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石终于上道了,“我瞧着小嘴长得也好看,像婉儿。”
宁婉就笑了,“不错,你总算看出来了。”
小婴儿果然是最有趣的,就是她打个呃也特别招人喜爱,只是她自己不知道,吃饱了就又睡,留下一群大人围着她看个不停。
正说着,婆婆走了进来,马上就加入了他们,“昨晚我就说我的大孙女儿长得最好,果然不错吧!而且还特别懂事呢。”
这一次就是当娘的也觉得有些过了,才生下来一天的孩子怎么能看得出懂事?
可是婆婆自有她的道理,“你们看她只哭了几声,吃饱了就睡,一点也不闹人,多懂事听话呀!”
刚生下来的孩子不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的吗?
宁婉就突然笑了起来,“铁石小时候一定不听话的!”
婆婆就说:“他要是饿了,立即就哭得地动山摇的,我就急得不成,偏奶又不大够吃,只得给他再加点米汤。”
“幸亏铁石还能长得这样高大!”
吴婶就笑着说:“后来我们就养了一只羊,每天挤了羊奶给他喝。”
毕婆子进来就见炕前面围得风雨不透的,就咳了一声,“夫人该吃早饭了。”
大家这才想了起来,“可不是,月子里万不能饿着。”说着摆桌子的摆桌子,放筷子的放筷子,都催宁婉,“赶紧吃吧。”
宁婉见早饭依旧是小米粥,知道这粥要吃一个月的,好在她一向喜欢小米的味道,何况毕婆子又在小米粥里加了红枣、枸杞,将味儿调得十分香甜,便喝了一大匙,又去舀汤。汤是蹄花汤,猪前蹄用绍酒、通草、核桃炖得软软烂烂的,汤也变成了乳白色,虽然只放了一点点的盐滋味淡些,但一丝油花都没有,一点也不腻人。
婆婆看了媳妇将小米粥和蹄花汤都吃了就笑,“猪蹄好,最下奶了。”又说:“我已经让老林去买鲫鱼,中午喝鲫鱼汤,也是下奶的。”
宁婉放下碗筷便惦记起了家里的事,“从昨天起大家都累坏了吧,可放了赏钱?还有今日要送红蛋的,是不是已经煮了起来?”
大家就都笑了,“如今你正在月子里,什么事都不要操心,这些事情自有我们去管。”又怕耽误她休息,过了一会儿便都走了,婆婆走前还吩咐,“孩子睡着你便也赶紧睡一会儿,等到半夜里还要起来喂奶呢。”
253.洗三
</strong>转天就到了洗三儿的日子,这也是辽东的习俗,在婴儿出生第三天洗去污垢,保佑孩子一生平安吉利。
洗三儿请的都是女眷,宁婉娘家这边娘、大姑、大姐都来了,婆婆也有几位走得近些的亲眷过来。来人要先吃洗三面,也就是这顿饭不管做多少菜,最后必定要给大家下碗面条吃,也是平安顺利的好意头。
宁婉在屋里就听着外面欢声笑语的,原来这时节天气中午已经很热了,而洗三宴正是吃午饭,吃过洗三面,午后才能给孩子洗三儿。
洗三儿是要请当日接生的接生婆来洗,今日接生婆打扮一新,吃了面就进了宁婉屋里,笑着给她问好,“夫人果真是再刚强爽利不过的,我接了这么多孩子,就数夫人生得顺!”那日接生婆得了两锭银子,心里实在开心,今天洗三还会有赏,因此一到卢家好听的话儿就不住地往外冒。
宁婉也笑着客气了几句,“多亏了婶子,如今我和孩子都还好。”
家里早备好了一个大铜盆,里面盛了用槐树枝和艾叶煎的温水,接生婆就一手抱了孩子一手拿了一根大葱沾了水点在孩子身上,嘴里说着吉祥话儿,“一洗长命百岁,二洗富贵吉祥……”
这时就从婆婆开始将东西放在盆里,这东西也就是俗称的添盆礼。婆婆第一个放进了一锭金子,接着娘放了一个金锁,大姑和大姐各放了一对小金镯,又有吴婶等亲眷人,或是放小银锭子,或是放银锞子,还有放一把铜钱的,一会儿工夫就将盆底铺得满满的。
洗三的葱意味着聪明,添盆的钱意味着生财,总之都是给孩子的心意,因此大家还要在添盆时说些吉利的话儿。一时间,天下最好的祝福便都给了小小的婴儿。
自家人不需客气,宁婉只与娘、大姑、大姐打个招呼,待一会儿没人时再说话儿,却不肯冷落吴家的亲眷们,笑着向她们道谢,“难为你们想着过来,为她一个小孩子家的费了不少心思。”
“我们姑奶奶有了孙女儿,我们过来还不是应该的!”吴家一个排行第二的婶子就笑着说,又拉了身边的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向宁婉说:“近来家里一定挺忙的吧,不如让我们家朵儿过来帮忙侍候夫人月子?她是老大,下面有好几个弟弟妹妹,都是她带大的。”
婆婆的这些亲戚们,宁婉还是嫁过来认亲时才见了面,当时她作为新媳妇,对亲戚们十分用心招待,赢得了大家交口称赞。
