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待元家的不一般,朝臣皆有眼见。
昼景手里捏着小酒杯绕到少女身边:舟舟。
琴姬双目未愈,微微颔首,轻声问:十七自是十七,九姐是染姐姐吗?
前世的宋染,云国的王后,亦是如今大周皇后的生母。
舟舟,你
少女促狭一笑:你当这灵目是白开的么?
昼景恍然,灵目开启,七天之内舟舟眼中所见自然与世人所见不同。看她坐在那甚是无聊,善解人意道:要出去透透风么?
可以吗?
当然。绣玉可没空管咱们。
她拉着少女的手悄然退下,谢温颜瞥了两眼,放下心来。
十四不喜这般场面,她是清楚的。天地之大,或许唯有昼景才能给她完全的自在欢愉。
是命。
天定的姻缘。
她笑着饮下一盏果酒,唇齿生香。
昼星棠眼巴巴看着爹娘溜走,私心里感到深切的欢喜。
前世今生,不管过去多少年,能让爹爹动心的还是阿娘。
即便阿娘转世为人待她这个养女无上一世的亲厚,可人贵在知足,她一世的福泽尽是阿娘给的,还有什么不满足?
无阿娘,她做不了爹爹的女儿,亦绝无可能成为昼家之主。
出了宫,昼景背着心上人走在落雪的长街,琴姬揽着她脖子说一些唯有她二人能听清的悄悄话,不时逗得家主展颜。
想要孩子了?
琴姬恼她直白,故意不理人。
哄了一路,直哄到昼家门前,昼景莞尔:舟舟,等成婚了,我们再试试。上一世无缘,这一世说不准小狐狸就来找咱们来了。
说到小狐狸,少女脸颊浮起浅浅红晕,风一吹,很快散去,唯独心里的热窝在那越腾越热,她咬了昼景颈侧一口:谁要和你试。
自是你啊,还能是谁?
路过的女子手持油纸伞,一身儒服,神色清清淡淡,似是许久未见有人眼目深情,愣怔一晃,意识到有偷听人调.情之嫌,脚步匆匆迎入风雪。
在看什么?昼景问道。
琴姬回过头,被她背进旧时家门:前世的沈院长,端姐姐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至情至道
沈端。
昼景步子一顿, 继而笑开:是啊,十七在这, 她总该回来的。
风雪故人归,好兆头。
家中奴仆看到老家主背着人进来,躬身行礼不敢多看,琴姬趴在恩人背上,只觉这一幕在梦中也是见过的。
她们常爱在这庭院嬉闹,恩人是极其霸道的性子,占有欲之强, 前世的自己不止一次被她弄得面.红耳赤,好在那番情态一辈子到头见过的也就她一人。
十八岁的自己,遇见十九岁才貌双全的世家主, 不是一见倾心, 而是日久生情。相处久了, 这人先进自己的心, 那九州第一的好相貌才进了自己的眼。
那时候的怜舟做梦都想着她的阿景是女儿身该有多好,因她偏爱女郎,尤喜女子的妙曼身段和万种风情。
如水的情致,是男子给不了的柔软温情。
琴姬心里酸酸甜甜, 路过一处花圃, 又念起她和她的过往, 昔日如胶似漆,恩爱缠绵,历历在目。
盯着那人后脑,少女眼前再度浮现年轻秀色张狂无度的家主抱着心爱的姑娘站在阶前挑.逗的画面。
被她那样抱着,双腿禁锢在细腰,哪怕晓得清晨无人敢扰, 还是羞得快要哭出来。被逼无奈,羞赧至极的同她讨饶,刺入心坎儿的亲密。
这样的暧昧姿势,琴姬和恩人也是有过的。不仅有过,还做到了极致。
前世的怜舟脸皮薄,道德感之强,爱极了那人都羞于和她厮混。嫁人几年知道的花样还比不过李十七,犹记得人生第一次不懂装懂就是出于此。
未登帝位前李十七就是不折不扣的色胚子,精致的画册,荤话连篇的话本,往她这寻,一寻一个准。
怜舟入女院和十七殿下同住一间书舍,没少在这事上受她荼毒。
十七以教坏沈院长得意门生为乐,最看不过她一本正经不知情趣的模样,甚至没少操心她景哥哥的床.事。
干净纯白,是宁怜舟从始至终的底色。
底色透亮,似水温柔,不知有多少次逼得枕边人燥火攻心。
恩人。
昼景稳当当地背着她迈进门槛:怎的了?
