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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九娘佯装镇定地坐在阿娘身侧,训斥了多嘴多舌的十六,她笑:阿娘,十四很聪明,她应是知道我们是她的亲人了。
  是啊,十四很聪明,但她的九娘何尝不聪明呢?
  一眼倾心,又明智地抽刀斩情,谢温颜后悔带她一同去流烟馆。
  两个女儿都栽在那位身上,她不禁对多年前的传闻深信不疑。痴情者,对一人痴情,对旁人皆无情。这样的人,看不得,沾不得。
  一颗心分作了三瓣,一瓣担忧她的十四不能和家主情得圆满,一瓣担忧她的九娘,见过了世间绝色再不会动其他人生情,剩下一瓣,担心家主对先夫人余情未了,无法全心全意待她的十四。
  身为母女,十四性情确实像她,但比她决绝,更有锋芒。
  殊不知这样的性子是怎么养出来的,细品竟不像是苦味里泡大的,单看她敢给家主使脸色耍小性,这绝非苦日子里能养出来的胆子。
  必然也是尝过了别人没尝过的娇宠。
  说是无法无天都够得上了。
  放眼九州,谁敢和那位耍小性?
  元十六被训了一顿慢悠悠想明白为何被训,轻扯九姐袖子,软声认错。
  元九娘含笑饶了她,不再提昼家那位。
  阿娘,十四这事,得慢慢来。她看样子不讨厌我们。但要说喜欢,要说在意,那就难了。
  哪怕有血缘牵引,谁会喜欢在意一个自小丢了她的家人?
  十四对她们没信任感,谢温颜一早就察觉了。
  慢慢来,先解决琴家罢。半日之内发生太多事,她疲惫地闭上眼,不再多言。
  元十七看着阿娘沉默的容颜,暗暗决定要好好和嫡亲阿姐打好关系,好让阿娘宽心。
  早点迎回阿姐,元家一家人团圆,这是所有人目前最大的期许。
  回家,元十七偷偷喊住元九娘,姐妹二人避开眼目到了角落说悄悄话:九姐,你还好吗?
  知道她说得是哪件事,元九娘轻抚她的头发:好得很。十七放心,九姐不是糊涂的人,家主极好,但好就一定要是我的吗?十四也很好,他们才相配。
  不等十七好好宽慰她,她叹了一身转身离开。
  她的确被家主一眼迷了心窍,可那又如何?人生在世,有舍有得,不贪求,方为聪明,不妄求,方是本分。
  十四是她的妹妹,为人阿姐,元九娘心知怎样做才是对家人真正的好。
  那样明艳光彩的人确实看不得,沾不得。她闭了眼,随手折了一枝花,拂袖远去。
  元赐得到【逐光盟】递来的消息后欣喜若狂地跑回家,进了院不顾形象地推开那扇门:颜儿!十四找着了!
  他总是晚一步。
  谢温颜眼皮不抬:嗯,我们娘俩已经见过了。
  见、见过了?
  流烟馆,白狸院。
  隔着一扇门,少女清冽的声音传来:恩人,恩人再来一个后空翻!
  随着她拍手叫好,床榻之上,大狐狸卖力地身子翻起,比起先前她承受的那些,翻跟头简直不要太容易。
  蓬松而长的尾巴随着后空翻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狐狸松软的毛扬起、落下,净白如雪,细若针尖,浑身上下叫嚣着一个美字。
  好恩人,好阿景,不翻跟头了,你渴不渴,我喂你吃葡萄可好?
  听到这话昼景差点不争气地哭出来,连忙点头,额头那撮毛浮了层细汗,为保证漂亮,长烨的本源之力在她体内转开。
  如火炽烈纯净的气息席卷周身,汗渍被挥发,洗涤过一样。
  纯白,无一丝瑕疵。
  少女指尖灵活剥好外层的果皮,待她捏着果肉送到嘴边,大狐狸失落地耷拉着耳朵:这和她想的差别太大了罢!
  看她发呆,琴姬搂着她毛茸茸软乎乎的身子:恩人,您想什么呢?
  昼景不客气地用舌头卷过她拈在指尖的葡萄,末了吐出细小的籽到瓷白碟子:没想什么。
  你说你不骗我的。
  大狐狸嘶了一声,一霎的沉默,她叼了葡萄喂到少女唇边,琴姬被她逗得耳根通红,不敢再问她想了什么。
  昼景乖乖地自个品尝葡萄。
  果肉入肚,她的姑娘眼睛一转又想出其他玩法:恩人,我们玩皮球好不好?
