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楠的家在城郊一个小镇上,她骑着小电驴回到家里, 今天家里招待客人,父母两边的亲戚都来了。肖楠的父母都是从农村出来的,在镇上开了个饭馆。小镇紧挨着县城,每天都有不少城里人过来吃饭,生意很不错,三间大商铺全是他们自己的, 每年能赚不少钱。
因此,肖楠的父母算是亲戚中比较有能耐的。七大姑八大姨, 能来的都来了, 乡下亲戚多, 略略一看,就有四五十人。亲戚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 打牌的打牌, 聊天的聊天, 小孩子们满屋子的乱窜疯跑。
肖楠还有一个亲弟弟肖科,跟肖楠的脾气截然不同,肖科从小就是炮仗脾气,倔得跟头驴似的,读书根本读不进去,倒是对做菜情有独钟。他从读初中开始,就在家里帮忙,今年刚上高二,早就可以独自掌勺了。肖科没事儿就喜欢在网上钻研菜谱,经常琢磨一些新鲜的菜式,别说,还挺受欢迎的。
肖父肖母都没读过什么书,一心想让儿女读书成才,女儿还好考了大学,靠自己的本事端了公家饭碗,儿子将来恐怕就只有继承他们的衣钵了。
肖父肖母都忙,肖科落地长到一岁以后,就基本上是肖楠帮着父母带他。肖科脾气倔,有时候父母的话都不一定听得进去,但是姐姐一发话,他立马就乖了。
今早,要不是肖楠在电话里拦着,肖科肯定去医院接她了。
“姐,姐,昨晚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啊?”肖科把肖楠拉到楼上他自己的房间里,着急问道。
“小科,出事了,昨晚医院里死了好多人。”肖楠脸色苍白的厉害,单薄的身体微微有些发抖,“你快去把爸妈喊过来,我有话要跟他们说。”
“姐,你别怕,你在这儿等着,我马上去!”
不一会儿,肖科就把父母喊过来了,肖楠的父母都没什么重男轻女的想法,相反,他们觉得女儿心地善良脾气好容易吃亏,总是忍不住多护着女儿些。见女儿脸色难看,夫妻俩心疼坏了,“楠楠,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在单位上受欺负了,你跟妈说,妈一定帮你讨回公道!等等,是不是因为小孙?”
小孙是肖楠的男朋友,孙朗。
肖楠已经带孙朗见过自己父母了,孙朗是桐城一中的数学老师,跟肖楠一样刚参加工作没多久,人长得斯斯文文的,肖父肖母对他很满意,私底下悄悄跟肖楠说了,差不多就可以定下来了。肖楠这次因为医院的临时安排,没能去孙家,肖父肖母都有点担心。
肖楠摇头道:“不是因为那些事,爸妈,我们医院昨晚一晚上死了三十多个人,今早省城过来了好多疾控中心的专家,我还听说,所有出入桐城的路口都已经被封闭了。”从昨晚到今天,肖楠受到的刺激太多了,她已经语无伦次了。
死人、疾控专家、封路……几条关键信息串联起来,肖楠的家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怎,怎么会这样?”
“爸妈,你们先听我说,我们今天来的亲戚里面,有没有人感冒生病的?”
肖父肖母艰难的点了点头,不仅有,还不少。
刚大家聊天的时候,还说今年的流感特别厉害,好多人都生病了。
今天来的亲戚里面,就有十多个一直在咳嗽流鼻涕。
“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桐城已经变成了孤岛,他们现在该怎么办?能怎么办?
