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谭侍郎的话说完了就回吧。”她愿意接受他,不代表他可以青天白日闯自己的闺房,两者不可同日而语,其中利害她还分得清。
谭慎衍挑了挑眉,她只字不提,他已明白她的心思,抬起手,搭在她肩头,见她身子往后缩了下,他没有强迫她,意有所指道,“好好养着身子,过些日子我再来看你。”
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她胸前,桃红牡丹花缠枝的襦裙下,胸部毫不起眼,上辈子,她身段发育得算不错,身形曼妙,凹凸有致,可惜常常穿着厚重端庄的服饰,掩饰住她耀眼的身姿,这辈子,便是不会了,又道,“过两日,我再让人送些补品来,你长身子的时候,多补补,别省,侯府多的是。”
上辈子黄氏病重,后来她又为黄氏守孝,身子亏损都能发育成那般模样,若一开始就好好养着,往后该是何等娇美绝色?
宁樱瞥了眼自己胸口,没个好气地瞪他一眼,看他眼里闪过促狭,抬起脚,不解气的踢向他小腿,愠怒道,“赶紧走。”
守门的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回眸望着屋里,试探的问道,“小姐可是有什么吩咐?”
吓得宁樱捂着嘴,一颗心差点跳出了嗓子眼,顿了顿,清脆着声儿道,“没事儿。”
前后变化快得咂舌,谭慎衍闷闷一笑,手滑至她鬓角,小心翼翼的替她顺了顺那几根飘扬的发丝,一本正经道,“养好了身子,秀发就不会毛毛躁躁的了。”
说完之后,阔步走向西窗,日光在他身上投注下一抹浓烈的暖色,似要融化人的心似的,宁樱脸上的气就这样没了。
谭慎衍双手撑着窗台,轻轻一跃便跳了出去,站在窗外,扭头望着她,见她粉面玉腮,眉目精致如画,竟生出些许不舍,朝她招手,想再和她说说话。
宁樱却是不肯了,两人磨磨唧唧,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依着谭慎衍的性子,他真要来,谁也拦不住,摆手催促道,“快走吧,别被人发现了告到皇上跟前有你好果子吃。”
私闯民宅是大罪,谭慎衍自己在刑部当值,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她也是侧面提醒谭慎衍谨言慎行。
谭慎衍当她关心自己,咧着嘴轻轻一笑,不再迟疑的转身离开,再待下去,他约莫真的舍不得走了。
窗台边没了人,宁樱才慢慢走了过去,双手扶着窗台,探出半边身子瞧去,已没了谭慎衍身形,她不由得撇嘴,他还真是干脆利落,说走就走,女人多是口是心非的,他不懂?
收回目光,幽幽叹了口气,随手关上了窗户,她不是矫情的人,人走了便算了,和衣躺下准备睡会儿午觉,然而脑子里尽是谭慎衍挥之不去的身影,辗转反侧许久才有了困意,可是不等她进入梦乡,西窗边传来小声的敲打声,她竖着耳朵,声音格外敏感,对方敲两下停两下,极为有规律,她坐起身,心咚咚跳得厉害,拉开一小角,看清是谭慎衍,眼里有些许诧异,她以为他走了。
谭慎衍的确是走了,不过又回来了,福昌嫌弃他离别太过匆忙,真正喜欢彼此的人,每一次分别都该是依依不舍的,他若太干脆,容易叫人觉得他是个无情之人,他觉得不对劲,又折身回来了,伸出手,将刚折下来的芙蓉花塞到宁樱手里,呢喃道,“猜着你会喜欢,摘了给你拿来。”
说完,仔细观察着宁樱的表情,见她面上波澜不惊,微微眯起的双眼却透着股欢喜,他暗暗想回来一遭是对的,冲着她眉梢的喜悦便该回来一趟。
两人靠在窗户边,又寒暄几句,宁樱瞧着时辰不早了,不敢耽搁他,“快走吧,金桂银桂该进屋了。”
语声一落,门口传来吱呀的推门声,谭慎衍不敢再久留,小声告辞后,毫不迟疑的走了,背影如松,转眼没了身影,宁樱关上窗户,深吸两口气,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金桂进屋,看宁樱醒了,手里多了朵花儿,没有多想,只当是哪个丫鬟为宁樱摘的,宁樱喜欢花在桃园不是什么秘密,偶尔她们遇着开得艳的花也会摘回来送宁樱,见花就摘,都快养成习惯了。
金桂伺候宁樱洗漱,一边告诉宁樱另一件事,“大爷升官,晚上去荣溪园用膳,老夫人从祠堂搬出来了,说是大爷求的情,老夫人病情反反复复,不见好,继续住祠堂,约莫身子受不住,老爷答应了。”
老夫人搬回荣溪园动静小,柳氏和秦氏皆没过去帮忙请安,静悄悄的,没有掀起一点风浪来,这点,和老夫人平日的做派不太一样。
宁樱不甚在意,低头盯着手里的芙蓉花,眉眼漾起了笑,金桂拧巾子给她插手她都舍不得放下,金桂多看了花儿两眼,道,“这花儿开得娇艳,用不用拿水养着?”
