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现自己完全做不到。
在纪慈文死之前,她对于纪叙并没有什么亲情,只是觉得他是姐姐的孩子,是自己血缘上的侄子,自己养他只是在帮助姐姐。
可是现在,纪慈文死了,纪慈希看着眼前的纪叙,突然不知道该把这孩子当成什么。
纪叙哭得撕心裂肺,纪慈希就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哭。
大概有差不多半个小时,或许是哭累了,纪叙满头大汗地倒在沙发上昏睡过去。
纪慈希起身去他的房间里找出了一块毛毯帮他盖在身上,她弯腰拨开纪叙额头上被汗浸湿的刘海,用纸巾替他擦了擦额头。之后她去换了身衣裳,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又看见从医院带回来的商品袋里那件差一点就完工的毛衣。
纪叙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他总是昏昏沉沉地醒然后又昏昏沉沉地睡。最后,他翻了个身,从沙发上滚了下来。
哎呦他捂着被摔痛了的臀部,这才算是彻底清醒。
纪慈希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原来她一直都坐在旁边。
醒了,正好。她把两件毛衣递给还坐在地上的纪叙,一件草绿色的,还有一件嫩黄色的。
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你试试,然后就收起来吧。她说罢站起身,低头看他。
要吃夜宵吗?
纪叙闻言转头,见窗外还是一片漆黑。
现在是凌晨时分。
原来纪慈希坐在他身边陪着他一直到现在。
纪叙慌忙站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摇着头,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哭腔。
不用了小姨,我去试衣服。
他说完,就抱着两件毛衣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纪叙依次试了两件毛衣,其中那件草绿色的要小一些,嫩黄的那件倒是很合身。
他试着试着,眼泪又一次决堤。
从今以后,他就再也穿不了妈妈亲手织的毛衣了。
纪叙抱着毛衣又哭了一会儿,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出来吃东西了。纪慈希的声音传来。
纪叙忙答应了一声,他伸手胡乱地擦了一把眼泪,把衣服收拾好就赶紧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我买了点速冻饺子,你洗洗手,过来吃。
嗳。纪叙应了一声,去洗手间洗手,顺带洗了一把脸。
他知道从此之后他大概就要跟着小姨在一起生活了,他也知道自己的小姨只是小姨,她并没有义务与自己一起生活。
自己对于小姨来说,或许是个包袱。
所以,他不能让小姨嫌弃自己。
他走出洗手间,强打起精神小跑到茶几前,纪慈希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看向热腾腾的饺子。
没必要装。纪慈希说道。
被说中心事,纪叙本就在低头啃饺子,头也就更低了些。
遇到这种事不哭的话,还是正常人吗?纪慈希没看他,只用筷子拨弄盘子里白白胖胖的饺子,大概是因为煮的时候煮久了些,饺子的外皮有些软。
但是不要哭太久,太久了就不会有人同情了。
那小姨呢?纪叙抬起头,红通通的眼睛懵懂地看着她。
小姨你为什么没有哭?
纪慈希手中的筷子突然一使劲,戳破了一个饺子的外皮,蓄在饺子里的油汤瞬间淌了出来。
纪慈希放下筷子,她转过脸看纪叙,面无表情道:
因为我不是正常人。
她说罢站起身。
你自己吃完把盘子刷了。
纪慈希转身进了房间,把房间门砰的关上。
纪叙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有些不知所措。
纪慈希当然没有那个闲工夫和纪叙生气,她回到房间打开笔电,在搜索引擎上敲上了陈氏集团四个字。
眼前瞬间蹦出陈氏相关的新闻,纪慈希冷眼翻看了一会儿,又搜索了陈原炀三个字。
她凝神扫了几眼,最后关上了电脑,关上了灯。
她在床上躺下,大脑飞速运转。
她突然想起之前一直在纪叙身边徘徊的陈原臻。
陈,原,臻。
原来都是一家人。
纪慈希翻了个身,她闭上眼睛。
陈原炀之前已经找到了医院里,看来是想要带走纪叙。姐姐死前也告诉了自己孩子的生父是谁,大概也是想让她把孩子带到陈家。
可纪慈希总觉得这笔账算得不对。
当初是因为纪慈文执意要与陈原炀在一起,才间接导致了父母的去世。纪慈文的确是混蛋,可陈原炀若是不负她,她也不至于有那样的下场。
整件事里最无辜的人是她纪慈希,可她现在却家破人亡。
她虽然还没有谈恋爱结婚的打算,可她已经被提前宣判了不孕。如果陈原炀真的把纪叙接走,她也就要做一辈子的孤家寡人。
纪慈希越想越觉得心里恼火,她猛地坐起身。
她出了一身的汗,浑身上下都燃着心火。
第二天一大早,纪慈希就奔赴医院处理剩下的一些事情,她出门时把家里的钥匙都带在了身上,将门从外面锁了起来。
她办好了死亡证明之后又去把纪慈文的户口销掉,等到工作人员完成销户把户口本重新还给纪慈希的时候,纪慈希的鼻子突然一酸。
她慌乱地冲工作人员道谢后快步离开。
到最后,她跟着医院的车一起去了殡仪馆。
纪慈希最后决定不为纪慈文举办葬礼,直接火化。
尽管殡仪馆里的人都劝她不必这样早的火化遗体,纪慈希却始终不为所动,坚持要在今天解决所有的事情。
她听见一旁有人小声议论她和纪慈文的关系,也听见当他们得知自己是死者的妹妹时,他们不可置信的惊呼声。
您确定要在今天吗?