房间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小女孩儿阴冷嘶哑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你快跑吧,鬼要来了,所有人都会……死。
另一边。
张立新没听懂阿黄喵了些什么,不过他听到隔壁桌的对话了,等阿黄吃完水煮鱼,他建议去高速路口看看。
郑昀曜依言把车开到了高速路口,如隔壁桌的人所说,不仅高速路口全面封闭了,连旁边的辅道也被封闭了。部队的军车直接将路口堵死,士兵荷枪实弹守在路口。有些人不死心试图跟他们搭话,‘求放过’,士兵们带着防毒面具,一言不发,黑洞洞的枪口就是他们的答复。
昨晚,桐城人民医院出事以后,上面下达通知,凌晨四点多的时候,高速路就被已经警方戒严了。早上六点多,疾控专家在第一时间上传尸检报告后,驻守当地的地方军团,直接封锁所有进出桐城的路口,将桐城变成了一座孤岛。
到这会儿,好几个小时过去了,堵在路口想要离开桐城的人,已经等得相当不耐烦了,再加上军方的种种动作,很大程度上增加了普通民众的恐慌。聚在士兵面前询问缘由、闹着要离开的人越来越多,吵闹中,不知是谁动了手,情绪已经处于失控边缘的人们扭打成一团,混乱很快蔓延开来。有人被推到在地,有人试图突破军方防御,更有人十分大胆想从士兵手里抢劫枪支,还有人在一旁拍视频,准备将视频放到网络上,引发舆论关注。
“砰!砰!砰!”
数声尖锐的枪声响起,混乱的人群一哄而散,带头起哄的人捂着胳膊倒在了地上,血流了一地。
现场除了伤者的哀嚎声,一片死寂,恐慌无声蔓延。
很快,就有医护人员过来,将伤者抬走。地面的血迹好似一道高压警戒线,再无人敢越雷池一步。
一部分人意识到情况不对,迅速撤离,跑到城里大采购。一部分人抖着手上传刚刚拍到的视频,“信号呢?信号呢?怎么会没有信号?”
桐城,彻底沦为一座孤岛。
“你们在这儿等我,我去问问。”说完,张立新下车走了过去。
张立新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出示了自己的警察证,对方却只告诉他四个字‘无可奉告’。
张立新碰了一鼻子灰,越发觉得这里面的事情不简单。他在受伤之前参加过一些绝密任务,这种程度的警戒,十分罕见。
电光火石间,张立新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测——新型病毒。
如果桐城现在全面封锁戒严的局面真的是由病毒引起,事情就糟糕了。如果刚刚餐馆里那些人说的是真的,如果他的猜测也是真的,桐城的混乱恐怕才刚刚开始。
“不好!”柳强的外公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过世,恐怕……
张立新迅速返回车上,对郑昀曜和冬生说,“情况不对劲,我们马上去一趟柳强外公家。”
“他们怎么说?”郑昀曜边调头,边问。
“他们什么也没说,不过,据我猜测,桐城可能爆发了某种高致死率的新型传染性病毒。”张立新没有隐瞒自己的猜测,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冬生和郑昀曜越早有心理准备越好。
阿黄紧张的蹲在冬生的腿上,“冬崽,你听到了吗,高致死率,高致死率!我们还是快跑吧!喵嗷嗷!”
冬生摸摸阿黄的圆脑袋:“有我在,不用怕。”
“怕?谁怕了?谁怕了!我才不怕!我是为你好!”阿黄气鼓鼓的瞪冬生。
“不怕就好。”冬生面无表情道。
阿黄秒怂,可怜巴巴望着冬生,肥爪爪虔诚的抱在胸前,“好吧,冬崽,如果我承认我害怕,你会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喵?”
