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游船如织、歌舞笙歌一夜不休的陵水,白天却是格外的安静。
两岸风光虽好,但一般游览的只有第一次来上京想要见是这皇城全貌的游人。一般的画舫船只,这个时节都是在枫叶如火,才子佳人聚集的兰溪边游玩,是以整个陵水烟波之上,只有寥寥几艘画舫。
但,因为燕秋词一番话而心烦意乱的虞玦,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不对劲。
“身世之谜,画舫一聚。”
燕秋词递给她的帖子,不过才简短的八个字,足以在虞玦的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一开始虞玦心中是怀疑,燕秋词是怎么知道她的身世的?故意选择在这个时候递这样一封信来侯府,莫不是其中有什么阴谋?
也不怪虞玦会以这样的想法去揣度燕秋词,毕竟前些时日燕秋词对她纠缠不休,让虞玦对他的印象差到了极点……
可是……
燕秋词的父亲是燕阙!那个一开始,便将她错认成某个人的燕阙。
是不是燕秋词在燕阙口中听说了什么,所以才写下这样一封信呢?
虽然知道很危险,但是想要知道自己生母,迫切的想要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让虞玦决定赌一把!
虞玦到的时候,却见燕秋词坐在画舫甲板上独酌,原本清俊温润的男子,此时神情沉沉的看着虞玦,给人一种不寒而栗之感。
“世子。”虞玦冷冷淡淡的行了个礼。
虽然虞玦心中对他厌恶至极,但她却在表面上的功夫做到了极致,让人抓不住一丝错漏的地方。这也正是让燕秋词愤怒,却有无力的点。
他宁可她恨他怨他,也不想看到她如此漫不经心,无动于衷的样子。
他死死的握住手中的酒杯,手背上青筋凸起,原本温润的眼眸,藏着一点猩红,像是蛇一般的目光盯着虞玦,似笑非笑道:“本世子邀约了你这么多次,第一次,你第一次赴约。”
“男女有别,更何况世子是我长姐的丈夫,应该避嫌才是。”虞玦依旧淡淡的说道。
提及虞诗薇,燕秋词脸色微变,竟将自己手中的酒盏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你知道的,我根本不想娶虞诗薇,从始至终,我要的只是你。”
名贵的琉璃盏瞬间摔成了几片,还有几个碎片落在了虞玦的脚边上。但虞玦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淡淡道:“今日前来,是世子在帖子上所言有要事相告。若世子只是顾着发酒疯,臣女就先走了。”
她从始至终,都是这样一副不温不火的姿态,让燕秋词觉得仿佛是拳头砸在了棉花上。
“好,虞玦你很好!”
燕秋词咬牙切齿的说道,随手取了旁边的一副画卷,丢到了虞玦的脚边……
看着那精心裱好的画卷,虞玦竟怔在了那里。
她远远没有如自己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淡定,其实……她很紧张的。
明明,明明她离自己一直所追寻的答案那么的近,在接近真相的时候,她却迟疑了。
那个给了她生命的女人,究竟长什么样子呢?她们是不是很像,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人将她们认错。
她究竟是谁?为什么又会舍下她,这些年,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
不过须臾之间,虞玦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在燕秋词阴凉的目光下,她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画卷,缓缓打开……
画卷不是新作的,但同样也不是很陈旧,应该是这几年画的。
作画的人画风细腻,一笔一划,甚至将女子衣裙之间、被风吹皱的皱褶、衣襟之上落下的红梅,都画的清清楚楚。
画卷先是从底部,一寸寸的向上展开的,先是衣摆,傲雪凌霜的红梅,然后是拈花一笑的纤纤素手,然后……一点点,像是梦境中,那蒙着的一层薄雾,被一双无形的手拨开,终于出现了那个女子的真容。
隔着画卷,似乎穿破了遥远的时空,画上女子的容貌那般的鲜明……
几乎无法用言语形容她的美貌,姿色天然,占尽风流!
那一刹那,虞玦心底只浮现出这八个字。
明明与她极其相似的五官,却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气势。
她着一袭白衣,站在红梅树下,身后那红梅绚烂如火,白衣却比那新雪还要洁白。
灼灼的红,与茫茫的白,形成鲜明对比。她眉梢微挑,是一种冷傲的、将世间万千风流,睥睨于脚下的气度……
而在画卷的一旁,提着一行字——
“年年芳信负红梅,江畔垂垂欲又开!”
正是当日在敛芳台上,燕阙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说的那句诗!
她握着画卷的指节微微有些泛白,霍然抬头,定定的看着燕秋词,道:“这画,是豫王亲笔所画?”
没有预想到的慌张,她看到这样一幅画,竟还能有如此沉得住气,小小年纪,竟如此城府,倒令人不敢小觑……
他的暗沉的眸色,从虞玦身上掠过,落在了那幅画卷上。
“这样的画卷,这个女子,在我父王的书房中,至少有几十幅——而他,从未为我母妃描绘过一张画像。”
燕秋词看着画卷上描绘的女子,目光悠远,眼中带着嘲讽之意道:“年年芳信负红梅,这些年,每每父王作画,画的都是千篇一律的红梅,从前我不懂得究竟是为什么,明明我的母妃,喜欢的是娇艳的海棠。却原来是为了她……”
燕秋词看着画卷上的女子,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神情。
“世子这是在为王妃不平?”
“不……”
虞玦心底微微有些错愕,却见燕秋词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极其浅淡弧度,道:“虽然父王心里面从未有过母妃,但这些年,他身为丈夫已经尽了他该尽的责任。”
他的目光,定定的看着虞玦,里面藏着炙热的疯狂,道:“我将父王亲手所绘的画卷拿给你,是想告诉你,我们燕家男人无论身份地位如何,骨子里一旦认定了一个人,绝对不会改变!”
他那温润的眼眸,带着偏执的疯狂,纵使沉稳如虞玦,也不禁被惊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她退一步,而他进一步,不过须臾之间,虞玦已经被逼到了甲板边上。
而此时,画舫已经缓缓开动,四周竟越来越荒凉,连稀稀落落的游船都不见了……
这是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