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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立春道:所以带你去派不上用场嘛。行啦,晚上我们吃顿好吃的,你留在场里看瓜田,小心咱们的瓜别被人偷了。
  一提到瓜,吴胖把技术员的事都抛到一边了,对,我得看瓜,也不知道哪个龟孙子偷咱们的黄瓜和甜瓜。
  猪场这边可能是肥料上的足也可能是顾立春空间池水的原因,反正蔬菜瓜果比别的地方长势好,结果也早,黄瓜已经吃了几茬,甜瓜也吃了一茬,西瓜也陆续成熟,结果菜地和瓜田被宵小盯上了,昨天丢了一个西瓜,把吴胖气得骂半天。
  顾立春安抚完吴胖,带着三个助手准备出发。
  四场离他们最近,对方还派了辆拖拉机来接人,突突二十分钟就能到。
  四场果然比他们五场气派得多,道路宽敞,屋宇林立,场办干部一出来大群,哪像他们那么寒酸。连新建的四场都如此,其他分场情况肯定更好。
  他们一到,四场场办的干部几乎倾巢而出,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听说过顾立春的名字,都忍不住出来围观。
  顾立春落落大方,跟接待的人有说有笑。
  他的老熟人生产科的钱科长和马同志也在,钱科长的神色略显尴尬,跟顾立春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 ,顾立春学着他先前的样子,抬头看看天,云淡风轻地说道:钱科长,我村老人的话还是挺准的呀。真是对不住,事情没有按照你想的发展。
  钱科长更加尴尬,不过,好在他脸皮厚,没等别人嘲讽自己,先主动自嘲:顾同志,我当初说那种话真是不应该。你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咱们太熟了,我说话难免随意些,你说是不是?
  顾立春态度矜持:我一直也没跟钱科长一般见识,要不然,这次我也不会来做技术指导。
  钱科长笑得脸都僵硬了。
  负责接待顾立春的是后勤科的李科长,他说道:顾同志,我们仓库的大棚已经搭好,铁锅铁板都已准备好,要不要你去现场指导一下?
  顾立春心中吐槽,面上还得端着:走吧,我去看看。
  李科在前头带头,顾立春在中间,后面呼啦啦跟了一大群。
  生产科的副科叫周文生,本来接待的人是钱科和李科,可钱科像是得罪过顾立春,一脸的不自在,他只能挤上前搭话:顾同志,你好,我是生产科的副科周文生,我想问一下,是不是油菜籽只要发热就一定会发生霉变?
  顾立春略想一想,慢慢说道:按照油菜籽的脱水程度来说,至少也得是八成九成干,七成以下都不行。我们五场的油菜籽只晒了半天,只有五六成干,这就很危险,有很大的概率会霉变发芽,而且耽误得时间越久,霉变得就越多。
  周文生的脸色黑了一下,他们场的油菜籽有一部分可能连五成干都没有。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往前走,顾立春提议先到仓库去看看。四场的仓库都比他们五场的大多了。他挑了一间最大的仓库,进去查看油菜籽的温度和霉变情况,有一部分已经开始霉变。四场的干部不由得脸色大变。
  顾立春又查看了其他仓库的情况,还好,霉变的只是一小部分。但是这是因为刚入仓库,如果天一直不晴,又不加以人工干预的话,三分之二的油菜籽都有可能发霉变质。
  顾立春安慰大家几句,他们从仓库出来,再去大棚看看,棚子里的大小铁锅早已架好,分成长长的两列,每个铁锅旁边站着两个年轻力壮的职工,男女都有。大家齐刷刷地看向顾立春一行四人。
  顾立春只好假装专业地上前指导,他煞有其事地指指陈洁赵高小孟三人:他们三个是我亲手带出来的技术员,为了提高效率,我们分头指挥。
  接着,他对三人说道:你们三个就按我以前教你们的做,在五场怎么教,在这里就怎么教。
  三个人对视一眼,无奈地一笑,齐声答应。
  顾立春拿出专家和技术人员的款来,用笃定的语气慢慢说道:大家请注意:第一步,先把锅烧热,再放油菜籽,不停地翻炒;第二步,受热面积要均匀,一次别放太多,不要炒太熟,炒干即可;第三步,把油菜籽炒干以后,铲出来放凉,然后再用手插进去,如果没有发热就证明有效,要是还发热,就继续炒。还有,火不要太大,别炒糊了;第四步
  顾立春绞尽脑汁,想出了五个步骤,最后两个步骤是是临时现篇的。
  昨晚炒油菜籽他哪顾得上说这些,就一句话:赶紧炒,炒干就行,炒完好睡觉。
  那边,赵高陈洁他们三人也在充当技术人员指导四场职工,起初三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后来见大家伙用尊敬的目光仰望着他们,请教他们,便渐渐放开了。特别是赵高,做为一个场二代,去哪里能没几个熟人?这世上感觉最好的事情就是衣锦还乡和在熟人面前装叉。
  赵高顿感扬眉吐气,说话嗓门都变大了,那谁,二牛子,你这动作不规范,注意要不停地翻,要受热面积均匀。什么?你连面积都不知道?你数学怎么学的?
