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以攸想让江寻道独身上路,可念及她从未去过青云宫,如今魔教妖人又频繁出现,怕她路上另起波折,蓝以攸便决定一路随行, 将她送至青云宫,届时再安心离去。
夜半出门时, 街上还有不少人三两结伴而过, 大多是来旻州寻宝的修士,江寻道和蓝以攸行色匆匆的往城外走去。
眼看快走到城门边, 江寻道眼角余光瞥见一旁的巷子角落站着一个红衣女子, 她掩着面容,只露出了一双有些熟悉的眸子,正默默的盯着她看。
江寻道心中有些异样, 刚刚无意的一瞥, 她觉得那红衣女子好生熟悉,虽然只露出了一双眸子,可却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她顿住了脚步,又回身看去,可那角落已是空无一人。
蓝以攸跟着停了下来, 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江寻道摇了摇头,皱着眉头到:刚刚有个女子,好似一直在盯着我们。
蓝以攸抬眸环顾四周,面容愈发清冷,暗中窥探她们的人,可不在少数:如今的旻州鱼龙混杂,各路人士聚集在此,怕是有不少魔教之人混迹其中。看来是有人盯上我们了,我们不便在此久留,先赶去青云宫吧。
江寻道点了点头,跟着蓝以攸出了城后,两人便御剑飞离旻州。
因是黑夜,行进的速度比起白日要慢上许多,再加之蓝以攸有心照顾江寻道,所以两人的速度并不算快。
没多久后,两人便远离了旻州,可一直飞在江寻道身侧的蓝以攸却眉头紧皱,她微微侧头看了眼身后那寂静的夜色,轻声唤了江寻道一声,江寻道立即心领神会。
两人便找了出寂静的山头落下了。
落地没多久,果然不出意料,头顶划过闪过几道亮光,伴随着几股灵力波动,江寻道和蓝以攸所处的草地四周,分别有五个穿着黑衣的男子现身。
四人将她们围堵其中,为首的人缓缓自黑暗中走出,因林中昏暗瞧不起他面容,只见一双如毒蛇般阴冷又带着几丝觊觎的眼睛,正缓缓的打量着她们。
如此暗夜,两位姑娘为何走的这般急啊。
男子笼罩在黑袍之下,发出的声音沙哑干涩,就像是勉强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一般,难听又刺耳,语气亦是阴冷诡异。
蓝以攸面色冷淡的看着他,目光往下移,看到了那男子的腰带中心,绣着一只张着獠牙的血色蝙蝠,她掀起唇角冷冷一笑:血蝙蝠,原来你们是血骷门的人。.
为首的男子嘿嘿一笑,那笑声沙哑断续,如同垂死之人的咽呜,叫人听了头皮发麻,他缓缓的伸出手,干枯的手上留着长长的指甲,他轻轻摸了摸腰间的血蝙蝠,黑紫尖细的指甲划过腰带,他得意道:倒是有点见识,我看你们二人修为不浅,是哪个名门正派的得意弟子啊,说来听听,一会割下你们人头时,我们也知道将头颅送去哪。
大言不惭。
月色之下,一身白衣的蓝以攸面容清冷,她身姿修如青竹傲然而立,绝美的面容上没有半□□处险境的惶然,只是一抹不屑的冷笑。
魔教之人在论道大会前后一直伺机捕杀从论道大会离去的正道修士,在旻州城时,他们便盯上了看上去像是落单了的蓝以攸和江寻道,一路尾随至此。
男子见蓝以攸和江寻道没有半分惧怕,心生不满,咬牙嘲讽道: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弟子就是这般嘴硬,死到临头还要装作这么一副大义凛然高高在上的模样。殊不知我最恨的就是你们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
那人故意压低的声音实在是刺耳难听,一直警惕望着四周的江寻道突然皱了眉头,她揉了揉受罪的耳朵对着那男子翻了个白眼,不满道:我们还要赶路,你们要么就赶紧动手,要么就让路,声音这般难听还这般聒噪,装模作样的半分自知之明都没有。
满面肃然的蓝以攸唇角一勾,江寻道这嚣张又不屑的讽刺实在是深得她心。
男子原本还在暗自得意,可听江寻道这般讽刺,他面色一变,从身后拿出了一把黝黑的弯刀,递到了嘴边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刀刃,盯着江寻道的眸子阴冷满是戾气:小丫头,我看你这么舌尖嘴利,不如一会把你的舌头割下来下酒。
江寻道就像是看个傻子一样看着那男子,她呼了口气拔出身后的长剑,往胸前一横,然后转头看着蓝以攸,灿然一笑柔声道:蓝师姐,这人实在是烦人,你先歇一会,我很快就好。
嗯。蓝以攸点点头她退开了两步,唇角挑起一丝笑意,深邃的眸子定定的看着江寻道的背影。
这几天江寻道肚子里一直闷着一股气,之前又被老道士恶心了一番,正无处发泄,这几个血骷门的人不知死活的跟了上来,还真是个给了她一个发泄的好机会。
江寻道的修为虽然的确比不上蓝以攸和穆裳,可在同龄人中亦是出众,更何况在擂台和两大高手比试过后,她的对战经验也比以前精进了不少。
血骷门几人只道江寻道年纪小,见她拔出剑站在面前,也仍是一副嗤笑模样。
江寻道将丹田中的灵气引入剑身,周身一阵紫光大振,而后她虚晃一招,直接冲向了那为首的男子。她的身形极快,出剑果断利落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一招一式凌厉熟练直刺要害。
师父说过,剑对敌人来说是杀人器,绝不能留半分余地和漏洞,越快越好越刁钻越好,让人猜不到行迹,让人辨不清身形。
心无旁骛练了十几年剑法的江寻道,能在擂台上打败张天襄和冷云康,她靠的可不是运气。
那道紫光虚影快的让人之看得清残影,拿着弯刀抵挡的男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身形被打乱后,几个喘息间,就被江寻道一剑刺穿了大腿,他惨叫一声面色苍白的快速将手中弯刀往前一挥。