“不用,水养着便不能拿在手里玩了。”宁樱葱白般的手指抚过花瓣,轻轻的,带着怜惜,金桂觉得宁樱看花儿的眼神不对劲,怎跟珍宝似的捧着怕摔坏了?
“小姐喜欢芙蓉花,待会我与银桂多摘些回来。”
宁樱眼神一僵,轻松道,“好啊,最近就这花儿入我的眼了。”
宁伯庸升官,阖府喜气洋洋,一扫之前的抑郁,黄氏因着宁静芸的事儿精神不太好,见宁樱生得亭亭玉立,乖巧懂事,心下宽慰许多,挽着宁樱的手,小声问道,“你小日子来的时候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她心思郁结,宁樱整日守在她跟前,她都忘记宁樱小日子之事了,还是吴妈妈抱着补品回来告知她,她才恍然,十年前,因为大女儿她对小女儿很是冷落了一段时间,如今又对宁樱不闻不问,还让宁樱照顾自己,黄氏心里过意不去,愧疚道,“娘没用,出了事儿还要你来照顾娘,你姐姐的事儿由着她吧,只当没了她这个女儿。”
宁樱安慰黄氏两句,看她面色憔悴,很快转移了话题,院子里姹紫嫣红,一些花儿延伸至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宁樱托着花儿给黄氏瞧,黄氏笑着道,“你啊,长得比花儿好看多了,待会儿我与管家说说,将一些枝丫折了,别晚上吓着人。”
听她语气还算轻快,宁樱松开手,挽着黄氏拐入抄手游廊,欣赏起宁府的水光山色来。
宁伯庸任户部郎中,官职上不如宁伯瑾,可户部管着国库,可谓手握实权,也算奔出头了,今年府里两位升官,临门双喜,不止荣溪园热闹,大房也热闹着,听说柳氏打赏了所有下人,人人脸上都笑嘻嘻的。
老夫人是下午搬出祠堂的,有些日子不见,身子消瘦了些,厚厚的脂粉已盖不住脸上深邃的皱纹,见着黄氏和宁樱,笑得一派和蔼,俨然收敛了性子。
佟妈妈站在一侧端茶递水,往前这些活要么是宁静芸要么是柳氏做,如今都交给了下人,柳氏手腕好,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老夫人安插的人全部换成了她的,整个宁府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不用再看老夫人脸色,自然不愿意再往老夫人跟前凑了。
人都是有利可图的。
老夫人使唤不动柳氏,又不好越过柳氏使唤秦氏和黄氏,所以,只得交给佟妈妈打理,老夫人不爱说话,除最初的叫她们不用行礼,之后竟是一句话都没说过,脸上的笑多了起来,有人说她便听着,无人说,她便抿唇笑,不知情的人看着,会以为她是再好相处不过的人了。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老夫人受惯了大家的逢迎和拥戴,永远以为她自己高高在上受人敬重,哪会放下身段,和大家谈笑风生,估计还有后着。
可是,等用膳了,老夫人依然端得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宁樱不着痕迹看了好几眼都没明白老夫人打什么主意。
男女分桌,宁国忠领着宁伯庸他们坐在外侧,把酒言欢的同时不忘告诫他们谨言慎行,别做出丢脸的事儿,宁伯瑾应得嘹亮,宁伯信应得慎重,宁伯庸应得温和。
从对宁国忠的态度,便知兄弟三人的性子,宁伯瑾是最怕宁国忠的。
饭桌上,宁静彤挨着宁樱坐,大了一岁,比以前懂规矩了,话也少了,年后月姨娘哄着宁伯瑾给宁静彤请了位夫子启蒙,宁静彤找她的时间少了,不过时不时会遇着月姨娘去梧桐院请安,从她嘴里听来宁静彤的一些事儿。
