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原臻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已经决定了这位小组长的命运。
总监、总监我、我也是、
男人的声音里染上了重重的哭腔,说话也断断续续的,听起来似乎是害怕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
陈原臻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就是说自己身后还有别人,但她却并不想听。
她看向纪慈希,说道:你就回自己的办公室吧,以后记着,你只需要为你的直属上司工作。
说罢,她又冷冷地看了那个男人一眼。
也不看看自己轻重,什么时候你这种级别的家伙也有资格选择队伍了?
她说完就转身回到了电梯里,廖特助跟上去,为她按下电梯按钮。
电梯门即将关闭的一刹那,纪慈希看见陈原臻冲自己俏皮地眨了眨眼。
她大概是觉得自己刚才英雄救美了。
只是有一点,纪慈希倒是觉得自己和陈原臻想的一样。
就在刚才,那个男人为难自己的时候,她也是不卑不亢地对他说:
我只需要为我的直属上司工作。
正因此,那个男人才会如此暴跳如雷,口不择言。
此时那个男人还弯着腰站在电梯前,不知道是因为弯腰太久导致身体都已经变得僵硬无法复原,还是因为被刚才发生的事情震撼到不得动弹。
纪慈希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也要离开。
你和总监是什么关系。
就在纪慈希与他擦身而过的瞬间,她听见那个男人开口问道。
纪慈希停下了脚步,她转头看着堪堪站直的男人,见他一脸愤恨,纪慈希只觉得他实在愚笨。
或许是可怜他也是替人办事,纪慈希轻轻叹了口气,开口道:
到现在,你还认为是因为自己站错了队才会被高层收拾吗?
你我这种等级的员工,根本没有站队的资格。这句话,看来你还是不懂。
她说罢,也上下打量了一番他身上的这身西装。
这身西装是挺不错的,穿的时候仔细点。我看你以后有得换公司了。
说完,纪慈希也踩着高跟鞋离去。
走廊里一时间只剩下那个满脸通红,背影颓丧的男人。
而走廊里的监控摄像头则忠诚地记录了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幕。
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廖特助在驾驶座上转身看后座的陈原臻。
您刚才
她欲言又止,陈原臻却也不是傻瓜。
你是想说我很冲动是吗?
只是真的很不像您的风格。廖特助委婉道。
风格?陈原臻笑了笑,什么风格?唯唯诺诺,憨憨傻傻吗?
您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的。
我当然知道。陈原臻说道,我今天的确有些冲动。不过,如果我挂着高管的名号,却连个普通职员都不敢动,也太窝囊了点。
副总经理那边该着急了。
他可不仅会着急,还会告状呢。陈原臻冷声道。
廖特助疑惑地皱了皱眉,陈原臻则不紧不慢道:他派人去搞纪慈希,是想打高修的脸,却没想到今天被我截胡。他有气不能撒,自然不甘心。只是他知道高修是老爷子眼前的红人,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那他那股火气自然就要冲着我这个坏他好事的人来了。
那您想好怎么应对了吗?廖特助焦急道。
陈原臻指了指自己还贴着纱布的额头,笑道:
这把尚方宝剑我还能用一段时间呢,不用慌。
陈原臻说得没有错,当天下午,陈原烁就拿着监控录像敲开了陈至山办公室的门。
他在陈至山的电脑上播放了他截取的陈原臻训斥职员的那一段,虽然没有声音,但是单看画面,也足够他陈原烁控诉陈原臻欺凌员工。
董事长,您看看,虽然原臻是我妹妹。但是她这样对待员工,如果这卷带子被外人拿到,公之于众,会给我们的集团带来多么不好的影响。
陈至山抿唇不语。
原臻伤了额头,我这个做哥哥的本来该心疼她,可是
可是比起心疼自己的妹妹,你这个做哥哥的,更想到我面前做个好儿子。
陈至山说着转头看身边的陈原烁,温和一笑。
我说得对吗?
陈原烁语塞。
陈至山瞧见了儿子的窘迫,却也不在乎,只是笑意又加深了些。
原烁啊,你说得对。那孩子做事是过分了些,这片子要是让竞争对手看了,的确是会拿来大做文章。不过,这不是幸好被你瞧见了?
