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一早沐浴而出,散发赤身站立,方不过十四的年纪,身段虽不及成熟-妇人丰熟,却胸臀浑圆,腰肢一握,玲珑粉嫩,配上一身柔美无暇的肌肤,耀目若雪,美的几令人不能直视。
她被仆妇侍女环伺着,依次内着纁红深衣、外穿玄服,系大带、蔽膝,佩玉珏,罗袜外套翘头木履,最后将青丝绾髻盘于头上,以笄固定,髻上佩戴珠花、步摇。衣妆完毕,但见花容袅娜,玉质娉婷,娇美不失雍容,端丽不可方物,仆妇围观,无不啧啧称赞。
丁夫人握住小乔柔荑,细细叮嘱她许多的吩咐,最后怔怔望了小乔片刻,眼眶慢慢泛红道:“蛮蛮,伯母心中也知道,阿梵狠心抛下爷娘,于她未必便是坏事,只是苦了你,要代她嫁入魏家,伯母代你阿姐言谢。你们姐妹亲厚,往后你若知晓她的下落,望你也能转告伯母一声,好叫我心里有个底,伯母绝不让你伯父知道。”
小乔面上带笑,一一答应下来。到了吉时,被送嫁仆妇簇拥着到了前堂。
伯父乔越、父亲乔平都在那里等候了。弟弟乔慈不满婚事,此刻依旧不愿露面。乔平不舍溢于言表,连伯父也似乎面露感慨,上前对她说了几句,不外叮嘱她往后须谨柔侍奉舅姑等等。小乔又和父亲短暂话别,极力忍住眼中就要落下的泪,向父亲跪拜。
她被乔平扶起来时,外头齐声举乐,催促新妇出门,乔平却不舍女儿,仍旧不放她胳膊,方才一直立于后的谋士张浦便走了过来,笑劝道:“魏侯豪杰英俊,天下人共知,于使君之女正是天作之合,公何以不舍耶?”
众目睽睽,乔平用力最后紧紧握了一下女儿的手,方慢慢松开。
小乔望了张浦一眼。知他因为成功促成这联姻,伯父赏他金两百,婢两名,愈发倚重他,这些天很是春风得意。
虽说他也是出于事主,而且联姻确实也暂解目下兖州之难,怪不了他出这主意,但心里那口被算计了的气,始终还是咽不下去。小乔转身时,便若无其事地靠他近了些,借着身下重重裙裾遮挡,抬起一只穿了木屐的脚,看准朝他脚趾重重碾了下去。
木屐底硬如石头,小乔又是倾尽全力,这一脚下去,实在不轻。张浦突觉脚趾剧痛,毫无防备,竟“啊”的痛叫出声,抬头见小乔笑吟吟地望着自己,顿时明白了过来。又见堂上众人纷纷看过来,似责备他于人前失礼,面露苦笑,忍着脚趾疼痛,诺诺了两声,若无其事地躬身后退。事后趁着无人褪下鞋袜察看,见整个脚趾已经青肿结淤,足足疼了三两天才算消去。
小乔见张浦龇牙咧嘴又不敢叫疼的样子,才觉的心里似乎稍微舒服了那么一点点,最后望了一眼父亲,想起今早和弟弟私下话别时的情景,心里暗叹一口气,转身朝外走去。
乔府大门道路两侧,早站满了衣新民众,看到小乔终于现身,美若天仙,下跪高声齐呼,呼声几乎震天。
原来依照时下婚制,迎亲须得男方新郎亲自前来,才显尊重,不想魏劭并未露面,只派了魏梁代迎,未免叫东郡民众有些失望。乔家在当地本就深得民望,民众又感激小乔出嫁,令一场战事消弭,不愿让魏家轻看了使君之女,等到了今日,全都卯足劲,小乔步上婚车后,一路之上,不断有民众往车里投放瓜果,以致还没出城,便瓜果盈车,及至出城门十余里,依旧还有民众在后跪送,大声歌唱遥祝,连那个一直面带倨傲的魏梁,到了后来,似也有所侧目。
人非草木,此情此景,令原本并不愿意出嫁的小乔也是动容,忽然仿佛有些体会到了大乔之前为何不愿一走了之的那种心态了。出城之后,手里抱着只方才由一个三岁小儿递来的苹果,默默地陷入沉思。
……
“停下——”
小乔婚车行出三十余里,两边渐渐只余荒野之时,身后忽然追上一骑快马,有人高声呼停。
魏梁立刻令随从抽刀防备,小乔辨出是弟弟乔慈的声音,急忙探身出去解释,魏梁回望一眼,认出确实是乔家公子,才命收刀停车。
小乔下来。乔慈从马背翻身而下,奔到近前,一把抓住她手道:“阿姐!我还有一话,忘了说给你。我恨自己无用,今日只能眼睁睁看你这样出嫁。但阿姐放心,弟今日对着皇天起誓,日后定要自强,成你倚靠,倘若那魏劭慢待于你,弟便接你回来,绝不让你遭受外人欺凌!”
这个十四岁的倔强少年,还处在变声期,唇边也不过刚刚萌出一圈淡淡的茸毛,但此刻说出的话,却是掷地有声。
他言语铿锵,一字一句,随风送入魏梁耳中,魏梁不语,只面露冷笑。
小乔没想到弟弟追出这么远,就是为了和自己说这么一句话,想起前世他便是为了让自己和刘琰走脱,舍身而死,忍了一早上的眼泪控制不住,终于流了下来。
“阿弟!阿姐知道了。阿姐会好好过日子的,往后记得代阿姐孝事父亲!”