有月姨娘在边上引导,宁静彤的性子坏不到哪儿去,她不时给宁静彤夹菜,像小妹妹似的照顾她,宁静彤顿时眉开眼笑,拉着她低头,小声道,“六姐姐不找我玩,这些日子愁死我了,夫子与姨娘不对付,两人要我评理,我也不知说什么。”
姨娘不肯她找宁樱玩,说宁静芸跟人跑了,太太上心,宁樱要陪太太,她不能添麻烦,故而一直忍着,这会见着宁樱,有些话真的憋不住了,凑到宁樱耳朵边,说起这几个月院子里发生的事情来。
月姨娘全部的心思都在宁伯瑾身上,只懂如何哄男人欢心,而夫子教导宁静彤的是作为小姐该学的,和月姨娘的那套自然不同,两相冲撞,依着月姨娘的性子肯定不服了。
她们两小声说着话,而对面的秦氏嗓门大了起来,势有压着大家一头的意思,宁樱朝宁静彤摇头,示意她听秦氏说。
宁成昭中了二甲进士,名次不在前边却也挤进去了,不久就要入翰林院编修,宁成德也中了举人,两个儿子有出息,秦氏满心得意,这些日子,秦氏到处参加宴会挑花了眼,说起这些事她笑得合不拢嘴,朝黄氏道,“三弟妹看人眼光好,成昭的亲事你得帮我看看。”
苟志高中状元,声名鹊起,想要拉拢他的人数不胜数,上门说亲的人更是踩破了门槛,还有两位德高望重的尚书大人想收他为徒,前途不可限量。
谁知,苟志对京中一众人置若罔闻,金銮殿上主动向皇上请缨离京,从七品县令做起,去的还是最清苦的昆州,顿时朝野哗然,大好的前程,被他亲口毁了,换旁人,入六部磨砺两年升迁,平步青云妥妥的,他不留在这繁华的京都,竟向往那等苦寒之地,不得不叫人为之惋惜。
秦氏对宁静芸的事儿知道些,苟志估计是心灰意冷想离开伤心地儿才决定离开的,要她说怪只怪宁静芸眼瘸,品行好的苟志不选,偏偏挑中残疾的清宁侯世子,眼下的富贵是有了,往后的呢?秦氏没有女儿,她理解黄氏的心情,真心为女儿好的,不会随意挑中个门第好的就把女儿嫁进去,想当初宁静雅的亲事柳氏可是斟酌又斟酌,考虑了很久呢。
苟志任昆州县令,昆州乃边塞之地,民风彪悍,交通闭塞,来回京城最快都要三个月,昆州县令年年上书朝廷的都不是什么好事,自古以来,去了那种地方做县令,和贬官的没什么区别,苟志年纪轻轻,主动请去昆州任职,那些想将女儿嫁给他的也不敢再上门了。
昆州,谁都不看好。
黄氏淡淡的嗯了声,黄氏看有戏,笑得花枝乱颤,“我就当你应下了,成昭如今入了翰林,三年后便能在六部谋处差事,要我看还是从六部众多大人中寻一位,三弟在礼部混的风生水起,叫他帮忙打听打听。”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之前的宁伯瑾秦氏看不上眼,可此一时彼一时,宁伯瑾在礼部后得到过两次圣上称赞了,这次宁伯庸能升官都是因为宁伯瑾的缘故,秦氏不敢再小瞧了宁伯瑾,趁早巴结好了再说。
“待会我与三爷说说吧,二嫂想为成昭找个什么样的?”黄氏慢条斯理吃着饭,话完,想到什么似的,看向上首坐着的老夫人,顿了顿,道,“吴管事一家回来有些时日了,因着在路上遇到匪徒受了点伤,儿媳忘记叫他们来给您磕头了,明日让她们过来给您磕头。”
老夫人并不怎么动筷子,听着这话,身形僵了僵,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他们的卖身契给了你,往后便是小六的人,我近日身子不适,便不见他们了,只是,好好的,路上怎就遇到匪徒了?没什么大碍吧,用不用请张大夫瞧瞧?”