陈原烁看着眼前笑容和蔼的陈至山,本来到嘴边的对陈原臻的控诉都生生压到了舌后,只能勉强挤出笑容,点头道:
是的确是幸好。
可是,我原以为,这么危险的录像,你会先抹掉呢。没想到,你还特意剪了下来给我瞧。你这是还嫌备份不够多吗?
仿若一滴墨坠入清水,瞬间就染黑了清澈的水面一般。陈至山的一个反问,瞬间就让陈原烁的心坠入冰窟,一身的寒意陡然而起。
第92章 惊魂未定
董事长我
尽管心中已经惊慌失措, 但凭借着自己在陈至山身边蛰伏多年的经验,陈原烁还是很快清醒了过来,他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去思考该如何应对陈至山的质问。
原臻办事不牢靠, 我无论是为了公司还是为了她,的确都该把录像直接删掉。但,
陈原烁故作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但是董事长, 我们这样抹掉录像能抹多少次呢?原臻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了, 她作为集团高管,集团的事上不能帮忙也就罢了, 可这样老是添乱久而久之, 就算我们不讲,其余股东大概也容不下她。
陈原烁的语调抑扬顿挫, 任谁听都会觉得他是真心在为集团与父亲考虑。
陈至山表情未变, 只是露出了些许的笑容。
那你的意思是?
这
陈原烁扶了扶高挺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试探着小心翼翼道:
原臻的性格本来就自由些,受着集团的拘束,她也不舒服。要不然以后,也就别再强迫她来参加会议了。
他说完抬起眼皮暗暗观察陈至山的面部表情,见他面沉似水, 陈原烁又壮着胆子道:
咱们家, 也不是养不起一个大小姐
陈原烁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里还带着笑,似乎是对妹妹有一种毫无办法的宠溺。
可陈至山却挑了挑浓密的眉毛,他后背靠在柔软的靠椅上, 扬起脸。
你的意思是要陈家养一个废物了?
陈至山问完又笑了起来,他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还是说,你是想让你妹妹变成一个废物。
陈至山的声音很轻,但这句话在陈原烁的耳朵里却有着石破天惊的效果,无他,只因他的父亲果然还是最了解他的人。
当下,陈原烁的身子一凛就说不出话来,脸上还挂着尴尬的笑容,却是不知该如何应对父亲一次比一次更加犀利的质问。
原臻现在的本事还不够揽医院的那个摊子,我派她过去,也只是想让她体会一下,她的父亲和她的哥哥每天都在和怎样复杂的事情缠斗。
陈至山说着缓慢地搓起手来。
既然她现在脸上也挂了彩,我想,这点锻炼也算是够了。他说罢冲陈原烁笑了笑。
医院的案子,你来接手吧。
陈至山做事的风格即是如此,前一秒的语气还令人脊骨发汗,后一秒却又和风细雨,仿佛刚才无事发生。
在这种不定的变化当中,没有人能够揣摩出他到底是否生气,是否开心。
人常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胜,而陈至山,就是一个根本无法令人捉摸的人。
显然此时的陈原烁还因为父亲刚才的问询惊魂未定,正在绞尽脑汁思考如何圆场。可是此时陈至山却已经话锋一转,并且把自己曾经失去的案子重新交给了自己。
这种两极的变化让陈原烁惶恐,他愣了几秒,才挤出一个笑容。
我我一定会好好做的。
陈至山闻言笑得更加温柔。
我的儿子当然会做得好。
汽车在公路上平稳行驶,廖特助特意降低了车速,好让刚刚出院不久的陈原臻能够好好休息一会。
一直放在她西装口袋里的手机这时开始震动,刚震了几下,陈原臻就唰地睁开了双眼。
看来电显示是周鸣,陈原臻的眸色一暗,接起电话。
董副院长那边问您是否还要继续。周鸣低声说道。
陈原臻看了看前路,然后只低低回了一个嗯字,挂断了电话。
她挂掉电话后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正在开车的廖特助见状笑了笑,说道:
您还要再睡会吗,还有半个小时才到公寓。
不用了。陈原臻笑着回答道,照片,都发了吗?
