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向晚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他虽然说话很少,但却是极其难骗的人。
只是说,大多数时候他并不在意。
可现下他既然提出了,那自然是在意的,但她不可能让他来驱毒。
这不是普通的毒,如薛子丹这样的顶尖用毒高手尚且还要小心翼翼顾忌几分,她不敢让谢长寂贸然触碰。
也不想让他知道。
两人静默着,许久,谢长寂只问:“非他不可?”
“不用麻烦。”
“这不是麻烦。”谢长寂强调,说着,往前凑了凑,他呼吸离花向晚很近,目光平静中带了几分不容反驳:“我与你成婚,我是你丈夫,现下我已经在这里了,花向晚。”
他从死生之界下来,随她万里迢迢来到西境。
他争得了这个身份,他是这世上最锐利的剑,他远比任何人都合适,为什么还要别人呢?
他从未在她面前展现过如此强烈的压迫感,像一只初初有人智的兽,死死盯着她。
花向晚忍不住坐直身子,与他目光交接。
她不喜欢任何试图让她低头的感受,想无声迫使他退回去。
可他不退,这仿佛是他的底线,两人气息交缠,目光厮杀。
对视之间,谢长寂觉得有种无声的欲望升腾起来。
他克制着这种情绪,却越在压抑中热血沸腾。
花向晚看着面前看上去明明没有半分喜怒,只是像一把封刃许久后骤然出鞘的长剑一般锐利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竟久违的升腾起某种隐秘的渴望。
她看着眼前人的轮廓,无比清晰意识到。
他已经不是一个少年人。
他们成婚的时候,他初初及冠,无论身形气质,都刚好在少年与青年之间。
他的轮廓不像如今棱角分明,他肩膀也不像如今这样宽阔有力,他拥抱她的时候不会像如今这样感觉整个人都被他侵占淹没,也不可能有如今这样的气势和侵略感。
当年他是阳春下一捧白雪,冰冷中带着几分柔软,让人喜欢又舍不得。
如今他是立于山巅、世人敬仰的高山冰晶。
只想让人拽下来,狠狠砸进这红尘,看着他在光芒下折射出除了白以外其他斑斓的颜色。
她不敢让这种念头泄露半分,悄无声息捏紧了床被。
谢长寂看着她逼着他退后的眼神,目光微黯,他忍不住抬手摸上她的眼角,鼻尖,柔唇,指尖像是带了某种奇特的术法,所有触碰过的地方都漾起一片酥麻。
“花向晚,”他一贯清雅的声音略有些低沉,好像是宝石磨砺着丝绸划过,蛊惑人心,“我什么都可以给你的。”
他们能给的,不能给的。
只要你要,谢长寂都能给。
只要你要。
第41章
他的话带着某种引诱,这让花向晚瞬间惊醒。
她有些震惊于自己方才产生的欲念,也有些惊讶于谢长寂居然会说这种话。
她探过身子去拿旁边的水杯,不着痕迹躲开他的触碰,笑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我想要的我已经同你说过,帮我坐上魔主之位,我已很是感激。”
说着,她端着水杯喝了一口,扭头看向坐在旁边的人:“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你要不先打坐?”
谢长寂听着她的话,缓慢抬眼。
花向晚的眼神很清明,没有半点对他的情绪和欲望,她隐约感觉他想说什么,在他开口之前,她提前打断他,像是隔岸观火的路人,轻描淡写:“方才那句话,你不该说。”
谢长寂不出声,他静默看着她。
对视片刻后,他轻声询问:“其他人就可以?”