“好得差不多了,吴管事说南边的难民,马车里装的是特产,那些人为了抢吃的才动的手。”黄氏语气平静,一笔带过,转而说起了几桩蜀州的趣事,都是管事媳妇说的,老夫人敛神屏气,听得聚精会神,都是好玩的趣事,看老夫人听得津津有味,柳氏和秦氏附和着问了几句。
饭桌上气氛融融,秦氏说话妙语连珠,讨得老夫人欢心不已,一顿饭下来,属秦氏笑得最开心,临走了,还拉着黄氏,约好下次出门的时辰,天气暖和,各府下的帖子多,黄氏一个多月没出门,外边大变了样,至于清宁侯世子,外室死了,庶子养在侯老夫人膝下,一时之间,清宁侯府受尽了人指责,宁府没有分家,之前受宁静芸连累,好些人家对她指指点点,得知她为宁成昭说亲,那些夫人们对退避三舍,如今真相大白,贴上来的人多了。
秦氏不傻,众人前后反应截然相反,对那种人见风使舵的人,她也不会给好脸,宁成昭进了翰林院,何愁往后没有好前程?她们看不起她,她还看不起她们呢。
夜色渐渐昏暗,花团锦簇的庭院内,一盏盏灯笼亮了起来,黄氏和宁樱走在路上,听到身后有人叫黄氏,转过头,却是秦氏挥着手站在岔路口,“三弟妹,我忽然想起来,明日刘家办宴会,你别忘记了。”
刘家是京城有名的皇商,商人地位低贱,秦氏打心里瞧不上,可刘老爷膝下只有一个嫡女,扬言陪嫁千亩良田,还有无数金银细软绫罗绸缎,宁成昭往后用银子的时候多,柳氏管家,想从柳氏手里拿银子出来为宁成昭走动不太容易,宁伯信能直接从账房支取银两,偏生宁伯信为人死板不懂变通,指望不上,思来想去,如果刘家肯在背后支持宁成昭,何愁宁成昭没有钱花?
在秦氏看来,二房不缺权势,缺的是银两。
本来不甚在意的宁樱听着这话停了下来,摩挲着手里的芙蓉花,定定的看着花儿在她手里变换着形状,晕黄的光影下,她长身玉立,眸色讳莫如深,宁樱缠绵病榻时,金桂偶尔会捡些外边的事情和她说,其中就一件牵扯到宁府和青岩侯府的事,御史台弹劾宁国忠以权谋私,宁府和皇商勾结,以次充好,从中牟取暴利,宁伯庸等人贿赂官员,买卖官职,此乃十恶不赦的大罪,皇上大怒,命刑部彻查此事,身为刑部尚书的谭慎衍对此事却轻描淡写的揭过不提,外边的人说说谭慎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护着宁府。
于女子而言,除了夫家强势兴盛外,最重要的便是娘家了,她隐约猜测谭慎衍是看在她病重的份上不和宁府追究,她最是在意旁人的眼光,纵使对宁府没有感情,可宁府真的满门抄家她跟着受世人唾弃嘲笑,她怕更熬不住。
她拖累了他许多。
她记得不错的话,和宁府勾结的便是刘家,刘家世世代代的皇商,子孙不得入仕,刘家想方设法结交权势提高自己地位,却屡屡被京中官家夫人排斥,最后不知怎么和秦氏搭上了线,有了往来。
秦氏嫌贫爱富,认为宁成昭中了进士,又有宁府当靠山,仕途一帆风顺,故而对刘家的这门亲事乐意得很,恨不能将刘家的银子全部搬空,刘小姐进门,撒出来的喜钱全是金子,财大气粗,将商人的阔绰彰显得淋漓尽致。
据说,当晚,秦氏领着丫鬟在刘小姐的陪嫁堆里守了一宿,担心被府里不长眼的顺走了,守财奴的性子暴露无遗。
看似你情我愿的事儿,背后却是有心人故意为之。宁樱知道,刘家这门亲事是老夫人故意栽给秦氏的,老夫人满口仁慈,中意子孙前程不假,上辈子,秦氏与柳氏管家,两人明争暗斗互不相让,偏生在一件事上极有默契,那便是对付老夫人安插在各处的眼线,你对付一个我收拾一个,且让老夫人揪不到错处,老夫人心气不顺,让宁成昭娶了一个一辈子都登不上台面的商人之女,而柳氏长子宁成志亲事也不尽如人意。