廖特助点头,我已经嘱咐了大宅里的阿姨,让她每天都拍纪叙的照片,然后再发给我。这几天我都有给纪小姐的邮箱里投递邮件,她应该都收到了。
陈原臻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你做事我放心。
说罢,陈原臻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问道:
你还没动静呢?
廖特助闻言一愣,她知道陈原臻指的是什么,却也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平坦的腹部。
嗯没有。她苦笑着回答。
是不是我缠你太久了,就算是现在这种傍晚时分,还要你把我送回家。陈原臻问道。
不、不,不是这样的。廖特助立刻否认起来,事实上,我丈夫每天也很忙,您也知道,做医生的,总不是那么清闲的。
可你年纪也不小了。陈原臻撇嘴道,更何况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孩子吗?实在不行,你就让你丈夫请几天假咯,他也该攒了不少的年假吧。
其实
似乎是不想让陈原臻再在这个问题上缠下去,廖特助头一次先行打断了陈原臻的话。
陈原臻立刻噤声,双眼紧紧盯着廖特助的后脑勺。
大概是也觉得自己刚才那样出言打断有些突兀,廖特助马上又软了语气,干笑着说道:
其实我现在,也不是那么想要孩子了。就两个人过,也挺好的。
她说完,陈原臻并没有马上接话,而是沉默着差不多又过了一分钟,才冷着脸道:
既然你觉得也挺好,那就好。
然而说罢,陈原臻却又弯了弯唇角,淡淡一笑。
本来为人父母,也不是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
是、是啊廖特助笑着回答,声音却有些虚弱。
她说罢又马上岔开话题,问道:
您之前说副总经理会向董事长告您的状,您想好怎么应对了吗?
老爷子最讨厌别人告状了。陈原臻停顿片刻,又道:不对,准确地说,他是最讨厌别人在他不想听这些东西的时候告状,当他想要手底下的人互相出卖的时候,他大概也很希望会有人到他身边参谁一本的吧。
那您怎么考虑的?
斗倒了陈原炀,对于陈原烁来说看似是好事,可却让他完全暴露在了老爷子的眼前。本来嘛,他心里那点小九九也是瞒不过老爷子的。老爷子之所以留他,也无非是想维持局面的平衡,所以现在不也把我提上来了?可陈原烁现在实在是太着急了。他觉得比起他那个大哥,我是个小角色,几句话就可以处理掉。可惜老爷子却还想让我多在场上制衡陈原烁一段时间,所以自然也不会怎么对我。
您的心思到底是比我缜密。廖特助听罢由衷佩服道。
陈原臻却不痛不痒,笑着说道:
你真这么觉得?
那当然了,廖特助回答,我在您这年纪的时候,其实还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你现在能知道就很好了。陈原臻敛去笑容道,总比有些人,直到入土的那一刻对自己的人生还是一片迷茫好得多。
汽车又行驶了片刻最后在一栋高级公寓楼下停驻,陈原臻下车后又敲了敲驾驶座旁的玻璃,廖特助摇下车窗,陈原臻冲她笑了笑,又挥挥手,之后才裹紧了大衣走进大楼。
看着陈原臻纤细高挑的背影,廖特助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减。
陈原臻是个聪明人,廖特助在见到她的第一面时就知道。
第93章 别有用心
站在自家别墅门口, 陈原烁松了松领带,摸出一包香烟。
他没有进门,而是就站在高耸的栅栏门外, 焦黄色的路灯照在他的身上, 给地上洒下一道瘦削的黑影。
他用力地吸了一口烟,他知道这样抽烟不好, 烟雾过肺, 尼古丁会慢慢腐蚀他的脏器。
果然, 大概是因为他从未这样抽过烟,一时没有适应, 烟雾刚窜进口腔就开始四处蔓延, 灼烧着他细嫩的喉管。
咳咳咳咳
陈原烁猛烈地咳嗽起来,下意识地把刚抽了一口的烟丢在地上。
亮红的火星在黑夜里格外醒目, 挣扎着闪了几下, 就死在了陈原烁的脚底。
陈原烁咬了咬牙,暗骂自己真是憋屈。
崔堇娴不喜欢烟味,却不阻拦他抽烟,只是绝不能在她所在的地方抽烟。
也就是说不仅是在她的面前,就连家里的花园都不允许出现一根烟头,一缕烟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