  那个叫二牛的真想怼赵高一句:你当年数学比我还差呢。可想想人家是技术员,他只好硬憋回去。
  喂,大狗子,你这火太大了。你当是炖狗肉呢。
  被喊作大狗子的年轻人真想咆哮出来:老子有大名,谁让你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喊乳名。他想着赵高是场里请来的技术员,他只能强忍,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赵高这么又肥又笨的鸡也能飞上天。
  赵高的感觉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好过,一口恶气全出了。让你们当初嘲讽我去了最差的五场,让你们笑话我爸是个杀猪的。
  这么一圈指导下来,负责炒油菜籽的人都学会了。
  顾立春像夸幼儿园小朋友似的,夸奖了他们几句,不错不错,学得挺快,悟性挺高,动作规范,速度快。
  这些职工们被夸得心花怒放,对于顾技术员的印象就更好了。
  李科和周副科长一直一左一右陪着顾立春。
  李科突然又问道:顾同志,我们的麦子有一部分没来得及晒干,你可有什么办法?
  顾立春摇头:你们都知道的,我们五场的麦子早收割早入库,因为没有这方面的困扰,我们就没想这方面的办法,我是爱莫能助呀。
  李科愁眉苦脸地叹息一声,早知道他们就跟着五场一起早收了,五场地处最南边,他们也挨着呀。麦子也是分批成熟的。要是早收几天,刚好在雨季到来之前全收完,何至于要面临这样的问题。
  其实当初他们动过这个心思,但是因为钱科长的阻挠和嘲讽,最后事情没成。李科想到这里忍不住瞪了钱科长一眼,他决定要去场办和书记那儿告一状。
  周副科长突然问道:顾同志,你说那些没干的麦子可不可以也像炒油菜籽这么炒干?应该不影响磨面吧?
  顾立春愣了一下,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便实话实说道:王同志,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你们可以试试,先炒干一部分麦子,磨成面,看看跟晒干的麦子有什么区别,能不能接受。如果麦子实在太湿,又不想浪费还有一个小招数,你们试着做成麦仁糟,就是跟酒槽差不多,用酒曲把麦仁发酵了。场里家属肯定有人会做。不过,先说好,我只提供方法,我可没做过。
  周副科连连点头,由衷地道:谢谢顾同志,我回去就发动职工试试,行不行,我都会反馈给顾同志。
  一个多小时后,技术指导完毕,四场的人热情地留他们四个人吃晚饭。
  顾立春很有姿态地拒绝了,说还要去三场做技术指导。
  顾立春还没离开四场,三场场办的人就开着小吉普车来接人,弄得四场还有些不高兴。
  四个人坐上小吉普车潇洒离去。
  来接顾立春的还是老熟人,三场农牧科的周墨同志,顾立春道:说来挺巧,刚才接待我的周副科长也姓周。
  周墨笑道:那是我堂弟。
  顾立春笑了一下,农场人这千丝万缕的关系网。
  周墨道:顾同志,我们才几个月不见,你这又升职了,恭喜恭喜。
  顾立春:哪是什么升职,只不过是我们五场缺人,被邓场抓了个公差,负责打杂。
  周墨笑道:顾同志如此年轻又如此谦虚,真是难得。
  到了三场,跟四场的程序差不多。四个人驾轻就熟,一路顺畅地指导下去。
  三场照例要留饭,顾立春大义凛然道:咱们是亲兄弟单位,我们提供技术指导是为了完成共同的革命目标,哪里用得着请客吃饭。
  周墨忙说道:我们这觉悟可没顾同志高,行,下次我私人请你吃饭。
  三场的司机把四人送回五场。
  随着麦收和炒油菜籽两件事情的传播,五场是风头正劲。朱书记走起路来带风。
  五场的职工也是昂头挺胸,倍感荣耀。
  三天后,各分场的油菜籽都炒完了,有人把炒熟后的油菜籽送到榨油厂榨油,感觉口味没有一点变化,也不是,好像更香。炒完油菜籽还有人炒麦子,不过,麦子炒熟后磨面味道跟晒干的比略有点差距,但也总比发霉发芽要好。只是麦子不比油菜籽,量实在太大了,把他们累得人仰马翻,广大职工也是怨声载道。
  顾立春收到了四场送来的一大木盆麦仁糟,做得还不错,酸酸甜甜的,还有点酒味。据说场办也收到了几盆,顾立春让大家分了吃,还给陆大爷他们送了一小盆。李广田那儿也让李树捎回去一盆。顾立春最近特别忙,去李家的次数不多,但跟李树李青青兄妹俩是时常见面。
  四场的人送来麦仁糟,三场的人送来了三桶菜籽油。
  吴胖高兴地说道:正好厨房没油了,顾哥你拎回家一桶,让田姨炸油饼。
