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她一个不到双十年华的女子怎么能想得这样深!
当然宁婉还是得益于在典史家那么多年的磨练。她虽是典史家的少奶奶,但暗地里行的就是典史之职,对这些事的把握甚至比从小富贵科举出身的洛冰都要准得多。而且她又狡黠地一笑,“除外绝了后患,不想老实人吃亏,我也是想让大家知道这家的贪心。”
洛冰就笑了,宁婉这一招真是绝妙,这家自以为趁火打劫占了便宜,其实却在众人面前成了贪心不足的小人,将来恐怕没有人愿意多与他们往来,“还真是……”还真是女人的小心思,但果真有效。
可他还是有点担忧,“弟妹,卢家虽然应该置产了,但如此大张旗鼓地高价买房买地,你不怕影响了铁石的官声?”
宁婉将嘴角勾起来别样地一笑,她岂能想不到此事?但是别人不知道她却是最清楚的。当年铁石立下赫赫战功之后没置下一间房舍一亩田地,可是他的官声就好了?恰恰相反,他的官声、名声都差得不能再差,就是自己,也是在虎台县被围与他熟悉了才真正明白了他的为人。
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畏首畏尾的呢?
而且,宁婉为家里置产用的都是铁石剿匪所得的银子和自己铺子的利钱,这些钱完全都经得住任何人查。毕竟这两年她赚的钱越发多了,置些家产是足够的。不必说自己,就连爹娘占的股不多,竟然也买了不少的地,又要将老家的房子重新翻修了呢!
哪家富贵了不置家产?人辛辛苦苦拼博为的是什么?
以后宁婉还要做更多的事呢!
因此她坚定地道:“别人愿意怎么说都随便!我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洛冰就笑了,“弟妹倒与铁石一样的脾气。”
老夫人就赶紧说:“其实婉儿比铁石脾气要好得多,有什么事都不嫌烦地跟我说好多次,不像铁石犟着着呢。”
“老夫人看儿媳妇,自然什么都是好的。”洛冰笑着应和了两句,就又说:“那房舍之事就如此了。”
老夫人就摇头道:“那我就不懂了,反正这些大事你们商量去吧,我是不管的。”
宁婉也笑,“婆婆,你只管享福就行了。”又向洛冰道:“买周围的几处房舍其实还是小事儿,我们家西边那块荒地是一定要拿下来的,你测好了画成图册给我,我去找虎台县衙门批下来。”
264.人情
</strong>卢家老宅原本在村边荒地上建起来的,先前只是个小土房,后来卢指挥佥事发达了,便在原处建起青砖的小院落。
又因这些年虎台县着实繁华起来,附近村子人烟日渐稠密,卢家院子前后左右便都有了邻舍。宁婉先前便将一旁的房子买下来给铁石的亲兵们用,这一次更是请洛冰与周围的几户人家商议,将一带的房舍尽数买下,洛冰估算足够建一处两三进的大院子了。
虽然格局有些小,但想到铁石毕竟才崭露头角,倒也可以先建着,以后再慢慢扩。如今洛冰听了宁婉的打算,才知道了她心里的宏图,不由得赞叹,“好见识!”
宁婉确实是有些见识的,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在。然后她又从中领悟了许多道理。当年她不没有出嫁时便为宁家做了长远的打算,现在她就笑道:“我既然嫁做了卢家妇,自然要为卢家奠定百年的基业。”
洛冰点头,这才是宗妇的气度。既然知道了宁婉的意思,他亦明白应该如何做了,“弟妹只管放心,我尽快将几处房舍之事办好,再赶在正月里将那块荒地画出图册,只等县里面批了,哪怕近几年不能全部修好,但也坐实了是卢家的产业。”
宁婉见他一点就透,心里庆幸,“幸亏铁石请洛大哥来帮忙,如今我只在家里说句话事情就能做好!”
其实宁婉本可以随便变卖几样铁石给她的宝藏,将荒地一次性建好,但这样的事她可是极谨慎的,宝藏的事她与铁石一样,不打算让第三个人知道。就是现在拿出几样打首饰,也都是其中最不起眼的。
事情定了下来,洛冰起身告辞,走前又说:“嫣儿在卢家真是脱胎换骨了,都是你们教养得好,我真是感激不尽!”
吴老夫人就实打实地说:“我哪里会教养女孩子?都是婉儿管着的:做衣裳打首饰,又添了贴身的小丫头子,说大家小姐就是这样的,出入身边不能离了人。又要嫣儿每日在院子里走路;盯着她好好吃饭;又常送她去封家与那些才女们一处写诗弹琴什么的……”
“婆婆,哪有你这样夸媳妇的?岂不让洛大哥见笑?” 宁婉就说:“我虽然有点小功劳,但说到底,嫣儿就像那名贵的花木,只要培好土上好肥就能开出美丽的花。反之若是狗尾巴草,就算养在玉石的盆子里,最多也只能开出狗尾巴花来!”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笑了,婆婆就说:“你这几句真是有趣,却也不错!嫣儿底子本就好,可不是好好养着就出息了!”