  昼景累趴在床榻,死活不肯起身:笑话!它既不是猫,又不是狗!她堂堂的狐妖族长何时受过这个委屈?
  恩人少女亲吻她耳朵尖。
  大狐狸长吁一口气:好!不就是玩皮球嘛,为了舟舟,她什么委屈都受得!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你抱着我
  傍晚, 昼景扶腰走出门。
  迎面和守在白狸院门口的花红柳绿撞上,两姐妹看她的眼神从头到脚透着微妙, 奈何家主心里的苦唯有自个知道。
  总算不用再使出浑身解数讨她的姑娘欢心,总算哄得她的舟舟忘记白日那千不该万不该的一瞥,昼景累得腰酸、腿软。
  感慨当一只精通十八般杂耍的狐妖好难。
  秋风阵阵,吹皱了秋水城护城河的河水。
  闺房内,紫金炉里熏香袅袅升起,少女以手托腮,透过窗子目送她的恩人离开。当时醋是真得醋, 可玩起来,恩人忘情地哄她,被哄的滋味也是真得好。
  毛茸茸的大狐狸, 怎么摸都能摸出一手的柔软温滑。
  琴姬故意没出门躲在这偷看她的恩人。
  看她长吁短叹, 看她一副逃出生天如释重负的窘态, 笑得眉眼弯弯。
  入夜, 梦境。
  昼景神识再次穿破迷雾幽林跌进一处五颜六色的花海,少女慵慵懒懒躺在鲜花上,仰面朝天,看此间梦中湛蓝天空, 白云浮动, 飞鸟过境, 不远处梅花鹿低头轻嗅一朵花。
  见了她来,她喑哑柔媚地喊了声恩人。
  白日被她喊恩人的次数多了,每一次喊出来都意味着昼景要挑战更高难度的技术活,她头皮发麻,讪讪笑了两声:啊,舟舟啊。
  恩人。年轻美貌的姑娘躺在那好整以暇地看她, 好奇道:恩人,你是被我吓到了吗?还是累到我的恩人了?
  换一种技术活昼景大抵永远不会累,只是身为被天道眷爱的狐妖,上蹿下跳的太难为她了。
  她老实躺下来:吓到还不至于,累到也不至于。侧身用手指轻点少女唇瓣:舟舟开心就好。
  甜言蜜语张口就来,都不怕她的舟舟姑娘心血来潮再折腾她一番。
  白日玩得痛快,琴姬暂且饶了她:我想和恩人一起看星星。
  说着,蓝天白云一瞬化作繁星满天的春夜,星子在天空眨眼睛,明月高悬,琴姬翻身滚到她怀里:你抱着我。
  求之不得。昼景长臂一捞,少女娇软的身子完全依赖地被她抱紧,双手环着那把纤腰,周围花香怡人,苍穹寂静,没有上一次入梦的干.柴.烈.火,有的是一点点浸入心田的爱重。
  两颗心彼此依偎,不时说着小话,兴致上来调.情两句,彼此害羞地亲一亲对方额头、下颌。
  有张有弛,感情方能持久。这道理,琴姬很早就明白。
  她似乎生来就懂得如何爱她的恩人,刻入灵魂的珍视,不想要她离开,不想要她心里装着旁人,不想见她的眼睛盯着其他姑娘不放,疯狂隐晦的占有欲,想和她灵魂撕扯交缠的渴慕。
  但要慢慢来。
  琴姬贪得很多,所以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慢。宁愿慢一点,宁愿费时费力一点,都想和她的恩人求一个天长地久,永结同心。
  躺在昼景怀里,她很快陷入梦中梦。
  白狸
  她浅声呓语。
  梦里的狐狸脖颈挂着银色小铃铛,毛发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看不清眉目的少女躺在榻上和狐狸说悄悄话,很快一道白光掠过,狐狸变作一床大,毛茸茸的,让人看了想躺进那个怀抱汲取温暖。
  白狸
  白狸是昼景前世作为狐狸时的名字,此刻从她的舟舟口中吐出来,她轻轻吻在她眉心:我在。
  比柳絮还要轻软的口吻。
  琴姬缓缓睁开眼,看到她的恩人,展颜轻笑:我好像梦见你了。你会变大。
  昼景心想:我还会变小呢。
  上辈子没少用变化之道哄她的姑娘。她问:要看吗?
