顾九曦觉得自己终究不是一个年方十六岁,嫁了得意夫婿,一进门就生了孩子的新夫人,她既然想到了,她自然是要问的。
况且在顾家不动声色,对着孟夫人和太夫人不动声色,如果对着将军也是这样……
不多时,孟德笙跟着露瑶一起过来,露瑶伺候顾九曦吃了饭就离开,孟德笙在床边坐了一会,道:“你也别太过操心了,有什么事儿还有我呢。”
顾九曦点头嗯了一声,道:“我知道将军不想让我操心,”顿了顿又道:“将军为了我受罚,眼看着又要过年了,不知道将军来年可要回边疆,或者留在六部供职?”
这已经够孟德笙明白她的意思了。
孟德笙脸上略变了颜色,“……我至少能留到我们女儿周岁。”
“至于别的,”孟德笙伸手将放在床上的桌子还有饭碗等都整理在一边,这才不紧不慢道:“陛下好像忘了要给我派差事。”
顾九曦抬头,看见孟德笙的脸上已经冷了许多,只是他的声音更冷,“所以我现在虽是个将军,不过连上朝的机会都没有呢。”
顾九曦反而笑了,她伸手盖上孟德笙的手背,虽并不能将孟德笙的手盖住,不过她一直在被子里坐着,手心要被他的手背要暖上几分。
“将军为朝廷操劳这么些年,这些日子正是该好好歇歇呢,想必这也是陛下体恤。再者临近过年,哪儿能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边疆有老将军看着,另一边还有柴将军,将军再是忧国忧民,这时候也该放一放——”只是话没说完,她忽然被打断了。
孟德笙反手握住了她的手,顾九曦一顿,笑道:“过完年咱们闺女要满月,后头还要洗三。我……明年就满十七了,那些烦心事儿还是先放到一边再说吧。”
半晌,孟德笙点头,“给你好好过个生辰。”说完又接着道:“还有咱们姑娘的洗三,满月和百天,都得好好办一办。”
听了将军这番话,顾九曦心里很是甜蜜,特别是将军将她放在了第一位。不过这洗三,满月还有百天,她倒是有点不同的意见。
“冬天天气冷,怕冻着孩子,她在我肚里也没待够日子,不如这洗三就免了。”顾九曦缓缓道:“她满月的时候又是过年,不一定能腾出手来,与其这样,不如等到百天再大办一场。”
孟德笙沉默片刻,注视着顾九曦的眸子在烛光的映衬下漆黑一片,开不出什么来,“洗三免了,满月就家里人吃顿饭,至于百天,到时候再说。”
顾九曦点了点头,孟德笙又扶着她躺下,道:“夜深了,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走到门口又回头看她道:“今年……总是能过个年了。”
坐月子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虽不能沐浴,但是冬天又在屋里,每天擦一擦勉强也能过了,顾九曦不禁想到,要是下一个孩子也生在冬天就好了。等回过味儿来想起自己方才的念头,纵是已经成亲,不免也有些面红耳赤。
将军每天都来看她,有时候一天还来好几次,也从侧面证明了皇帝的确什么差事都没给他派,顾九曦渐渐放下心来,不免又觉得当初的自己有些多心了。
将军有勇有谋,并不需要她小心刻意的提醒。
转眼便到了除夕,因为还在月子里头,家里的宴席包括祭祖等活动顾九曦是没法参加了,她老老实实坐在自己屋里,听着外头的消息一条条传回来。
好在还有个女儿陪着她。
正算着自己出月子的日子,外头一阵喧哗。
“太夫人来了。”
听音掀了帘子,顾九曦看着一身大妆的太夫人进来,脸上的表情……不好不坏,看不出什么来。
“祖母来了。”顾九曦笑了笑,说起来太夫人这些日子来的次数还不及将军,而且除了看孩子,对她就是一句“好好养着”算完事。
“今儿进宫谢恩了。”太夫人坐下歇了片刻,这才淡淡道,“说起来原以为德笙娶了妻子,进宫能有个人陪我了,没想今年还是我一个人进去。”
听了这番话,顾九曦一点不明白太夫人想说什么,便也接了一句不痛不痒的,“明年就能陪着祖母一起了。”
太夫人笑了笑,却换了个话题,“今儿进宫还看见你姐姐了。”
顾九曦一愣,顾八珍?只是她生性谨慎,说出口的是“顾妃”二字。
太夫人点了点头,“看着比你瘦些,脸色也不好。”太夫人不知道想到什么,微微皱了皱眉头,“原先听着她倒是不错,今儿见了……她还托我问你好来着。”