临火化前,还有工作人员低声询问她。
纪慈希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话已至此,工作人员也就不再劝说,念了悼词之后集体默哀,再之后,便是火化了。
纪慈希隔着玻璃,目送着纪慈文的遗体被慢慢推进火化炉。
她的心骤然变得像是空了一块,她转过身离开,决定在外面等待。
站在殡仪馆外,她抬起头看已经泛黄的天空。
她以前在读书的时候看到很多作者都在写,当主角的家人死的时候,无论再看到什么都会感触良多,最后流下眼泪。
当她失去父母的时候,她抬起头看血色的天空,她发现自己没什么可说的。
现在她失去了姐姐,再抬起头看向天空,她发现自己还是没有什么可说的。
或许她真如她所说,不是一个正常人吧。
傍晚时分,纪慈希回到了家,手里捧着一个骨灰盒。
她打开门,纪叙就站在门前,双目血红地看着她。
纪慈希没说话,只关了门,绕过他走到客厅。
她把骨灰盒放在桌上,唤纪叙过来。
你知道为什么没让你去吗。她坐在沙发上,冷声问。
纪叙心里还负着气,他没说话,看着她。
因为你会拖累我。纪慈希看向纪叙,面无表情。
虽然我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但是那毕竟是你的父亲,而且是很有钱的父亲。
纪慈希告诉了纪叙他亲生父亲的身份,并把陈氏的财富用纪叙能够想象的方式描绘了出来。
所以,接下来的事情,其实就是一个选择问题。纪慈希说道。
对于父亲并没有概念的纪叙看向纪慈希,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在颤抖。
什什么选择问题?
你要不要去陈家生活的问题。如果你要去,那你就抱着这个过去。纪慈希说着,把骨灰盒往前一推,敲了敲。
纪叙垂眸看向骨灰盒,照片里的母亲笑得很是灿烂。
像清晨的阳光一样清新,耀眼。
或许有的家伙会说,不能在孩子面前讲他父亲的坏话,这对于孩子的成长不好。但是,
纪慈希笑了笑,她靠在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
但是,我做不到。或许对于你来说,即使你没有见过你的父亲,他在你的心中也是很伟大的存在。可惜,比起你的感受,我更心痛我的姐姐,也就是你的母亲。
纪叙听着听着再次痛苦地落下眼泪,他用袖子使劲地擦了擦,似乎是不想让纪慈希觉得自己只会哭。
所以,就算你选择要回到那个人渣身边生活,你也得抱着你妈的骨灰盒过去。那个人渣,那个人渣的家人,不能够忘记她。至于你我,从此以后两清。可如果
还没等纪慈希说完,纪叙就打断了她。
可可如果我不回去呢!
纪慈希一愣,她停顿了片刻,才继续道。
如果你不打算回去,从今天之后,你就只是纪家的人。
我不要回什么陈家,也不要做什么陈家的人!
