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这样,那到底是什么样?
邓铿和李济深面面相觑了一眼,两个人都没说话。
吴绍霆走到了书房门口,伸手敲了敲门。过了片刻,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年纪差不多有三、四十岁了,不过包养的还挺不错。看对方的打扮,如果猜得不错的话应该就是孚琦的夫人。
将军夫人脸色很忧虑,眼中满是惊恐的看着吴绍霆。在开门之后,她的手还有些颤抖,极力捏着一块汗巾子掩饰着。
吴绍霆的目光越过将军夫人,看了一眼书房内,只见孚琦穿着一身浓重的将军礼服,正襟危坐在书桌后面。他没有理会将军夫人,直接跨步走了进去,从容不迫的来到了孚琦面前。将军夫人没有再把房门关上,只是带着慌张的神色走到了孚琦身后侍立着。
孚琦面前的桌子上搁着一把毛瑟手枪,下面压着一叠信纸,十之八九应该是诀别信。
吴绍霆没有说话,现在他不再是孚琦的下属,孚琦也不再是他的上司,自己没必要向一个失败者行礼、问好。于是,书房陷入了一阵沉默。
“我早应该料到,你是一只老奸巨猾的狐狸。”良久之后,孚琦缓缓的开口了。他的脸色显得很冷漠,语气虽然缓慢,却带着强烈的仇恨。
“随便你怎么说吧。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历史不会记载我是一只狐狸,后世的人只会认为我是一个英雄!”吴绍霆负着双手,俨然一副领导者的姿态,淡然的说了道。
“我本以为你们汉人是懂得忠义的。我本以为你是可以信任的!我错了,我犯了弥天大错,我竟然养虎为患。”孚琦愤怒的语气渐渐转为了悲伤了,回想到昔日他对吴绍霆的照顾和青睐,没想到都是在一步一步的葬送自己。
吴绍霆轻轻的摇了摇头,叹息道:“忠义?是,我没有对你忠义,没有对这个清王朝忠义,但是我却对大中华忠义了!满清两百多年的气数,究竟败在什么人手里,难道你自己还不知道吗?我是一个中国人,一个腐朽的王朝要把全中国都沦丧掉,身为中国人岂能坐视不理?是你自己太把满清当一回事了。”
孚琦愤怒的砸了一下桌子,吼道:“你岂敢!”
站在身后的将军夫人吓得花容失色。而守在门口的邓铿、李济深等人,连忙跑到了门口,当他们看到没发生任何事情,于是又慢慢的退了下去。
吴绍霆慢慢的笑了起来,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说道:“你看看你自己,你好好看看你自己,你现在还是冥顽不化!满清只会让中国越陷越深,你是满族人,但你也是一个中国人,为了那些虚伪的荣誉,你可以继续愚忠下去。”
孚琦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他深深的说道:“我身为大清臣民,自当为大清尽忠职守。你吃得是大清的俸禄,任得是大清的官职,不思报效国家就算了,你还敢反叛国家!现在,你跟我讲这些鬼道理,难道你不知道,就是因为你们一个个只想着造反、想着革命,全然不去努力拯救这个国家,所以才会让我大清国越来越沉沦吗?”
吴绍霆听了这番话,心中好笑不已,他知道孚琦的封建思想已经根深蒂固了。虽然孚琦一直在力图救国,可是就是因为这种保全郡主封建体制的圈子,把救国的道路全然缩小了。吴绍霆不想跟这种人在纠缠下去,因为他现在说什么都是无法开化孚琦的。
“废话不用多说了。”吴绍霆叹了一口气,不疾不徐的说道。
听到这里,孚琦也叹了一口气,脸色显得很从容。
可是站在孚琦身后的将军夫人,一下子却哭了出来,她以为自己的生命就要到头了。
“我安排人送你全家乘船去香港,之后你们何去何从,我不管了。”吴绍霆说道。
孚琦夫妇立刻惊疑了起来,他们刚才听着吴绍霆的口吻,认定吴绍霆会杀死他们。
“你不杀我?”孚琦问道。
“你既然都不肯自裁,想必是不愿意死。我不是绝情的人,昔日你对我有恩,今日之事是我促成革命大业之举,并非针对你个人,没必要杀你。另外,我奉劝你一句,未来几年你就在香港好好经营生活,因为中国马上就会迎来崭新的局面,你们满清的政权将不复存在!”吴绍霆正色的说道,他的语气丝毫不显得激烈,但是却更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感觉。
孚琦的脸色表示他根本不相信吴绍霆的后半句话,不过他保持沉默,什么话都没说。
“你收拾一下东西吧。”吴绍霆留下了一句话,转身走出了书房。
“你答应我!”这时,孚琦忽然冲着吴绍霆的背影开口了。
吴绍霆疑惑的回过头来,却看见孚琦脸色渐渐变得庄重和严肃了起来。他皱了皱眉头,心中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问道:“你还有什么要求!”