  要。琴姬冲她腼腆笑开:要变成一床大,然后我睡在上面。
  她的笑容纯真美好,犹如清晨沾了水露的花,昼景爱意在心间静静流淌,抱着她变作超大号的狐狸。
  琴姬当即搂着她的脖子,埋在脖颈深吸一口气。
  好闻的香草味。
  沁人心脾。
  狐狸爪子随意搭在少女腰肢,昼景问她:还要什么?
  要你看着我。琴姬一眼望进那双眸子深处:要你看我好久,看到这梦散了为止。
  一觉醒来琴姬都感觉身子陷在一床大的毛茸茸里。
  意识渐渐清醒,望着头顶的纱帐,她唇边染笑,怀着羞涩深嗅被衾上的香草味味道已经极淡了。
  锦被是恩人盖过的那床。
  她掀被下床,窗子打开,深秋的凉漫进来,温热的身子打了寒颤,却是更加清醒了。
  元家。
  她呼出一口郁气。
  昨日见过妇人,见过她身边的四个女儿,闭上眼还能想起她们的样子。
  双足套入靴子,她低着头想:走一步算一步罢。再不济,她还有爱她的恩人。
  她重新绽开笑:她是有妻子的人啊。只要她愿意,恩人随时都可以给她一个家。她们两人的家。
  这念头着实振奋人心,琴姬直起身,婀娜的身段在纯白绸衣掩映下透出年轻鲜嫩的美。
  可惜如此美好的心情还是被人破坏了。
  琴老娘来得很快。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同来的还有被放在竹架一身是血的琴悦。
  琴悦双腿被人打断,躺在担架生死不知。
  然而昨日卖长命锁的五百两被妇人大手大脚置办了几个月的必需品,又买了一处新宅,身上揣着仅有的几十个铜板,根本不够给儿子治伤。
  流烟馆外一片喧嚣。
  唯一看重的儿子昏死过去,琴老娘豁出脸去大吵大闹:丧天良的啊
  不等她一嗓子彻底放开,少女在侍婢簇拥下神色冷淡地走出来,秋风急,白衣猎猎,乌发扬起,白皙的脸蛋儿染了霜色。
  琴悦闹成现在这样子,她比琴老娘都了解其中内情,昨夜柳绿来报,说琴悦威逼崔九讨要银子,她就猜到会有此一幕。
  崔九纨绔子弟,哪是良善之辈,骗身骗心以淫.辱女子为乐,被行侠仗义一身热血的萧公子选在大白日去势,做不成男人,对于常在花丛游荡的公子哥来说是致命的打击,不疯则狂。
  琴悦赶在这个时候打着恩人的名号去崔府打秋风,好死不死逼在崔九头上,狗咬狗,场面哪能好看?
  斯文丧尽。
  白瞎他读了十几年圣贤书。
  琴姬不去看他,凉凉地瞥了眼琴老娘。
  琴老娘儿子都要死了,破罐子破摔,说破天就是要银子给琴悦治腿,要琴姬吹一吹枕头风,借着昼景的权势弄死崔九替儿子报仇。
  痴心妄想。
  这两个要求,琴姬任何一个都不会答应。
  八年的养恩她已经用琴家母子最喜欢的金银作为回报,她不是琴老娘的骨肉,没道理继续姑息养奸。正好,今日有得是时间。
  她轻笑,笑容刺激了癫狂的妇人,琴老娘叫骂着扑上来被少女及时避开,花红柳绿护在主子身前。
  好你个小荡蹄子、赔钱货,你哥重伤至此,你连银子都不肯拿琴老娘破口大骂,污秽的话比大粪还脏。
  不说旁的,哪有这么骂亲女儿的?
  大周先后两任女帝掌权,女子地位提高,就连山村重男轻女的现象都得到改善,女子照样可以入朝为官,光宗耀祖,哪家的女儿不是宝?
  母女关系至此,知情的免不了唏嘘。不知情的外来人看得直蹙眉,感叹少女美则美矣,太过无情。
  好!你不给银子,不给你哥报仇,我去官府告你!告你不遵孝道!
  琴姬把玩着腰间玉佩,冷声道:我是你的女儿吗?别是你从哪偷来的罢。
  质问来得又疾又稳,人群骚动,琴老娘听着周遭交头接耳的议论声,气急败坏,喊得嗓子破了音:你不是我女儿是谁!
  荒唐!她是你女儿,那我又是她的谁?
  乌泱泱的人群开出一条路,谢温颜领着四个女儿,身后领着一队官兵,身侧跟着玄衣玉带的元赐。
  她率先看了眼冷清清站在几步外的少女,观她无恙,一路提着的心缓缓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