柳氏怀疑老夫人作祟找不着证据,而秦氏压根没有怀疑娶一个商人之女对名声会有怎样的影响,又或者她心里明白,不过在金钱面前低了头。
老夫人,从来都是自私自利的,谁让她不痛快,她便加倍的还回去,哪怕是自己的亲孙子,亲孙女,丝毫不会手下留情。
这会听秦氏说起刘家,宁樱皱了皱眉,看向不远处的秦氏,她心里觉得奇怪,老夫人今日才从祠堂搬出来,怎这么快就有动静?又或者,很早的时候就有这个心思了,时间凑巧而已。
若是这样子的话,老夫人还真是深藏不露。
黄氏点了点头,京城刘姓人家的大人多,她没有联想到皇商那边,侧目看宁樱,发现她脸色有些白,黄氏担忧道,“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小路两侧的花儿开得正艳,清香味扑鼻而来,朦胧的光晕下,宁樱抿着唇,沉默不言,朝着秦氏的方向走了几步,低头思索着要不要告诉秦氏老夫人的目的,照理说,比起秦氏,柳氏做的事儿更触怒老夫人,为何老夫人要先对付秦氏,敲山震虎?
想清楚了,她抬起头来,秦氏身侧的丫鬟提着灯笼,秦氏的身影有些模糊了,她转过身,迟疑的看着黄氏,道,“娘明日别去了吧,二伯母为堂哥说亲,您别吃力不讨好落下埋怨。”
秦氏不是心胸宽广之人,一句话也会被她仇恨许久,府里的人都清楚她的性子。如果黄氏在宁成昭的事情上说了句不符秦氏心意的话,依着秦氏的性子,记恨是免不了的。
秦氏不是坏人,只是有些不容人说她不好。
“娘心里有数,明日去不了,娘得出门转转,替你打探打探铺子周围的铺子,想好铺子往后卖什么,之后得去找货源,等把铺子的事情定下来再说其他吧。”黄氏望着女儿如月般轻柔的面庞,面露愧疚,她萎靡不振了一个多月,也该打起精神来了,和宁樱并肩而行,问起宁樱对铺子的打算。
宁樱没有做过生意,银子买了铺子,手里头没有成本,今年的月例和租子加起来也不多,缓缓道,“我与娘一道去看看。”
铺子记在她名下,然而在哪儿宁樱是不清楚的,做生意她不在行,管账她是个厉害的,多亏了谭慎衍请回来的管账先生。
铺子在朱雀干道的一条小巷子,周围多是卖胭脂水粉布匹的,生意不错,宁樱和黄氏一家一家的瞧,比对各个铺子货物的质量和价格,宁樱注意到,随行逛街的有男有女,穿着锦衣华服,气质不俗,挑选东西的是女客,男子要么陪同入内要么等在外边的马车上,这条街没有酒肆茶馆,连坐的地儿都没有,而一间一间的铺子小,后边连着宅子住着人不可能供男客休息,所以,铺子前才会站着些男子,神色不耐的候着。
看到这些,宁樱脑子里闹出一个想法,不过还有些疑虑,吴管事他们回京不久,不了解京中的情形,她让吴管事招来一个乞丐,给了他二两银子,见着银子,乞丐两眼放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片是韶颜胡同,多是卖女儿家用的东西,这条街卖的是胭脂水粉,旁边几条街卖的都是些金银首饰,算得上这片最热闹的地儿了,周围住的多是些五品一下的官员,比不得达官贵人阔绰,日子也算殷实。
心思一转,宁樱心里有了主意,不过不着急付诸行动,天色不早,一时半会打探不清楚,只有明日再说。
回到府里,她让闻妈妈去前院将吴管事叫过来。