孚琦冷冷的笑了笑,说道:“你以为我不自裁是胆怯吗?我只是想亲眼证实,我昔日最器重的人确确实实背叛了我!”
吴绍霆暗叫不妙:这鞑子将军真要以死殉国呀?
孚琦接着说道:“你答应我,把我的夫人、女儿,还有家眷,全部平安无恙的送到香港。你欠我的人情就此一笔勾销!”
将军夫人听到这里,扑在孚琦的肩膀上大哭了起来:“老爷,何必呢……要走我们一起走……你就这么忍心丢下我们吗……”
孚琦厉声的责备了道:“叫你们走就走。我身为广州将军,却亲手酿成了广州今日之祸,我无颜面对圣上,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以死谢罪,是我唯一的出路。”
将军夫人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却被孚琦一把推开。他道:“你给出去,带着女儿离开。吴绍霆既然答应不伤害你们,他会做到的!”
将军夫人伏在地上痛哭不已。
吴绍霆看着孚琦,心中叹了一口气,封建思想害死人!他没有去劝孚琦,连孚琦的夫人都劝说无果,自己还有什么好劝说的呢?他知道孚琦这个书生将军是顽固的,自裁是一种保全晚节的好办法。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摘下了自己的军帽,立正说道:“我以一个敌人的身份表示对你勇气的敬意。”说完,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很快,书房传来了枪声,然后是将军夫人更凄惨的痛哭。
吴绍霆让邓铿亲自去安排送将军夫人和家眷离开的事宜,并且叮嘱一定要安全送上前往香港的客轮。虽然邓铿接到这个命令很疑惑,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刚开始吴绍霆所的那句话,为什么吴绍霆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种人。这不叫妇人之仁,这是一种原则!
邓铿对吴绍霆更加佩服了起来,之后带着人去办事了。
吴绍霆又命令孙继直把将军府打理妥当,除了将军夫人要带走的物品之外,其余的全部充公,并且在将军府设下临时的指挥所。他先带领一众属官来到一间空置的堂庭上,准备计划下一步的行动。
然而就在他前往堂庭的路上,经过一个转角处时,忽然闪出了一个人影,手里握着一把小刀就向自己刺了过来。事发突然,他完全没有来得及躲避,腹部微微一痛,被小刀刺穿了皮肉。身后所有属官大吃一惊,纷纷掏出手枪要打死刺客。
“住手!”吴绍霆冷静的命令了道。
众人更加吃惊了,大人你都被刺中了,竟然还叫“住手”?
这时,大家才看清楚行刺吴绍霆的人是谁,竟然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穿着一身满族宫廷的旗袍,不过却没有带着任何头饰,一头乌黑的头发柔顺的垂在肩膀上。这身装扮看上去应该不是一个下人!
吴绍霆认识这个刺客,正是孚琦的女儿童诗。他脸色很平静,伸手扣住了童诗的手腕,让其松开了握着刀柄的小手。之后他自己又抓住刀柄,一咬牙拔了出来,脸上没有显出任何疼痛的样子。
“麻烦你以后先练一练臂力!”吴绍霆不冷不热的说道,他说完,将手中的小刀掷在了地面上。
大家去看时,却见那刀刃上沾血的位置不过两寸,很明显是没有完全捅进去,于是都松了一口气,看来应该只是皮肉小伤。
“你这个叛徒,你害死了我爹!我不会放过你的!”西林觉罗?童诗愤怒的叫着,她虽然很害怕,可是面对逼死自己父亲人,一种本能的勇气支持着自己。
吴绍霆一把抓住了童诗的喉咙,将这个女孩子拉到了自己面前。他用十分锐利的眼神盯着对方,脸上是一片阴冷,森然的说道:“我警告你,这次算了,别以为我做出了承诺就不能反悔!如果你还有下一次,我一定杀了你!”