这些日子洛冰在老宅里住着,与妹妹时常在一处,却知道妹妹的出息,根本不只是吃好穿好,也不是学了弹琴下棋,更不是会了应酬往来,而是整个人都变了。
洛冰那时之所以厚颜将妹妹托给宁氏,一则是知道了谢媒婆家的事,再则就是他亦隐约感觉到妹妹并不大对。原以为她因从小过着穷困至及的日子自然不可能与过去家里的女子们一样,但后来结识了宁氏后才明白并非如此。
嫣儿那种聪明外露,行事机灵但却失之取巧,真正遇了大事却又畏畏缩缩的样子绝不是因为贫穷!宁氏娘家先前就不富裕,甚至她并没有嫣儿那样早就读书识字了,可是她能撑起一片家业,让铁石对她爱慕至极,就连自己也十分敬佩这样的女子。
嫣儿如今言谈举止早已经变得可爱又大方,让人一见就觉得舒服自在,遇事亦有了自己的见解,再没有唯唯诺诺、察言观色的卑微模样,却变成了宁氏的那股处事温柔,骨子里头却带着刚强的风格,十分可贵。
宁氏一直说她没有做什么,但其实这正是言传身教的影响,最最难得。古人曾道大德不言谢,洛冰于心有戚戚焉矣,因此在宁婉面前再没有说起,只记在了心中。
过了年,看皇历挑个适出行的日子,宁婉难得地离开老宅,坐车去了虎台县。因她先前已经递过贴子,到了县衙便见到了钱夫人,寒喧几句便将自家要买荒地的事情说了。
平常的土地买卖自是买卖两家商量,到县衙里写个契书就行了,但是无主的荒地却不同,总要县令答应的。答应了还不算,这荒地买卖可是有许多说法,怎么合了朝廷的律令,又能低价买到手,再上了正式的契书,可都是要费些心思的。
宁婉既然来求,自然也是有这个底气的。
果然钱夫人听卢夫人相求之事没有一点为难之意,说起来钱县令一直欠着卢千户人情呢!而她一直想法子与卢夫人走得更近些,此时正是个机会,就笑着点头道:“这事儿好办,不过是荒地而已,我这就让人拿到县令面前,请他帮忙办了。”说着吩咐贴身的婆子拿了宁婉的图册去了前衙。
没一会儿,那婆子就转了回来,将图册还给卢夫人,传了钱县令的话,“这两日就派了人去那里查看查看,再与鱼鳞册子比一比,只要真是无主的荒地,又无法耕种的,自然低价转卖卢夫人,到时候去典史处办契书就好。”
这都是应该有的过场,宁婉站起来接了图册,“真是多谢钱县令了,那处地果然是无主的荒地,因为到处都是大石头亦无法耕种,衙门里去了人一看便知。”又与钱夫人笑道:“如果事情办成了,天气暖了我家就开始修园子,修成时我请钱夫人来家里看戏吃酒!”
钱夫人也笑,“自赵太太回了老宅,虎台县里就没有过去热闹,大家看戏吃酒的时候少多了,平日正觉得闷得很呢。卢夫人赶紧修园子,到时候我们去乐上一日!”
宁婉就笑,“我正是为了此事才要修园子呢!”说着便站了起来,“家里的孩子太小,一时离不了人,只因这样大事怎么也要亲来请钱夫人帮忙,现在钱大人和夫人既然都允了,我却要赶紧家去了呢。”
钱夫人本欲留饭,但亦知卢夫人家里实情,只得放了人道:“得了空儿常过来坐坐,我时常想着你。”
宁婉自然也有一番辞让,回家后又过了几日,果然得了钱夫人的信,地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县令已经批下,只要到典史那里交了地银,再立下契书便可。她便第二次去了虎台县,这一次却到了封家。
虎台县县衙里的情形,宁婉再清楚不过的。县令自然是最大的官,一切事情都要他点头才行,但真正做起事来,只有县令点头是绝对不能成的。特别是如此大宗的荒地买卖,典史那里一定要打点。
银子她不是没有,但钱县令那边尚且没有打点呢,更何况封典史?
而且她亦不打算请封少奶奶帮忙。因此见了封少奶奶只笑着说几句闲话,“嫣儿听我要过来,也想一同来看你呢,只是她哥哥这两日在家里画图样,她喜欢得不成,又舍不得离了家,又想封少奶奶,最后只得写了一封信让我带来。”
“我原也听了钱夫人说你们家要买荒地建房舍修园子,原来请了洛榜眼筹画,想来一定不凡!”封少奶奶就问:“想要修成什么样子的?赶紧说给我听听。”
宁婉见她十分好奇就笑,“其实我们家出身寻常,又是世代习武,哪里能有什么风雅,不过因老宅实在狭窄,铁石在家里亲兵都无处落脚,因此早想建一处三进的宅子,将内外院分开,大家方便。后来我就想既然动一次工,索性就想得远些,不如再带上一个跑马场给铁石他们用,顺便又修一个小园子既然能随意走走,也能摆酒唱戏。因此就想着将那块荒地买下,盖那里种地不成,但建房子却还行!”
“铁石知我有这样的主意就请洛大哥来我家帮忙。他在虎台县里找了几个人匠人问过都嫌俗套,便一定要自己画图样找人修建。其实他从没弄过这些事情,只是从小就在江南名园长大,何处堆山凿池,何处起楼竖阁,何处种花植树,不必思量就胸有成竹的,因此建成什么样我现在统统不管,只将这地买下就交与他。至于他画的图,我却不好像嫣儿一般整日在洛大哥屋子里看,而且眼下我又没有多少空闲。”
一席话倒说得封少奶奶心里更痒起来,只是她即使在封家管着家事,却依旧不好随意出行,“我若是也能与嫣儿一样看着洛榜眼画画多好呀!”可是她自然也知道是不可能的,就叹道:“只等洛榜眼的图样画好了请嫣儿来给我讲一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