顾九曦有点不明白了,按说一个皇帝的妃子,太夫人怎么嫌弃都嫌弃不到她身上的,除非……除非顾八珍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不过能让年纪这么大的太夫人嫌弃她,再联想到顾八珍又被放了出来……这个变化并不难猜。
不过跟她已经没什么关系了,顾九曦装作一点没听懂,“明年进宫就能看看姐姐了。”
“哪儿用明年呢,”太夫人言语里有几分提醒,道:“兴许等你出了月子,等过了年,她就宣你进宫了。”
顾九曦点头,叹道:“我们算算也有一年没见了。”
太夫人喝了两口热茶,又看了看孩子,因为是除夕,她身上已经换了里外全红的襁褓,太夫人看见,脸上笑容真挚了许多,“原想着你是第一次养孩子,还怕你……不过这孩子养得好,生下来虽才五斤多,”太夫人抱起孩子掂了掂,“怕是已经九、十斤了。”
说到孩子,顾九曦也是一脸的笑容,“哪儿有那么沉,身上还有衣服呢。”
太夫人一笑,道:“你屋里的人是得好好赏了。”她放下孩子,又道:“今儿还要去祭祖,明年你也能来了,晚上叫德笙带菜回来,你们小两口自己守夜。”
顾九曦答应了,等到太夫人出门,心里却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别看这短短的一句话,里头的意思太多了。
太夫人说她屋里的人要好好赏,并没有说她给封红封,这就是暗示东院的事情她自己做主。至于晚上叫将军回来,让他们两个自己守夜……
要知道原先在顾家的时候,那是全家人一起守的,太夫人肯开这个口,那就是说将军私底下已经提了分家的事情了,不过太夫人还说了明年一起祭祖,想必这分家也不是一两年的事情,但是也有可能是要等老将军回来。
顾九曦脑海里仔细思绪一番,只是跟孟将军相比,孟老将军着实是个低调的人,顾九曦思来想去也记不起来上辈子老将军究竟有没有回京城,又或者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祭祖顾九曦是看不见了,不过能听见外头一阵一阵的鞭炮声,她将孩子放在床里,又叫关了窗户,生怕吓到孩子。
刚点上灯没一会,外头还全黑下来,孟德笙就回来了
☆、第126章
女儿是腊月十一得的,到了除夕月子已经过去大半,顾九曦也能在丫鬟的搀扶下下床走一走了,孟德笙进来的时候,顾九曦就坐在一桌子酒菜面前,笑盈盈的看着孟德笙,“将军回来了。”
不知怎么的,孟德笙心里一颤,连脚步都停了下来。只是他这晃神不过一瞬之间,除了他自己,谁都没发现。孟德笙脸上的表情稍稍温和了些,两步走到顾九曦身边,摸了摸她的手并不冷,这才点头道:“我们两个过除夕。”
顾九曦转头示意,听音低着头出去了。
虽然并没有说什么话,不过是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吃饭,甚至因为坐月子的关系,顾九曦连酒都不能喝一杯,然而她的脸色却是越来越红,只是人终究还是要过日子的。
她想了想,道:“这两日我同孟婆子商量了,原先过年,我们这院子的月钱是发两个月的,只是今年将军在,该多发一个月的。”
顾九曦不过稍作停顿,便听见孟德笙有些不快的声音响起,“你生了孩子,也得多发一个月的。”
顾九曦不由得笑了,对未来生活的那一点惶恐此刻消失得一点不剩,全部都是跟将军白头的期盼,“发四个月的,都说好了,明儿早上一起来,等将军从太夫人院里回来就先发月钱,还有几个管事儿的来给将军磕头。”
孟德笙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不过他脸上一点不显,只是点头,若无其事的又伸了筷子。
这顿饭孟德笙吃得不多,速度也很快。
“在太夫人那儿吃了些,不太饿。”说完又叫丫鬟进来收拾东西,自己扶着顾九曦起来,“你去床上躺着,坐月子不能累着。”
顾九曦虽想说自己已经好了很多了,又想说坐一会其实没什么要紧,不过她觉得自己从孟德笙那张看不出什么表情的脸上发觉了一丝紧张,便不同孟德笙争辩,让他扶着自己上床了。
还放心的将身上的重量压了大半在孟德笙身上,她可还没忘了早先在皇宫里,孟德笙单手就将她连同箱子全部提了起来。
“不错。”孟德笙点了点头,“比以前重些了。”
顾九曦在床上躺好,又叫人抱了孩子过来,看见孟德笙叫人搬了桌椅板凳,竟是要在她屋里处理公务了。
他怎么大除夕的还干这个。
“将军陪我说说话可好?”顾九曦柔声道:“总是要过了子时才睡的,这么躺着,又才吃了东西,没一会就要困了。”