黑气缠绕的弯刀绕着他不停的飞舞,其间那道紫色身影闪现其中,不时发出兵器碰撞的刺耳声响。
一直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的几人没想到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姑娘居然出手这么快这么狠,愣了一会后,才被男子的惨叫声惊醒,也顾不得盯着蓝以攸了,几人急速往男子身飞去,想要助他一臂之力。
四人加入战局,却丝毫没有抵挡住江寻道单方面的屠杀,那道紫光残影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让人难以捉摸。
江寻道无心戏弄,既然这几人都是魔教中人修的亦是嗜血邪法,那便杀之无碍。
两声惨叫过后,血骷门的两个弟子被江寻道寻到了机会,没有丝毫的犹豫准确无误的一剑刺穿了心脏,而后倒地挣扎了一会后,便丧命了。
原本站在一旁唇角轻挑看的悠闲的蓝以攸忽的一愣,一眨眼的功夫,血骷门的五人,便只剩下了为首的那男子,江寻道终于停了下来。
她站在那男子面前,握在手心的长剑上,沾着的血缓缓的自剑尖滑落,滴落在草地之上。
你...你是什么人?男子周身已是遍布伤痕,他握着弯刀看着面前的江寻道,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去,苍白的面上满是惊恐。
你可知,你刚刚喋喋不休的样子,着实恼人。江寻道冷冷的看着他,刚刚杀了四个人的她没有半分情绪波动,她一步一步的逼近男子,白皙清秀的面容上,一双清澈明亮的鹿眼萦绕着一层淡淡的金色雾气。
你不要过来。男子踉跄着往后退去,可他退一步江寻道就逼近一步,他恐惧的看着江寻道,看着她冷的没有一丝情感蔑视冰凉的眼神。
那眼神,就像是...就像是在看一只蝼蚁,一只她只要轻轻一动手,就能杀死的蝼蚁。
江寻道。蓝以攸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几乎就在同时,江寻道一挥手,锋利的剑刃隔开几步,紫芒一闪,就如同隔开一块豆腐一样,将那男子的头颅砍了下来。
瞪大眼睛死不瞑目的头颅咕噜噜的滚了两圈,滚到了江寻道的脚边,江寻道垂眸冷冷的看了一眼,然后嫌弃的退开了两步。
蓝师姐。她收回了剑,一转身,冰冷的面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漆黑的眸子恢复了清澈懵懂,她快步走到了蓝以攸身边,微微仰起头,清秀的面庞上,半张脸都沾满了溅上的血迹。
她面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腼腆,看着蓝以攸的眼神带着一点欣喜。
蓝师姐,我的修为好像突破了瓶颈。江寻道开心的向蓝以攸邀功。
可蓝以攸却一动也不动的看着她,没有笑容没有欣慰,只有一丝陌生和警惕。江寻道愣了愣,她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蓝以攸看上去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晚风轻轻拂面而过,泥土青草混合着一股血腥味,蓝以攸看着她,沉默了半晌后轻声开口:你杀了他们。
对啊,他们刚刚还想杀了我们,我自然要杀了他们,他们魔教的人。江寻道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然后她觉得面上有些凉意,便伸手摸了摸,一股湿润粘稠的液体沾在了手上,她有些莫名的低头看了眼。
却看到满手刺目的鲜红。
江寻道怔住了,她看着满手的血,喃喃的重复了一句:我杀了他们。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刚刚在杀那几个人的时候,她没有怜悯没有犹豫,甚至没有一丝的感情,就像是在路上踩死几只蚂蚁一样。
不对,她不会踩死蚂蚁,以前在云清山的时候,就算看到山道上有蚂蚁,也会小心的避开,生怕不小心就踩死这些小小的生灵。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第一次。
我这是怎么了?江寻道眼神空洞的看着手上的血迹,突然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拼命的将手上的血,往身上抹去,然后抬起手疯狂的又用衣袖一遍一遍用力的擦拭着自己的脸。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
脸上的血似乎怎么擦都擦不干净,眼前的一切蒙上了一层血色,江寻道惶恐的往后退去,却踉跄着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她脚步不稳的跌落在地上,一偏头,却看到了一颗惨白瞪大着眼睛的头颅,就这么静静的躺在她眼前,一动也不动的看着她。
江寻道呆呆的看着那头颅,直到被蓝以攸拉了起来,她就像一只受惊的幼兽死死的抓着蓝以攸的手,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摇头解释道:不是的蓝师姐,我不是想杀他们。不是...我不是想这么杀他们。
没事的。蓝以攸捧起她的脸颊,定定的看着她,眸中满是温柔疼惜:这不是你,我知道的。
蓝以攸看着她,白皙的指尖温柔的一点一点的拭去她面上的血迹。
第112章
身旁的头颅以及身后的那几具尸体身上飘来的血腥味, 让江寻道胃中一阵翻涌, 她垂下眸子, 看着手上残留的血迹, 轻声道:我能感觉到,它似乎在改变我,而我已经无法摧毁它了。.