嫁过来后,宁婉虽然在老宅住的时日不多,不过每逢年节时的走动之类却一点也没差,虽然觉出这些亲戚们对自己多是巴结之意,但她对婆婆的娘家人还是很恭敬的,与大家亦很是和睦,是以今日前来添盆的人便很多,送的添盆礼也颇为不少。
当然,宁婉自然会将这些礼加上几分慢慢还回去,吴家亲戚们家境都一般,自家不可能占他们的便宜。
但是送人来帮忙嘛,她可不能收。既然是亲戚,最好当亲戚往来;雇人做事最好还是明写契书,样样清楚明白,便是有了什么事好办。如今亲戚来帮忙,反倒难拿捏分寸,指使人做事轻了重了都不好,也不大方便。
特别是朵儿这样的大姑娘家,到自己屋子里并不方便。毕竟铁石如今在家呢。
因此宁婉就笑嘻嘻地说:“多谢二婶了,如此惦记着我。我也知道朵儿表妹一向最能干的,只是前些日子我就在牙行里请了万氏专门来带孩子,她可是带过好几个孩子的,倒十分得用。因此现在家里倒不缺人。”
为了即将生下的孩子,宁婉特别找牙行的毕老板挑了几个月,才挑中万氏买下,与先前雇的人不同,是买了身契的,为的就是让她在自家安心做事。说着就指了指身边的万氏。
二婶就说:“你毕竟是第一次养孩子,竟不知道一个孩子会有多少事?没见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身边都有奶妈丫头好几个人围着,更何况外甥媳妇如今也是副千户夫人,身边更是少不得人的,与其用外人,还不如用我们自家的好!你看,你婆婆身边还不是亏着吴婶事事用心!”
宁婉听着她的话很不像,自己平日依礼尊着亲戚,竟然尊出祖宗来了!难不成她还要教训自己怎么当家怎么理事!登时就收了笑容,“我婆婆与吴婶情份不一样,可从没将吴婶当下人用。至于别家怎么样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们家没什么根基,家里人口也少,用不着弄那么大的排场!更何况我也养不起那些个人!”
也不知吴二婶是个没眼色的还是没将宁婉的话听进去,半点没看出她的不愿意,又大声道:“你们家就是再比不了大户人家,也总不差一个吃饭的人吧。让朵儿留在你们家,也不过就添双筷子的事儿!总是嫡嫡亲的表妹,自是真心帮你们!”
宁婉心里就升起了一股火,瞧着她冷笑道:“我们家既然不差吃饭的人,那么大家都别家去了,就整日在我们家里吃住吧!亲戚们都真心为我们好的,也都不必走了,我把家也全交给你们!”
这话说了才有人觉得不对了,就拉吴二婶,“卢家既然不缺人,也就算了,而且你们家里人多事多,还离不开朵儿呢!”
却也有人站在一旁脸上带着笑意不言语,似乎在瞧热闹;更有人人低声嘀咕着什么,显然对宁婉的话不大满意。
吴二婶万没想到一向和善好说话的小媳妇厉害起来嘴像刀一样,一时倒被宁婉噎住了,就向后瞧瞧赞同她的那些人说:“我是好心,不想被当成了驴肝肺!”
宁婉才想说话,不料大姑接口道:“今天是我侄孙女的洗三儿的好日子,吴二婶子难不成是给她们娘俩添堵的?怎么一句句地都要压着我侄女?她屋里的事到底是她说的算数还是你说的算数?你说是好心,别人就得听你的!我也有一份好心,请你出去吧,别在我侄女屋子里多嘴!”
吴二婶被外甥媳妇呛了几句心里不痛快,却不敢真叫骂起来,现在见宁家人竟出来反驳,当即就高声喊了起来,“这可是卢家,你又是谁家的人,来卢家管事?”
大姑岂是能让人的,“你既然知道这是卢家,你又哪家的人?又凭什么到这里管事?”
娘一向老实,早出来紧紧地抱住大姑,“她大姑,有话好好说,她二婶也是好心。”
吴婶正端了茶送来,听了两句赶紧将托盘放在桌上拉住了吴二婶,“如今我们夫人才生了孩子,若是气着了可怎么办?况且家里的事都是夫人作主,老夫人都不管的,她二婶也不必多费心!”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吴婶陪了婆婆几十年,因此婆婆怎么想她是最明白的,很多事她几乎能代替婆婆作主,只是她与婆婆一样是个老实人,因此并不喜欢出头露面。现在这两句一说,大家就知道想借着吴家的身份压住宁氏是不可能的,因此先前还看热闹的几个亲戚便都转了神态,一起将吴二婶推出去,“刚刚婶子酒喝得多了些,便说了醉话,现在赶紧出去吃杯茶醒醒酒!”
婆婆过了一会儿才到,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却因是她娘家人不好说什么,只道:“家里的事早就让媳妇管了,连我都听她的呢。亲家只管放心,我再不能亏了媳妇的。”又一再请娘和大姑几个出去喝茶,“屋子里闷,我们不如在外面坐一坐。”
娘和大姑倒不好不给婆婆颜面,便都出去用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