童诗感到自己被捏的快要窒息了,她痛苦的挣扎着,面对吴绍霆的模样,内心之中又是恐惧又是羞怒。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在这一刻甚至巴不得被捏死算了,让一切烦恼和仇恨都随之而去。
吴绍霆狠狠的推了童诗一把,后者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来人,把她带走!”他命令了道。
卷二:大革命 第172章,赵声的不满
几个士兵马上上前,架着童诗拖走了。
李济深连忙凑上前来,他看了看吴绍霆的伤口,紧张的问道:“吴大人,你……你没事吧?真的就这么算了?”
吴绍霆脸色恢复了平静,慢条斯理的说道:“算了,只此一次,下次绝对不轻饶。”他拿开了捂住伤口的手,手上沾满了鲜血。腹部的伤口虽然没有伤及内脏,但是依然流血不止,将他的军服染红了一片。
一个侍从官马上找来军医,帮吴绍霆处理了一下伤口。稍微休息了片刻之后,众人于是接着来到了那个收拾好的堂庭,开始计划下一步的作战。
吴绍霆认为目前城内的通讯设施很不妥善,各部之间都不知道彼此的进展,整个广州的战局完全是各自未战,毫无统筹可言。他命令梁鸿楷马上组织一支侦察兵队伍,有战马的尽量配备战马,没战马的就用脚力跑,务必尽快在城内建立一张通讯网络,把各处作战部队联络起来。
刚刚忙完了这一切之后,倪端派人来到了将军府汇报情况,告知第三营与第二营已经攻下了越秀军械库,而第三营紧接着就转战巡警营总部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吴绍霆觉得有些不放心,倪端跑去攻打巡警营总部,那越秀军械库岂不就被赵声占领了?他知道赵声这个人肯定会在弹药补给上做文章,这小子肯定不会给第一营和炮兵营派去弹药的!
想到这里,他捏紧了拳头,看来是时候拔除这颗钉子了。
这时,一个卫兵匆匆的跑进了堂庭,报告了道:“大人,赵标统来将军府了。”
吴绍霆脸色微微一变,心中却暗暗窃喜,这赵声竟然自己送上门了!他问道:“赵标统现在哪里?”
卫兵说道:“刚刚进大门,正往这边走来。”
吴绍霆点了点头,然后对李济深说道:“走,我们去见见赵大人。”
说完,他先一步就走了出去,李济深带着几个卫兵紧紧跟在了后面。
吴绍霆刚刚来到临时指挥所外面的院子,老远就听见赵声大着嗓门叫喊的声音,似乎是在训斥一些士兵。很快,赵声就出现在了院子的门口,陪同赵声的除了他自己的护卫和属官之外,还有负责对将军府进行清理的孙继直。
赵声的脸色显得很愤怒,一边走一边对孙继直斥道:“你们到底在想什么?啊?鞑子要斩尽杀绝才是,不然我们革命做什么?我们革命不就是为了驱除大陆的嘛!竟然还要送鞑子的家眷去香港,这是谁他妈想出来的馊主意?”
跟在赵声一旁的孙继直脸色很不好,他什么话都没说,但是心中却很是愠怒:这赵声摆明了是在指桑骂槐了,吴大人可就在前面呢!
“赵大人,”吴绍霆站在院子大门前面,脸上不见任何情绪,慢悠悠的说了道,“你这是来送弹药补给的吗?这种事还让你亲自前来,真是过意不去呢!”
赵声微微怔了怔,随即脸上浮起了几分得意之色。他没有急着回答吴绍霆的话,而是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大步的走到了吴绍霆面前,然后才说道:“吴大人,越秀军械库已经被我拿下了。难道吴大人的第一营弹药用完了吗?看来我太高估吴大人了。不过不要紧,等下我就派人去通知军械库那边,很快就把弹药送过来。”
吴绍霆淡然的笑道:“行,我不着急。”
赵声心中冷冷得意了起来,暗道:你就慢慢等吧,等到明天早上起义结束了,你他妈的也不会等到一颗子弹,接下来的战斗我是主角!
“赵大人,既然你不是来送弹药的,那到此有何贵干呢?”吴绍霆又问道。
“哦,我担心吴大人还没有攻破将军府,所以带了一些人前来支援呢。现在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不过说来,我倒是还有一个疑问呢。”赵声趾高气扬的说道。
“赵大人疑问什么?”吴绍霆问道。
赵声冷冷的“哼”了一声,脸色阴郁了起来,说道:“吴大人你到底在湘什么,鞑子将军已经自杀那就算了,你却还要护送鞑子将军的家属去香港!难道你忘记自己是什么人了吗?你这就是变相的通敌!”