“不会。”
“冬崽,我去你大爷!”肥喵气得直接从冬生腿上跳下来,蹿到后排座,趴在真皮座椅上臭着一张生无可恋的圆脸生闷气。
“阿黄这是怎么了?”张立新好奇问道,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只贼精贼精的肥猫,好像能听懂他们说话一样。尤其是刚刚,他虽然听不懂它在喵些什么,但是从它的动作、声音来看,阿黄好像真的能够听懂冬生在说什么,一喵一人好像在对话似的。
“更年期,闹脾气。”冬生随口胡诌。
在张立新瞪圆的眼睛里,阿黄气得直接用肥屁屁对着冬生。
随着桐城被封锁的消息传开,城里乱象初显,郑昀曜从高速路口开到城里,就看到了四五起车祸,大大小小的超市门口排满了人,里面更是挤得不可开交,大家都在疯狂的采购囤积着。药店也是家家爆满,还有人为了抢药大打出手,闹到最后警方出动,才稍微消停点。
最拥挤的还得数桐城各大小医院,穿城而过去安溪村的路上,会经过桐城人民医院,医院门口已经由士兵警戒起来,一部分病人家属堵在医院门口,抗议示威,闹着要进去。
冬生坐在汽车上,透过车窗,远远望过去,医院被笼罩在一片漆黑的阴煞之气中,数十只腥绿色的疫鬼盘踞其中,它们锋利的鬼爪悄无声息的在众人身上游走,它们尖长如吸管口器的嘴巴,肆意吸收着众人的生气。随着病人不断死亡,疫鬼的数量也在一点点增加着。
疫鬼们肆意的享受着,这一场属于它们的狂欢盛宴。
第一一二章瘟疫
桐城现在通讯断绝,网络被切断, 电视上仍然一片歌舞升平,桐城被封锁的消息还只在桐城县城里传播,消息暂时还没有传到乡镇上。乡镇上的居民都还沉浸在年节的喜悦中,镇上有舞狮的,有唱戏的,有表演杂耍的, 十分热闹。镇上的店铺到了初三这天,几乎全部都开门营业了。
因此, 在路过这些地方的时候, 郑昀曜停车下来, 跟冬生一块儿去采购了一些药物和食物,有备无患。
张立新呆在外面等, 他注意到镇上似乎有不少人患了感冒, 视线所及, 就能看到有人在咳嗽、擦鼻涕,镇上的诊所外面围了好些看病的人,但诊所却并没有开门。病人们围在诊所外面,有些还有力气在外面人嚷着让医生开门,有些转去药店买药,有些实在病得厉害,或是由家人载着,或是去镇上的等车点乘坐客运车,打算去城里好好看看。
可以想象,当这些人到了城里,见到城里的乱象,听到桐城被封锁的消息,再回来,恐怕小镇上这短暂热闹将不复存在。
很快,冬生和郑昀曜就拎着大包小包回来,把suv里面的空间塞得满满当当的。
阿黄看在冬崽还有点良心,买了好多它最喜欢吃的麻辣小鱼干的份上,决定暂时不跟冬崽计较了。肥喵重新坐到冬生的腿上,嘴爪并用,熟练的撕开小鱼干的包装,舌头一伸一卷,就从小小的包装袋里卷出一条条滋味儿十足的小鱼。不一会儿,冬生脚边上就堆了一层小鱼干的塑料袋。
“冬崽,冬崽,我要喝水喵!辣死喵啦!”阿黄嘶嘶吸着冷气,催促冬生。
冬生拧开矿泉水瓶盖,阿黄抱着他的手腕,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胖乎乎的肚皮,又鼓了一点。吃饱喝足,肥喵四仰八叉的躺在冬生腿上,不一会儿就发出了没心没肺的呼噜声。
村道很窄,郑昀曜小心避过迎面过来的汽车,对冬生说:“冬崽,我也有点口渴,帮我拿瓶水。”
冬生没说话,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递给郑昀曜,明明是没有任何味道的水,郑昀曜喝起来却觉得酸唧唧的——人不如猫,以及,好不容易肥喵牌电灯泡睡着了,车里还多了一个更大更亮的电灯泡!