是绵柔澄净的嗓,和动.情时大不同。动.情时的恩人,呼吸都勾着撩人的火,喑哑缭绕,煞是好听。
没怎的。就想喊喊你。
那人开心地笑了起来:舟舟?
嗯。
舟舟?
少女笑容宠溺,亲她雪白的发:我在。
舟舟啊。昼景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倒在床榻,双臂上撑,身子压下去,小声咬耳朵:那样子喊我是会被狐妖吃掉的
挽发的簪子被拔除,青丝散落枕侧,感受到近在咫尺的香草味儿,琴姬慢吞吞笑了:给你吃。
昼景凭着堆在心口的那股情.火,不管不顾地钻进少女裙底。
琴姬脸颊噌得通红,远没了之前诱她的从容。
她眼睛看不见,无论睁眼闭眼看到的都是前世的自己和恩人的欢.好,灵目带给她的折磨早就超过她能承受的,醋意沸腾,就被突然的羞窘取代。
滚.烫的气息透过衣料扑在肌肤,抛开在梦境里的荒唐,今生的她犹是处子,猛地被贴近,反应不可谓不大。
你她声线颤抖:你出来。
昼景眼瞅着要把自己烤熟,啪的一下,化作巴掌大的小白狐耍赖地趴在少女细瘦纤柔的大腿。
毛茸茸的。
琴姬平日里再斯文不过的人,哪好意思将她捞出来,脸埋进软枕,呼吸难耐,顺着灵目看去,耳朵尖尖巴掌大的小狐蜷缩着蓬松的尾巴在她腿上装睡,她又羞又气:恩人!
不好继续逗她,昼景探出脑袋,摇摇晃晃地踩着少女笔直的玉腿到了腰腹,老实乖巧,狐狸眼满了灵气。
琴姬腰腹这处甚是敏感,除却调.情合,欢,寻常时候她自己都少碰。现下上面蹲着一只讨喜的小白狐,她忍羞伸出手:上来。
巴掌大的小狐,自然要蹲在掌心。
琴姬小心翼翼地捧着她,一想到她的恩人爱人被捧在了手心,一颗心悸动地厉害。
大狐狸有大狐狸的好,可以枕着睡,可以在上面打滚,尽情撒娇。小狐狸有小狐狸的妙,尤其小到一只手能拢住,指尖轻碰毛茸茸的尖耳朵,狐狸尾巴舒服地扬起来。
舟舟,喜欢吗?
喜欢。可你同样的招数还想哄我多少次?这些再好,前世也经历过了。
那股嫉妒的念头再次涌起,琴姬面色微白,气息隐隐失控。
情道难行,每一步都伴随着爱.欲、利刃。
她百般抗拒的画面不停涌进脑海,一道白光闪过,化为人形的昼景吻在她下唇:不一样的。
孽海渐息,少女嗓音多了一抹沙哑:哪里不一样?
以狐身的形态,我、我是第一次钻你裙底。
前世今生,独一份的赖皮不要脸。
一怔之后,琴姬终于被她逗笑,笑容染了无法言说的羞,侧身搂着她:恩人
昼景缓缓轻抚她消瘦的蝴蝶骨,没一会少女睡在她怀抱。指节下滑,细致摸过每一段脊骨,她眉头皱起:舟舟清减了许多。
本就纤细苗条的身段,短短几日瘦得脊背的两扇蝴蝶骨要振翅而飞。
眼下蒙着淡淡的青,天生丽质,怎么糟蹋仿佛都无损清颜,可看了着实惹人心疼。
是没休息好吗?
连带着入梦的次数都少了。
情道难修,情路难行,是她令舟舟感到为难了吗?
昼景对此一无所知,只能屏住呼吸,老老实实抱着她的姑娘。
一觉睡醒外面天色昏沉,琴姬睡眼惺忪地被服侍着梳洗,坐在床沿,迷迷糊糊被握着脚踝探进鹿皮靴。
用过晚饭我送你回去。
回哪?
