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的时候长玄月在弟子口中得了一些线索,青苍便跟着他们去抓那妖人了,让长玄月和赤砂以及燕毓华三人留在客栈等消息。
能乖乖听话的长玄月就不是长玄月了,他们才走,她也悄悄的溜走了。本是打算偷偷跟在长孙思远身后,他们三个人中,他的内力是最低的一个。
却不曾想走着走着走丢了,误打误入在山林中迷路,借着月色萤火,来到了一处开满了半枝莲的泉水边。
十六的月华洒在山谷里,谭边开满了各色的半枝莲。月色下,只听清泉流动,有萤火点点,如梦似幻……
她喜欢热闹繁华,充满着人间烟火的市集;同样也喜欢,月华清辉,有萤火山花的山林。
她很开心,轻哼起了前两日在山中听那采茶的少女,唱的曲调。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这一曲《葛生》,分明是极其凄凉的词调,但在少女清脆的嗓音,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好听。她的歌声如她这个人,不知人间疾苦。
随着她的歌声,唤来了泉边的蝴蝶。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那些蝴蝶围在她的身边翩跹起舞。
月色,泉水,萤火,蝴蝶,唱着歌的红衣少女,若有人无意间经过,定当以为是一场梦,或是那蝴蝶化作了蝶妖,蛊惑着路过的凡人使其落入温柔乡的陷阱中,再剖其心脏,食其血肉。
“谁教你唱的这首曲子?”
一道极其清冷的声音出现,让那些原本围绕在少女四周的蝴蝶被声音惊扰,立即四散飞走了。少女回头,便见那白衣人衣袂飘飘而来。
被少女歌声吸引的不是凡人,而是一位本该无七情六欲的谪仙。只是这谪仙,在那日山林中第一眼看见那个红衣少女的时候,便落入了尘网之中。
少女听到男子的声音,回头一看是他,没有半分的惊慌,眨了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慢慢的问道:“不好听吗?”
对上这样一双如麋鹿的眼,谁都无法忍心点头,纵使如古鹤影,也不例外。
这位少年成名,纵使面对众多江湖前辈都游刃有余的剑客,在少女面前竟是如此局促。
他面无表情,但耳尖却是悄悄红了,道:“很好听。只是这曲子,是悼亡的,不吉利。”
那时他也不知为何脱口而出这样一段话,他一生傲骨,从不信天命之说。可当他说出这样一番话的时候,竟是冥冥之中,似乎有所预兆。
长玄月见这位古板的少侠,竟会一本正经的说这样的话,噗嗤一声,故意道:“我们月……”
说到这里的时候,想到师兄临出门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千万不能暴露了身份。语气顿了顿,方才道:“我长玄月从来不信这些的,你们说不好,可我偏偏说这个曲子好,你能如何?”
古鹤影出身名门正派,从小接触的都是严厉的师长,连姑娘见的都少。何曾见过,如此……如此的蛮不讲理的少女。
可他无法,偏偏喜欢的很。
他微微一笑,道:“你欢喜就好。”
他其实想说的是,你若欢喜,我便也喜欢。
长玄月没有注意到那个看似清冷的男子已经红透了的耳尖,她再度迷失在了那笑容之下。
月色皎皎,风拂动他那白色的衣袂,流萤四散,他的面容清隽而又美好,仿佛是一副亘古不灭的画卷。
她想,这个晚上她见到了她的神。
那个供奉在月氏神殿,高高在上,五官却模糊不清的神明,这一次终于在她的眼前勾勒出了真实的模样。
其实她骗了长孙思远,她所见过的最明媚潋滟的月色,不是在南境,而是在那一个叫做夜泉的小镇子里,在那一个不知名的山谷中。
这一夜月色清辉,亘古永恒。
从来不知羞涩为何物的小姑娘,悄悄的红了脸,却故作淡定的说道:“你学问既然这么好,那你知道后面怎么唱的吗?”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道:“这首曲子很好听,但我只记得两句。”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她听不懂曲子里极致思念的哀伤,不明白那生死两隔,不知道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永无终竭的怀念之情。
她只听得出,他的声音清冽,比那采茶的姑娘唱的还要好听。
他见她是那样的喜欢听,分明是极致哀伤的曲子,可他轻轻唱着,成了缱绻悱恻的情人间呢喃絮语。后来兴致浓处,她在月色下和着他的歌声翩跹起舞,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彩蝶落在他们两个人身边。
光与影的交错,他轻轻伸手,那些漂亮的蝴蝶却成了流光,破碎在了他的掌心中。
少女为自己的障眼法骗到他而感到开心,‘咯咯’的笑道:“这些都不是真的,是我自己研究出来骗人的障眼法。”
蝶梦幻术,这样被南境的术士誉为禁术的一种,却成了她用来玩乐捉弄人的所在。
等她兴尽,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夜深十分。
原本还活泼的跟只小鹿一般的小姑娘,战战兢兢的,生怕遇到大师兄又是被一顿训斥。
谁曾想到追查着凶手下落的青苍与长孙思远还没回来,燕毓华坐不住了要去找他,却被赤砂给拖住了。
“好姐姐,你别留我一个人在客栈,我害怕。”
赤砂的语气带着哭腔拖着燕毓华道,燕毓华的拳头捏着‘咯吱’作响,忍了许久才忍住没用拳头直接往他的脸上招呼!
等长玄月和古鹤影一同回来,见长玄月手中还捧着一束各色的半枝莲,两个人的浑身上下散发着半夜幽会归来的奸情,燕毓华惊的下巴差点都掉了,都忘记了挂在她身上的赤砂。
长玄月对此少一根筋,丝毫不知气氛的微妙,倒是古少宗主,一张清隽的面容,罕见的微红……
这样微妙的气氛,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循声看去,却见是长孙思远扶着受伤的青苍回来,青苍浑身是血,不知是死是活。
见他如此模样,长玄月尚没来得及说什么,倒是赤砂眼眶瞬间红了,扑上前抱着青苍道:“师兄,你可不能死,我一个人管不住小师妹啊!”
原本紧张的气氛瞬间被赤砂一番话冲散,长孙思远看着那哭哭啼啼为自家师兄疗伤的赤砂,用折扇遮住半边脸,问面无表情的长玄月道:“有句话我想问你很久了,你这师兄,到底是男是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