几乎没有犹豫,纪叙哭着喊道。
纪慈希有些意外,她没有想到纪叙会回答得如此干脆。
你可想好了,让你回陈家的机会,我只给你这一次,不会给你反悔的机会
她话音未落,纪叙竟然冲过来,扑进了她的怀里。
小姨你不要赶我走我不要走纪叙一抽一抽地哭喊着。
纪慈希被纪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她一下子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只是逐渐地,纪慈希看着在自己怀里哭得可怜的纪叙,心也软了下来。
或许那并不是心软,而是一种同病相怜的理解。
她伸出手轻抚着纪叙的后背。
终于在这一刻,始终没有哭过的纪慈希,落下了一滴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应该会发糖(*^▽^*)最近有一丢丢忙,可能会隔两天更新一次,过几天应该就会恢复隔一天一更啦~
第15章 蝴蝶纷飞
差不多过了半个月,纪慈文的事情尘埃落定。
在这半个月里无论是纪慈希还是纪叙,心上都像是坠了块儿大石头。尤其是纪叙,他虽然之前就不怎么敢在纪慈希面前说话,然而经历了母亲离世后,六岁的孩子则变得彻底沉默了起来。
纪慈希今天下班早,她正坐在客厅里整理本市各个学校月考的试题,打算明天早上带大班课的时候用。她瞥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写作业的纪叙。
纪叙正在写他的数学作业,小学一年级的数学题都是最简单的算术,纪叙是个聪明孩子,照道理说这些题不该难住他。可他现在却盯着一道简单的两位数加减运算题愣神。
80+98到底等于多少?
耳边突然响起纪慈希的声音,纪叙吓得回过神,他看了一眼纪慈希,接着慌乱地抓起橡皮去擦自己的答案。
纪慈希眯了眼睛道:为什么擦掉?
啊?啊不、不是做错了吗
你真的做错了?纪慈希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纪叙闻言又仔细地看了一眼作业本,答案处还有浅浅的铅笔痕迹,能看出原来是写着数字178。
纪叙有些尴尬地放下橡皮,低头不语。
看来你是想让我在你期末考试之后的家长会上露露脸了,是吗?
不、不是这样的纪叙想要为自己分辩,却又不知该如何说。
纪慈希把目光重新转回自己的电脑,她抬手敲了几个字之后,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明天我带你去凤凰园。
凤凰园是纪慈文所在的公墓。
纪叙本来还在垂头丧气,一听纪慈希要带自己去看妈妈,瞬间来了精神。
纪叙之前一直不被纪慈希允许去公墓,因为害怕被陈家的人盯上。他完全没有想到今天小姨竟然会对自己松口。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纪慈希,纪慈希却始终没有看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敲着电脑键盘。
不过是下午,再加上天气预报说明天可能会有雨。我猜那个时候天空应该挺暗的,如果你不害怕的话,就去吧。
我不害怕!纪叙马上回答道。
他可是去看自己的妈妈,即使是以那种形式,他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那可是妈妈啊。
别高兴太早,纪慈希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期末考试不要让我的脸上太难看,这是条件。
我会努力的,小姨!纪叙马上站了起来向纪慈希敬了个礼,纪慈希睨了他一眼。
平常也没见你少吃东西,怎么还是瘦得和猴子一样。
纪慈希这里的气氛还算是和睦,然而此时身在商场的某人就不同了。
廖特助此时正一脸生无可恋地跟在陈原臻身后,她已经陪着陈原臻在这偌大的商场里逛了一下午,手上拎了各式各样的商品袋,酸痛得不行。可是看陈原臻这个样子,似乎还并不满足。
进去吧。
陈原臻说着又进了某奢侈品牌的专卖店。
眼看着女装和皮包买了一大堆,陈原臻的心中却还是觉得堵得慌。
她直接上了二楼男装区。
站在衣架前看着一件件排列整齐的男装,陈原臻拿手扫了一下附近的几个衣架,对正在身边候着的售货员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全部包起来。
售货员乐开了花,廖特助却连忙阻止道:您买这么多男装要做什么?
陈原臻回头扫了她一眼。
男装怎么了,都长了俩胳膊俩腿儿,我就不能穿男装?
可是您您家的衣帽间已经装不下了啊。
那就再开一个衣帽间,多大点儿事。陈原臻说罢瞪了一眼廖特助。
你今天怎么废话那么多?
廖特助张了张嘴但没吱声,她知道陈原臻这是心里烦躁,才会用购物发泄。
陈原臻又打包了一大堆的男装,刷了卡之后,她对售货员报出了送货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