元家。
琴姬脑子发懵,半晌,彻底醒了过来,方才那一瞬,还以为早就做了恩人的妻。
她脸颊腾起丝丝缕缕的热,不肯要她服侍着穿外衣,捞过衣带,慌乱道:我自己来。
昼景弯唇,标准的坏狐狸勾.引人的笑。
不准笑!软着腰身站起,琴姬低头系好衣带,抚平被压皱的衣裙,凶巴巴的。
小冷美人凶起人的样子别有一番美感,昼景看得移不开眼,不由分说地搂了她腰:你本来就是我的妻,梦里是,醒来是,前世是,今生也是,生生世世都逃不了。
她喜欢贴着人的耳朵说话,琴姬无力抗拒,软绵绵地在她怀里轻.喘:今生、今生还不是呢
一朝入道,情和欲每时每刻在血液冲撞,敏感的身子起了异样,脖颈都在泛红。
昼景笑着抚她长发:早晚都是。
被她有心安抚片刻,琴姬懊恼地推开她:你就知道捉弄我。
然想到她什么样子这人没见过,又气得笑起来,通身的清寒找回来:再动手动脚,恩人新婚夜就在书房过罢。
说翻脸就翻脸,偏偏昼景爱极了她这一世的冷清骄纵,小脾气发得她心尖都酥.麻了,忍着笑装乖巧:好,我不闹你。
琴姬悄悄扬了唇角。
昼星棠从宫里回来盼星星盼月亮等着今晚和爹娘一起用膳,奈何阿娘食量小,备好的菜肴一碟子尝一口人就饱了,她有心无力,唯有目送阿爹送阿娘回元家。
外面风雪疾,她披着大氅看着那道并肩而行的背影,一度产生时空穿梭的恍惚感。
那年,站在城楼上她也是这般看着爹娘骑马离开浔阳。
那年她十五岁,刚刚从爹爹手中接过世家的权柄成为新一代的世家主。
而今她五十,半百之龄,还想在亲人面前做个孩子。
但她早不是孩子了。
阿娘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她散去心底的落寞,面上重新绽开笑。
夜晚的浔阳繁华似锦,比之白日还多了分暖融融的味道,虽说风雪覆满城,还是挡不住男男女女热切幽会的心意。
长街之上,陷入爱河的年轻人一颦一笑皆藏了情爱里不可多得的羞涩。
大周男女风气开放,又默许了同性婚姻,走在街上,偶尔能看到女子勾着女子的手,羞怯而光明地享受情爱里的风吹草动。
琴姬看不到这些。
她看到的是不同颜色交织的丝带,有的丝带结出浪漫的果实,或成熟,或青涩,有的丝带化作蚕茧,作茧自缚,两相痛苦。
她头上戴着帷帽,身上披着火红的裘衣,站定在家门前,眼睛不眨地看着她的心上人,眼前画面翻转,是怜舟踮起脚尖亲吻这人的额头。
心微微刺疼。
情孽蠢蠢欲动。
元家门前亮着两盏灯笼,借着夜间的灯火,少女俏脸蒙了霜色:回去罢。
下人们恭敬地站在几步外恭迎她们的主子,昼景不舍地轻捏她的指尖:真希望时间能过快点。
琴姬被她弄得心头发软,霜色褪去,很是温柔地拥抱她:我会想你的。
被她哄好,昼景看着她被花红柳绿搀扶进门。
晚风凉,琴姬忍不住回头一顾,看到的是青丝乌黑的恩人抱着娇妻在秋千架上胡闹。心一狠,转身,将那折磨人的前世深情抛之脑后。
情愈深,迷障愈重。
这是她的道。
照样,也是她的劫。
看不破。
勘不破。
越陷越深。
进了房门,琴姬一口血呕出,背靠在那扇门,心潮起伏,努力去想她们梦中的风花雪月、相依为命。
少女颓唐地舒出一口长气。
想被恩人狠狠占有。
想再体验上次被抱着销.魂欲死的滋味,想感受前世自己没感受过的,想要恩人完完全全地爱她。
没有水玉,没有宁怜舟,没有前世,只有今生,只有那个在梦里被恩人拯救疼爱的小姑娘!
情道情道,至情至道!容不下旁人,连自己都容不下!
为何会有水玉,为何要有宁怜舟?
又是一口血喷出,琴姬面色苍白地瘫坐在地,执迷情孽,苦果自尝。
十四?十四?
谢温颜站在门外端着做好的羹汤:十四,阿娘为你做了甜汤。你近日消瘦,再过几月便要大婚,该补一补了。开开门。
阿娘。
门打开,又迅速掩好。
少女站在门外雪白的小脸映出淡淡的笑:阿娘,您陪我说会话罢。
她脸色看起来委实不好,气息衰弱,谢温颜心提到嗓子眼,陪她在廊下谈心。
看着女儿小口小口喝着她做好的甜汤,她担忧道:十四,是阿景待你不好吗?
两家订了婚,她对昼景亲和许多。
琴姬摇头:她很好。
正因她很好,我才放不下那段情。
然而今生的果妄图推翻前世的因,何其艰难?没有水玉,没有宁怜舟,何来如今的她?
情与情难共存,便生情孽。想不开,剪不断,争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