吴管事管着庄子,待人谦和有礼,宁樱记忆里,吴管事没有与人红过脸,哪怕吴娘子无理取闹,他也多舔着笑安慰,久而久之,落下惧内的名声,不过惧内在蜀州来说算不得丢脸的事儿,蜀州男子多没有主见,靠妇人撑着门面,若遇着位强势的男子,谁家都舍不得闺女嫁过去,在蜀州人眼中,惧内是好事,这样子的话,男子不敢在外花天酒地,寻欢作乐。
因而,蜀州男子三妻四妾的少,这倒成了蜀州最有趣的民风。当然,也不是所有的男子都惧内,不过惧内的男子占大多数。
宁樱坐在桌前,手里的勺子慢慢搅着碗里的燕窝,闻妈妈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说是早晚一碗燕窝对身子好,她小日子前后,燕窝更是早晚不断,可能晚膳吃得有些多,她这会有些吃不下了。
吴管事来得快,换了身青色的衣衫,宁府最末等奴才颜色的衣衫,吴管事是三房的人,黄氏想着他们不会长久的住在府里,故而没有告诉柳氏给吴管事安个差事,这身衣衫是黄氏暂时让吴管事穿着的,以便在府里走动,不穿府里下人的衣衫没法自由出入宁府,不只宁府,各府的规矩都是这样的。
见着宁樱,吴管事忙躬身施礼,“小姐这会叫老奴过来可是有事儿吩咐?”
宁樱在庄子上就是个有主意的,如今回了京城,身份地位不可同日而语,吴管事不敢在庄子里那般不懂规矩,低下头,敛眉顺目。
“吴管事别与樱娘客气才是,在庄子上如何,以后还如何。”
回京后,秋水和吴妈妈生怕被人抓到把柄,行事颇为谨慎,小姐前小姐后,再拘谨不过,都是看着她长大的人,宁樱眼中,她们和自己的亲人无异,太见外反而显得生分了。
何况,往后吴管事会替她管铺子,算她娘家人不为过,她一年有多少营利,都靠吴管事他们了,松开手里的勺子,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吴管事坐下吧,我想与你说说铺子的事儿,今天转了一圈,吴管事可发现了什么?”
吴管事听宁樱考他,顿时端直了脊背,回想片刻,斟酌道,“老奴瞧着铺子的位子不错,周围铺子的生意好,不管咱铺子卖什么,经过的人不少,这是契机。”说到这,吴管事沉默了会,沉吟片刻,又道,“老奴还发现一件事,那片多是女子逛的首饰脂粉铺子,字画铺子少,里边的人好似要多些。”
吴管事识些简单的字,念书识字对他来说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儿,因为对字画铺子,笔墨纸砚铺子关注多些。
经吴管事提醒,宁樱也想到了这点,她只顾着想开间独一无二的铺子,只顾着缺了什么,而没忘记留意少了什么,随行的男客百无聊赖,逛字画铺子,笔墨纸砚铺子打发时间,约莫是铺子生意好,闹哄哄的,有的男客不喜欢才没去。
心下思忖,她重新思考起来,缓缓道,“我瞧着韶颜胡同没有歇息的地方,明日你打探打探周围可以茶水铺子,离咱的铺子有多远,供的茶水有哪些,价格如何,打探清楚了回来与我说。”
不管怎么说,吴管事和她想到一处去了,韶颜胡同那片供女客逛的铺子多,供男子逛的铺子却是少之又少,物以稀为贵,做男子的生意该更容易。
若卖笔墨纸砚或者字画的话,还得去找货源,而有名的字画难求,找起来费事儿,不如茶水铺子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