张立新惦记着他心里的猜测,一点身为电灯泡的自觉都没有,“我们现在光买了这些食物和药物还不够,最好再去多买点汽油,如果情况进一步恶化下去,汽油既可以代步,也可以充当武器。”
张立新有一种感觉,他直觉这次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按照目前国家机器的反应来看,他的猜测多半是成立的,但是国家机器采取的措施,却是堵而不疏。上面出动军队封锁桐城,却对事实真相秘而不宣,甚至没有对桐城百姓进行任何防疫安排。
国内不是没有经历过大型传染病毒的洗礼,可是这一次国家机器的反应,跟之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也跟既定的程序不一样。
这一切只能说明,桐城出现的这种病毒,很有可能跟之前的那些病毒完全不一样。
如果这种病毒感染的初期征兆是流感的话,他们刚才一路过来,少说有百分之五六的人感染了。通常而言,抗体是对付病毒最有效的手段,可是现在上面连病毒的存在都秘而不宣,由此可以推断,抗体还没有出现。换言之,现目前这种病毒的致死率极有可能高达百分之百。
张立新知道的信息很有限,他推断出来的信息,也非常有限。
事实上,情况比他推断的还要糟糕。
桐城这次出现的病毒,是一种非常罕见的变异病毒。这种病毒的未变异体,是r国的病毒学家作为生物化学武器,在战争时期培育出来的。可惜这种病毒并没有来得及投放战场,r国就战败,退回他们的小岛上。
关于这种病毒的记载,只存在于一些绝密文件上,国内并没有这种病毒的样本。不过按照文件上的记载,以现今的科技,要攻克这种病毒并不难。难就难在,桐城这次出现的l病毒(以第一例死者首字母暂命名),是这种病毒变异升级版。
l病毒致死率高达百分之百,经由空气传播,感染者初期症状与流感极其相似,从感染到死亡,整个过程在十到二十天左右。患者死亡后,身体迅速腐烂,而l病毒的繁殖速度,是感染者死亡前的五到十倍。
而最可怕的是,l病毒还在继续变异。
桐城人民医院的第一例死者李康伟,从他遗体内提取出的l病毒,在短短二十四小时内,已经发生了两次变异。变异后的l病毒,传染率更高,而且可以通过水源传染,感染者的死亡时间也被缩短。
专家们对l病毒束手无策,现在别说抗体,专家团抵达桐城才短短几个小时,就已经有一位专家和他的助手感染了l病毒。
一旦相关消息暴露,届时不仅桐城会失控,国内其他地方一样会陷入恐慌和混乱。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封锁桐城,尽可能不让l病毒被带出桐城,然后尽快找到抗体,制造疫苗。
直到当天下午,上面终于公布了病毒存在,然后积极安抚民心,一遍遍宣传防疫措施,要求居民们尽可能呆在家里,不要再走亲访友,家里如果有病人要立即送到指定地点确诊并积极接受治疗,所有治疗费用由国家一力承当等等。
上面指定医疗地点不再是县里的公立医院,而是位于城郊的传染病隔离医院,病人家属禁止陪同。
已经在公立医院里面住院的病人,也全部被转移过去。
上面安抚的手段并没有起到太大作用,更人多陷入了惶惶不安中。好在政府强制控制住了物价,物质上充分保证了桐城的需求,街道上三五步就可以看到荷枪实弹的士兵,少数想要闹事的人,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也只能暂时消停下来。
然而,l病毒却并没有因为高压管控而消停下来。
安溪村有点偏远,郑昀曜在路上开开停停,找到柳强外公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
村里不光柳强外公过世了,还有几家也在办白事。桐城是个小县城,监管不严,安溪村也偏僻,村干部睁只眼闭只眼,村里好多人过世都没有送去火化,直接停灵下葬。
柳强到大舅家以后,详细询问了外公过世的经过,还去另外几家办白事的家里问了。这一问,柳强就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包括他外公在内,安溪村六名死者在过世前都经历了流感、呕吐、腹泻、失禁、昏迷,最后死亡。从‘感冒’到死亡,前前后后大概十多天的样子。
虽然死者都是年迈的老人,但这绝对不是什么巧合。
在询问的过程中,柳强发现村里很多人都染上了感冒,包括他的大舅一家和小姨一家。
柳强怀疑村里人感染了什么传染病,便提出要送外公的遗体去火化,就为这事儿,郑昀曜他们到的时候,柳强的舅舅正在跟他吵架,他小姨也在一旁冷嘲热讽。柳父柳母则在旁边全柳强少说几句,柳强哪里是那么容易改变主意的人,一大家子闹得不可开交,柳父看到冬生和张立新来了,忙说:“冬崽,张队长你们快帮我劝劝强子。”
张立新刚在门口听了几耳朵,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他大声道:“强子说得没错,不仅老先生的遗体需要送去火化,另外几家过世的人也必须全部送去火化。”
张立新这嗓子就像冷水滴进了滚烫的油锅里,院子里立即炸了:“你谁啊,你凭什么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