他故意这么说,就是像把这件事亏夸大,这样才能降低吴绍霆的气节。
吴绍霆一点也不生气,说道:“赵大人,你这么说我就不明白了?难道两军交战,我打败了你,还要把你的家人也一起杀死吗?”
赵声冷声道:“这些鞑子都是革命的敌人,我们今日革命所谓如何?不就是要革掉鞑子的命吗?本以为吴大人是一个杀伐果断的人,眼看胜利在望了,却又有了妇人之仁,这可是做大事的人忌讳!”
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站在吴绍霆身后的人纷纷议论,他们自然是反驳赵声的话,认为赵声的观点简直是荒谬至极。而赵声的属官们则叫嚣着要血洗将军府,彻底消灭鞑子将军的余孽!
其实赵声的话是代表了相当一部分汉人士兵的心声,他们对满人的愤怒由来已久,今天终于爆发了出来,自然要彻底发泄一番。而这也正是赵声的理据所在,他企图利用这种心理,煽动起义士兵站在自己这边,从而消弱吴绍霆的权威和实力。
吴绍霆依然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悠然的说道:“赵大人,这番话我可不敢苟同。革命与杀满族人有任何联系吗?我们革命可不单单是革掉鞑子的命,更重要的是推翻这个腐朽的封建政权,建立新的共和政权。何为共和?共和就是共和民主,但凡我中华人民既有民权,满族人也是人,共和国成立之后,他们也是国家人民!”
“吴大人,你别拿这些高瞻远虑的话来遮遮掩掩,说白了,你就是同情鞑子罢了。”赵声用一种讥讽的口吻,笑着说道。他脸上是毫无遮掩的蔑视,根本不把吴绍霆的辩解放在眼里,打定决心是要让吴绍霆下不了台。
“呵呵,”吴绍霆慢吞吞的笑着,向前凑近了一步,对赵声说道,“赵大人你要说我同情鞑子,那就算是我同情好了。最起码,我吴绍霆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鞑子将军昔日有恩于我,我今日就算还一个人情好了。”
“哼,看看你的嘴脸,你这就是假公济私。”赵声大声说道。
卷二:大革命 第173章,拔除眼中钉
“你能拿我怎么样?”吴绍霆摊开双手,冷笑着说道。
“你,你什么意思?”赵声看着吴绍霆这副无赖的样子,勃然大怒了起来。
吴绍霆“哼”了一声,脸色忽然一变,先前的笑脸全部消失,换上了一副严肃刚正的神态。他指着赵声斥道:“赵声,革命大业尚未成功,你却跑来跟我斤斤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吗?你无非就是觉得自己堂堂标统的威风,让我给抢了罢了。你我的恩怨第一标的兄弟们都知道,我不是你这般虚伪的人,今天就扯破了脸明来说。”
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他们万万没想到一开始还是笑容满面的吴绍霆,转瞬之间就是暴风雨,而且还把一些台下的话扯到了台面上来说。这吴绍霆到底要做什么?
“你,你!”赵声气的脸都变绿了,“你们都听听,你们都听听,吴绍霆这么出言不逊,他不配领导我们第一标。”
“赵声,你自己说你今日做了什么公道的事?中午起义时,你抓了协司令部的人,还要把他们都杀了;刚才你占领了军械库又不第一时间给我们补充弹药;现在还趾高气扬的来血洗将军府?我问你,你到底是革命,还是屠杀?”吴绍霆义正严词的喝道。
站在吴绍霆身后的人就有不少是协司令部的军官,他们当然还记得几个小时前,赵声要拿他们祭旗的事情。现在听到吴绍霆的一番话,这些军官立刻情绪了起来,一个个声援了起来:“吴大人不配领导第一标,难道让你这个不分青红皂白的人来领导吗?”
“就是,吴大人是同盟会成员,你是什么?”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根本不是革命,你就是想争权!”
“对,我们支持吴大人!”
赵声面对千夫之指,先前的得意尽数消失,心中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怒焰。他狠狠的盯着吴绍霆,气的说不出话来,这一刻恨不得拔出枪来把吴绍霆和支持吴绍霆的人全部打死。当然,如果能做他自然就做了,现在吴绍霆深得军心,自己根本不是其对手。
“好,好的很,你们一个个包庇鞑子,等广州平定之后,我看你们怎么向同盟会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