乔慈点头。
见这姐弟两人依依不舍,魏梁终于不耐,出声催促。
小乔松开乔慈的手,催他回去,自己重新登车上路。
乔慈的身影立在路边,渐渐变成了一个黑点,最后彻底消失在了视线里。
小乔转头时,看到远处的前方,灰蒙蒙的冬日天际尽头,一只落了单的孤雁,正在往南飞去。
第7章 君侯归
小乔出门后,方才鼓乐喧天的使君府,渐渐静寂下来,宾客散尽,乔越见乔平依旧对着大门方向久久不动,便上前劝他入内,说道:“二弟,侄女已走远。方才城内盛况,你也亲眼所见,为兄实在欣慰。”
乔平慢慢转身,道:“长兄,弟有一言,本是不该问的,只是困扰许久,趁着这机会,弟斗胆问一声。十年前父亲发兵征讨李肃,临阵按兵不动,以致魏经父子丧命,这才与魏家结下怨隙。父亲当时,到底是否确曾派了信使去给魏经报过信?当年兄与父亲一道随军,应当清楚。”
乔越一愣,随即面露不快,挥了挥手,道:“都过去的事了,如今你突然提这个做什么?大人当年无论如何处置,总是有他的道理,岂是我们这些做儿子的能够置喙的?”
乔越这么答复,乔平心里便坐实了猜测。
十年前陈郡事后,魏家治丧,乔平被父亲乔圭派去渔阳吊唁。灵堂之上,魏家家将拔刀怒对乔平,斥骂乔圭老奸巨猾,不守信义,当时根本就没派信,坐山观虎斗而已。乔平十分惊惧,以为自己要走不出这魏家大门了。没想到徐夫人不但当着他面厉声呵斥家将,还温言安抚乔平。乔平劫后余生回到兖州,向父亲乔圭详述当时情景。
他至今记得清楚,父亲当时皱眉许久,最后叹了一声:“魏家有媪如此,恐日后是我乔家之祸!”
这十年里,乔越一直疑心父亲当年确实未曾报讯过。父亲老谋深算,曾也雄心勃勃。当时魏家势力虽仍在北方燕幽一带,与兖州秋毫无犯,但魏经治军严明,因功封侯,又有贤达之名,天下名士,纷纷投奔而去,隐隐有雄主之相。
或许父亲考虑魏家日后一旦崛起,于兖州扩势不利,这才顺水推舟,想借李肃之手,意欲除去一个隐患罢了。
“二弟,两家联姻,既化解不和,又解我兖州目下之困,何来不妥?你勿再多想。”
乔平苦笑:“长兄,蛮蛮已如你所愿出嫁,兖州困也暂解。从今往后,望长兄励精图治,重振我乔家声势,如此,既造福郡民,蛮蛮到了魏家,也算还有倚靠。”
乔越面露讪色,哈哈道:“自然,自然,二弟放心。”
……
魏梁领着一队魏家亲兵护送小乔北上,日行夜歇,起头一路无事,快进入冀州的地界时,有日,天将将黑,一行车马尚未赶到驿庭落脚,恰好又经过一处荒僻无人的曲折道路,觉察到身后似乎有人尾随,立刻命折回察看,亲兵回来却说并无异常。
魏梁貌似粗鲁,实则心细如发,也不动声色,当晚投驿庭后,亲自持刀守护在小乔室外,次日起加强戒备,行路也愈发紧赶,最后终于在年底前,送小乔顺利抵达了冀州信都。
……
冀州前刺史高棠,以幸逊把持朝政、残害忠良、汉室名存实亡之名,反出朝廷,杀身边不从之人,自立为帝。朝廷先后派多路兵马围剿,奈何高棠经营多年,兵强马壮,又借冀州地利,竟久攻不下,无奈着魏劭攻打。去岁秋,魏劭亲自举兵入冀州。
先前的另几路兵马来攻时,来一拨儿,冀州百姓便去一层皮,甚至发生了官军围住乡集,屠戮村民,割下头颅后挂于马上冒充叛军首级回去领功的事,早就苦不堪言,风闻幽州魏劭又到,无不惊惧,抛下地里待收的麦子四下散避,甚至有地方,全村人跑了个空。魏劭大军到来之后,不但秋毫无犯,见地里麦子无人收割倒伏在地,士兵反而解甲下地,收割后堆至村口离开,又捉拿沿路那些落草为寇以劫掠为生的流兵散勇。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没多久,原本逃家避难的人便纷纷回来,更有青壮自愿投军,沿途百姓一反常态,敲锣打鼓欢迎魏劭大军入冀。
魏劭收拢人心,如虎添翼,几次战事,高棠先后就丢掉数个城池,最后龟缩在信都闭户不出。魏劭也不急着攻打,驻兵下来,到了年初,围城数月后,一鼓作气攻下信都,高棠走投无路,自裁而死。冀州百姓闻讯奔走相告,推年长望重之耄耋持万民书,代为出面恳求魏劭留下。魏劭上表,称信都之外还有高棠残部为虐乡里,数目众多,故顺应民情,继续驻兵扫荡反逆残余势力。朝廷忌惮他势力扩张,起先不允,令撤兵出冀,魏劭便遵命撤兵。不想朝廷随后派去的数位冀州牧竟被百姓群堵于城门之外,群情汹涌,几次下来,无人敢再领冀州牧,朝廷鞭长莫及,无可奈何之下,只得顺应民意,令魏劭暂时代领。魏劭便再次入冀,百姓当时夹道欢迎,如今已经将近一年。
最近魏劭就在信都。比起渔阳,信都距离也更近,所以成婚地就近定在了这里。
……
信都古城,地方并不是很大,但在冀地,却人人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