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对吗?白泷也好,师父也好,他们的目的不过是想利用我罢了。她轻声问着,只是不知是在问蓝以攸还是在问自己, 亦或是谁也没问。
擦拭着江寻道面上血迹的手轻轻一顿而后缓缓垂下,蓝以攸偏开了头, 她无法回答江寻道的问题, 她甚至不知该如何去安慰江寻道。
江寻道站起身,她目视前方眼神空洞。
从白泷现身的那一刻开始, 她就已经知道了师父在隐瞒她, 十几年的抚养和教导,却从未提及她的身边,有白泷的存在, 白泷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 而她却连白泷的来历都不知晓。
或许我该回云清山,我想去问问师父。
你会如何做。蓝以攸跟着站了起来,她眼神复杂的看着江寻道的背影。
蓝师姐。江寻道轻轻唤了一声,然后挑唇有些讽刺的笑了笑,声音颤抖道:我活了十几年, 在师父的教导下修行,一心以为师父当初为我取名寻道,便是寻求心中道法自然。可若这一切都是假的呢,师父曾说过,我只是他在山下捡到的一个婴孩,见我可怜才带回家抚养。我不知自己的身世,不知自己在何处出生,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生辰。若是师父是在骗我,那我的身世也不是也不是如他所说。这些我从未想过,如今想起却觉得可笑。
蓝以攸心中凄然,为江寻道此时的无助和迷茫,她轻声道:你想去见他吗?若是你想,我便随你一起去。
见了又该如何说呢,从何问起。江寻道却犹豫了,她也想要听江淮山将一切亲口告诉她,可若是她猜想的一切都是真的呢,那时她又该如何。下山前她不过是个对陌生世界期好奇的孩子,现在却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满心的怀疑和茫然。
一切都由白泷而起。蓝以攸提醒她,江寻道的师父对她十几年的养育教导不假,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就算是养上一株花草十几年都该有了感情,更何况是人。
或许你的师父,也只是被白泷骗了,又或许,他并不知情。.
蓝以攸想为江寻道的师父找个借口,更想替她找个借口,她知道对于江寻道来说从小到大,她的世界里只有师父,江淮山对她来说不仅仅是师父,更是亲人和朋友。而要去恨这样的一个人,该需要多大的勇气,那无疑是推翻了她存在过的那十几年所有的一切。
江寻道身子一颤,她回头看着蓝以攸,眼睛突然亮起来,就算是只有一丝希望她也不想去怀疑江淮山,而蓝以攸所说的这些话,不正是她想师父找的借口吗:没错,或许一切都不像我们想的这般,或许师父并不知道白泷,或许我们都只是被白泷骗了,定是如此。
可这借口有多拙劣两人心知肚明,只是一人当作真相,而另一人不忍拆穿罢了。
江寻道捂着小腹,漆黑的眸子在暗夜中闪着炙热的亮光:或许,我有办法毁了丹田中寄生的这颗灵珠,只要它不在了,白泷就不会再跟着我。
说完江寻道皱着眉头又有些犹豫道:白泷她...她只是一道残魂,她被人害死之后,只想找到一具肉身,又不一定非要是我。届时,我再给她找一具合适的肉身便好了。
对于白泷,江寻道并没有那么讨厌她,相反她还有些可怜白泷,从白泷以前的字里行间中,她知道白泷当初之所以身陨,也不过是被人算计了,留下一道残魂游荡世间多年,想必也是孤寂难耐吧,所以她才会不择手段的想要占据自己的肉身。
你当真如此想。
蓝以攸看着面上重显笑意的江寻道,心中满是担忧无奈,这般单纯的借口,她到底是真的信了,还是依旧在骗自己。
等白泷回来,我就好好拷问她一番究竟如何把这东西弄走,她若是不同意,我便把剑扔了,叫她没地方容身。江寻道耸了耸肩,她看上去似乎对自己的想法深信不疑。
蓝以攸心中打定了主意,她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眼深林深处那几双亮起的油绿色眸子,那是被血腥味引诱而来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