  顾立春道:不拎,太沉,就放这儿吃吧。虽说三场说是送给他个人的,他真要拿回家,肯定又有人说道,他也不差这桶油。
  这几天还在断断续续地下雨,没法耕地,也没法夏种,大家没活干,难得清闲,大多数人都是趁机补觉,恢复体力。
  顾立春可没法清闲,总场宣传科那边打电话说,要把他在麦收期间写的广播稿推荐给市报。
  顾立春仔细把文稿修改三遍,誊写清楚,连同照片一起交给他们。
  稿子的消息很快传来了,顾立春一共写了十二篇文章,被选中了八篇。
  其中有六篇是人物稿,邓场、朱书记、赵高他妈、王有成、胡大华、白大姐都上榜了。剩下两篇是写五场全体职工的,说是会陆续排版登报。
  顾立春拿到报纸,发现副版被他们红河农场,不,是被他的名字屠版了。一口气刊登了四篇,顾立春怀疑总场那边的人给报社打过招呼,不然不能这么霸气。
  他仔细一看,文章名字略有改动,文章内容也有所改动。像是最醒目的那篇《龙口夺粮:战天斗地的红河农场》,不用说就知道是总场宣传科的手笔。
  稿子被刊用,稿费也随即寄来,文稿加照片每篇五块钱,一共赚了四十块。
  这下全场都沸腾了,一下子投中八篇文章,稿费四十块钱,比一个月工资还多。红河农场的年轻人从此掀起了投稿热潮。
  赵高吴胖自然又要嚷着请客,顾立春道:请客肯定是要请的,不过不是现在,等我把我妈弄进来,搬家时请你们。
  两人齐声欢呼,又催促顾立春赶紧行动,快点把搬家这事定下来。
  顾立春见自己的稿子被刊用,想想陈洁的稿子也不错,就鼓励她也投稿。
  陈洁不好意思地道:我不敢投,觉得自己水平不行。
  顾立春道:大家都不太行,多试试准没错。这个年代很多真正有文化有水平的人都被迫封笔,可谓是黄钟毁弃,瓦釜雷鸣。
  对了,你尽量往京城投,万一中了,你爸就能看到你的名字。
  陈洁想了一晚上,最后把自己的习作拿给顾立春,让他帮忙修改。顾立春在保留陈洁个人风格的前提下,给她改动了几处,比如强调出她是京城知青的身份,加了几句有特色又符合文章内容的口号。陈洁看完十分满意。她终于试着投了两篇。
  这几天猪场的职工一直处于高度兴奋中,大家整天嘻嘻哈哈,脸上带笑,走路带风,气氛比以往更融洽。
  顾立春也难得放松几天,每天赏赏花,吃个瓜,听听身边人的热情夸赞。赵高和吴胖也跟他差不多。
  不过,他们是乐极生悲。这一天,赵高和吴胖正在抢一个甜瓜。
  突然有人喊赵高,说他妈突然昏过去了。赵高急得脸色一白,扔下甜瓜,飞速地骑车回去。
  顾立春接到吴胖的报告,也有些担心,赵高他妈这么健壮突然昏倒,那一定不是小病。
  他便和吴胖孙厚玉一起朝赵家飞骑过去,结果走到半路,碰到了折返回来的赵高,三人忙问他情况怎样。
  赵高哭笑不得地说道:别去了,没事。这事说起来还怪顾哥,我妈看到报纸上有她的名字和照片,一激动就昏过去了,被我爸掐人中弄醒了。这会儿正在吃面条补身体呢。你说这叫什么事?
  顾立春:
  赵高又说道:我妈说了,明天请顾哥去我家吃饭。
  顾立春笑道:行。
  随着文章陆续刊出,这几天每天都有人激动,不过还好,除了赵高他妈外没出别的事故。
  这几天顾立春一直都有人请饭,先是赵家,接着是张科长家,然后是胡大华家,还有三场的老周,人家两兄弟一起请的。一连几天,顾立春都在外面吃饭,把吴胖给妒忌得不行。白大姐虽然没请客,可是她的老母亲给顾立春送来十来个咸鸭蛋,当然最后肯定被猪场的人瓜分了。
  邓场和朱书记两位领导不方便请客就算了,但王有成怎么能没有表示呢?其他人都为顾立春鸣不平。
  还有些性子直爽的人直接劝王有成:王同志,做人不能太小心眼。人家顾同志以德抱怨,不计前嫌,把你夸得跟一朵花似的,你倒好,一点表示都没有。
  王有成暗暗咬牙,这是什么世道?顾立春给他挖了大坑,他还得感谢他?还得请他吃饭?
  王有成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上报纸,更没想到送他上报的人是他的对手。
  以前的熟人来道贺,可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本来他还打算下去生产队蹲点劳动一段时间,再想办法调回办公室,现在他觉得这条路似乎也被堵死了。都上报纸了,都是先进人物了,那么多人盯着他,他要是呆一阵就走,别人会怎么看他?领导会怎么看他?顾立春真狠,给他布的是个死局,他要挣脱出去,除非想办法调出红河农场,甚至还得调出本市。可是调动是那么容易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