花向晚错开他眼神,只道:“那就与你没什么关系了。”
谢长寂说不出话。
他其实还想争一争,可在开口前,便想起他们离开前夜,昆虚子的话。
“我和你师父的红包她没收,她说了,情债她不欠,我只能说你是因她身死在你面前心有执念,不然她怕是宁愿什么都不要回西境,都成不了这门婚事。”
其实这话,不需要昆虚子说,他也知道。
她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如果她不喜欢,她不会让任何人纠缠。
就像温少清,一味强行逼着她,结果只能是徒生厌恶。
而如果她喜欢,当初去天剑宗,她就会指名道姓,要他谢长寂。
可她没有。
这场婚事,这个从头再来的机会,从一开始,就是他强求。
而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垂下眼眸,慢慢冷静,站起身来,只道:“你休息吧。”
安静盘腿坐到地面,背对着她打坐。
见他去打坐,花向晚才彻底舒了口气,她躺在床上,感受着方才身体的变化,忍不住觉得有些荒唐。
她方才居然对谢长寂起了心思?
两百年了,真是死性不改。
一定是这人长得太好,换谁来怕都一样。
她定了定心,决定不再多想,躺回床上,闷头休养。
谢长寂看着香案上的香炉,一直等到夜里,门外就传来敲门声。
“谢前辈,花少主,”“云清许”的声音响起来,恭敬道,“到时辰了,我方便进来了吗?”
听见这个声音,谢长寂缓慢抬头,看向门口。
花向晚被敲门声吵醒,含糊着出声:“等一下。”
说着,她揉着额角,撑着自己起身。
她转头看了一眼,谢长寂坐在月色中,没有半点要走的迹象。
她迟疑片刻,忍不住出声赶他:“你去隔壁吧。”
谢长寂不动,花向晚疑惑:“谢长寂?”
听着她的问声,谢长寂垂眸看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
影子模糊,隐约只能看见一个人形。
这是人影,所有人的影子,都是如此黑暗扭曲的模样。
他凝视着黑影,艰难闭上眼睛。
过了许久,他抱着小白站起身来,缓步走到门外,打开大门,便见“云清许”已经等在门口。
见他开门,云清许抬头笑笑,恭敬道:“谢前辈。”
谢长寂盯着他,好久,只提醒:“我来西境,你当叫我少君。”
没想到他会说这话,薛子丹闻言一愣,谢长寂从他身侧擦肩离开,走进隔壁房。
看着空荡荡的长廊,薛子丹想了想,这才反应过来谢长寂说了什么,嗤笑出声。
他转头进了屋,关上房门,结上结界,走到床边。
花向晚还坐在床上揉着太阳穴,薛子丹看她一眼,询问:“头疼?”
“睡多了。”
花向晚解释,她放下手,从床上走下来,坐到地面蒲团上,平静道:“来吧。”
“你可知他方才同我说什么?”
薛子丹说着话坐下来,将银针在花向晚面前一排排开。
花向晚没仔细听他们刚才对话,但想谢长寂也说不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只道:“什么?”
“他和我说,”薛子丹抬头轻笑,“要我叫他少君。”
花向晚听这话,有些无奈,但想了想,只道:“他如今的确也是我的少君。”
薛子丹闻言,神色微黯,摇了摇头:“你当真狠心。”
“好好看病,”花向晚提醒他,“不然就滚。”
“啧。”
薛子丹被她警告,不敢多说,从乾坤袋中翻出一瓶药,递给花向晚:“老规矩,我可以将你的毒从血液排出来,让你暂时安宁。但毒始终在你所有脏器骨髓之中,一个月内毒素又会在你血中浸满。但这些新的毒没有被魔主血令激发过,不会让你产生痛苦。今晚驱毒时,你会周身剧痛,把这药喝下去,会削弱你的五感,这样好受些。”
“喝下去也疼。”
花向晚老实接过药瓶,嘴里却还是埋怨,薛子丹笑了笑:“你又不是没醒着试过,今天想试试有多疼?”
“算了。”
花向晚将药一口饮下,平静道:“我又不是傻子。”
薛子丹看她神色淡淡,他垂眸,目光落在她胸口刀疤上,眼中浮现出几分难过。
“阿晚……”他沙哑开口,“走到这一步,真的值得吗?”
他的话在药效作用下有些听不清。
花向晚只看他嘴巴张合,隐约听到他似乎是在叫他。
她开始看不清周边,听不清人说话,闻不到味道……
所有感觉、触觉都变得麻木,她闭上眼睛,缓慢进入一种半醒半睡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