孟德笙放下手里东西,转脸就看见自己在朝堂上求来的,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回来的,又才给他生了孩子的夫人,一双明眸定定地注视着他。
“我已经许多年没在京里过年了。”这一声更像是叹息,“在军营里头,过年也是紧张的时候,记得那会我才刚入军营,蛮夷就有一次趁着我们的除夕来犯。”孟德笙皱了皱眉头。
顾九曦知道当时情形必定惨烈,而且她也不愿意大过年的说这个,便笑了笑道:“今年将军回来了,听说柴将军还在外头呢。”
语气里有了几分玩笑的意思,气氛缓和了不少。
“他还得守着。”孟德笙说起他来,颇有几分看不起的意思在里头,“带了精兵强将,却无将帅之才,平白连累那些士兵送命,要是给了我……”
这便又要说到皇帝忌讳他了。
不过孟德笙调整极快,又道:“太子倒是宅心仁厚。”
可惜活不久了……
虽然她不知道太子是什么时候死的,但是她进宫的时候,太子没了,四皇子也没了。
她上辈子进宫十七岁,眼下不过一年的时间了。而且据她上辈子进宫之后的观察,这两个都这便是她对孟将军赋闲在家非但不慌张,反而很是庆幸的原因。
一年死了两个成年的皇子,虽然后头没说是什么原因,但是这两个皇子一直身体健康,没病没灾的,谁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与其牵扯到这风暴里头,不如安安生生在家里待着,等着下一个机会。
想到这儿,顾九曦只是冲孟德笙一笑,道:“将军辛苦许多年,好好歇歇也不为过。”
孟德笙的语气很是平常,“我已经跟陛下上了折子,说这些年伤病不少,要好好在家歇一歇。”
这就是变相的跟皇帝台阶下,顾九曦心想,有了孟将军的这个折子,皇帝因为忌惮他功高盖主,故意不给他安排差事就能糊弄过去了。
只是……人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就不是皇帝能左右的了。
顾九曦眼神里头满满的欣喜,看着孟德笙,只是脸上笑容还没绽放,忽然却给止住了,“将军身上有伤?”她急匆匆掀了被子就想下来,道:“先头洞房,倒是没觉得将军身上有疤,难道是这一次才得的?”
孟将军忽然笑了,声音低沉而浑厚,“洞房?”
顾九曦的脸色瞬间变得通红,手揪着被子不动了,下也不是,上也不是。
孟德笙两步走到她身边,将人又扶到床上,便在床边坐了下来,伸手便去解扣子。
顾九曦本就没消下来的脸色又变红了,“还在坐月子呢,不能……”
只是孟德笙动作迅速,转眼间扣子开了,他随手一拉,外衣就掉了大半。
顾九曦不由得往床里又躲了躲。
谁知孟德笙回头看她,脸上还很是诧异,“你不是说要看伤疤吗?”
顾九曦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不免又是一个大红脸,心里又想将军实在是太坏了,平白的让人误会。
顾九曦嗯了一声,跪坐在床上,孟德笙道:“就是脖子那一块。”
“怎么——”顾九曦忽然就想起去年将军出征,皇帝赏赐的那一身铠甲来,护颈那里动了手脚,只要一刀砍上去便是……还有那个回来报信的士兵,说铠甲上都是血,连护颈都被人砍断了。
“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怎么还受了这么重的伤。”顾九曦跪坐在将军身后,指尖轻触孟德笙肩颈那一处伤疤。
红褐色的伤疤到现在还是皮肉外翻的样子,可以想象当时的伤究竟有多重。
孟德笙虽不知道顾九曦在碰触他的伤疤,却能感觉出来她已经维持一个姿势好久了。
孟德笙转头,看见自己的夫人不仅脸上红了,连眼圈都红了。
“伤疤是假的。”孟德笙忽然道:“既然已经知道有人要暗算我,不过将计就计脱身而已。”他拉了顾九曦坐在自己身边,“做给皇帝看的。”
顾九曦半低着头,孟德笙又道:“只是今年这一年……我们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
顾九曦何时怕过这个,她摇了摇头,“能有什么不好过的,我在自家的院子里,见的人都是自家的下人,倒是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