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玦看着那幽深、不见尽头的街道,眼前一片眩晕。
此时之景与过往重叠,是前世还是今生?
分明是五月末炎热的天气,可偏偏天下起了大雪。漫天的大雪下,虞玦看见了战场上的厮杀,看见了在那被重重士兵包围中间的燕宸曦!
鲜血,沾染了他白色的衣袍,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杀了祁王,孤赏你们黄金万两,封万户侯!”
在重金的鼓舞之下,士气大镇,那些人如潮水一样一拥而上,势单力薄的白衣男子早些受了伤,纵使手中的剑再快,在这样人海战术之下,险象环生。
身上的白衣几乎被鲜血染红,虞玦从来没见过他流了那么多血。在他势单力薄之际,暗中一把阴冷的利刃,悄无声息的探了过来。
“小心!”虞玦轻呼一声,她已经分不清究竟是梦还是现实,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她自己的身体已经飞扑了过去。
利刃穿过她虚无的身体,竟感觉到了锥心的痛,她惊愕的回头,对上了一张狰狞扭曲的面容,此时却是一副不敢置信的神色。
因为——燕宸曦手中的那把薄如蝉翼的利刃,穿透了他的胸膛。
发生在宣武门前的血战,并非是景安帝所祁王的那样,止戈息斗的结果,这是一个骨肉相残的惨剧!太子燕宸濯为了除掉祁王心腹大患,在宣武门前设下重重伏兵,却死于祁王的剑下……
迟来的天策军呼啸的声音淹没了这一年的上京,京畿十里大雪,每一寸土地,都被鲜血覆没。
原来,原来这就是那一天……在苍白的素缟的清平侯府,同时发生的一幕。
并非如同她所想像中的那样,一切都在燕宸曦的计算之中,运筹帷幄如他,竟也将自己置身于险象环生境地,以自身为饵,与东宫做最后的较量!
雪越下越大,紧闭的宣武门缓缓打开,一切都终结了……
“阿玦。”
燕宸曦颤抖的声音,让虞玦缓缓的睁开了眼,再度看到这一张熟悉的面容,恍如隔世。
“怎么了?”她茫然的看着燕宸曦问道,看到他素来冷静自持的脸上,如今竟带着慌张的神情,不由觉得有些想笑……
那是在重重包围之下,生死关头,都已经面不改色,稳如泰山的一个人啊。
此时燕宸曦又恢复了素日里波澜不惊的神色,如寒潭般幽深的目光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看着那浅淡的眼神,不知为何……虞玦心里有些发虚。
“你方才晕倒了。”燕宸曦淡淡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啊?”虞玦眨了眨眼,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方才她不是在和燕宸曦吃糕点吗?在宣武门附近……
才发现此时已经离开了宣武门,坐在摇晃的马车内,而她……则是躺在燕宸曦的怀中。
虞玦脸色一红,挣扎着要起来,却被燕宸曦按住了,道:“别动。”
燕宸曦的声音变得有几分冷厉,虞玦心头一虚,下意识的就不敢动了。
燕宸曦也不说话,就是抱着她,两条手臂如同铁壁一样牢牢钳固着她,挤压得虞玦胸腔生疼。但虞玦没有挣扎,任凭他那样紧紧的抱着自己,如同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素来平稳的呼吸,此时变得有几分急促——他在害怕。
此时虞玦已经从怔然中回神,呼吸间感觉胸口的位置依旧一阵钝痛……那是在梦境中,她为燕宸曦挡了一剑的位置。
等燕宸曦的呼吸平稳了下来,虞玦方才小声问道:“方才我晕倒前,发生了什么吗?”
是什么,让燕宸曦害怕成这样?
“你吐血了。”似乎是确定了她好好的,燕宸曦抱着她的力道微微松了点。
闻言,虞玦一怔,恰好对上燕宸曦的眼。
却见那漆黑的眼眸深处,有一点猩红,他问道:“阿玦,到了这个时候你不要再骗我了,是否和离魂之毒的解药有关?”
藏在燕宸曦眼底的那一丝恐惧和愧疚狠狠的攥住了虞玦的心。
她,不想看到他这样的。
一时间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而此时,马车已经到了祁王府……
这个夜晚,注定不安宁。
与此同时的恒安王府,依旧一片灯火通明,金绮华院子里伺候的下人们战战兢兢的,谁也不敢靠近金绮华的闺房。
金绮华大发了一阵脾气之后,将自己关在房门中也不出来,想到的是这些年与燕宸曦的种种……
当年林中狩猎,她险些被恶虎所伤,是燕宸曦如天神般降临救了她一命。
她与燕宸曦相识多年,见燕宸曦这些年一直形单影只,金绮华一直认为他心中是有她的,只是碍于太后与中宫所以才压抑着心中情感。她心中笃定,终究有一日,只要她放下骄傲矜持,便能打动燕宸曦,与话本中英雄救美的佳话一样,再续前缘。
但是她没想到,只不过是在太子妃的位置和祁王妃两个位置上稍微犹豫了些许时间,燕宸曦的身边竟有旁人了,而且还是一个处处不如她的小丫头!
原本以为,以她的聪慧以及恒安王府的权势,她还可以有争取的机会。但是怎么没想到,今日宫宴之上,燕宸曦竟一改之前的隐忍,如此大方张扬的道出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而太后圣上,竟也没反对!
一想到今日宴席上,燕宸曦和虞玦二人亲密无间的举动,他看着虞玦那前所未有,温柔的目光,金绮华便觉得胸口怒火汹汹,气得再忍不住,将面前的茶盏摆件全部摔碎打落在地。
一地狼藉,金绮华神色阴冷。
“绮华,你这是做什么。”恒安王妃的声音传来,让金绮华心中一惊。
此时却见金绮华死死的握住一块瓷片——那是前些时日京中讨好恒安王的官员,送来的上好汝窑瓷的花瓶,一共一对。
一个赏赐给了金绮华,一个是赏给金玉容的。
那被摔碎的名贵瓷器瓷片,堪比最为锋利的利器,此时却被金绮华牢牢的握在了掌心中。
鲜血滴滴渗了出来,将雪白的瓷器染的殷红,而金绮华手中的伤口已经深可见骨。
恒安王妃倒抽了口凉气,连忙吩咐人去请大夫,看着自小金尊玉贵长大的女儿,心疼道:“为了一个祁王,值得你这样作践自己吗?”
金绮华苍白的面容阴郁的可怕,道:“女儿这辈子只想嫁给燕宸曦,若是不成,女儿宁可去死!”
当求而不得生成了执念,足以让一个人,变成毁灭一切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