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怀翊却先叹了口气。
“紫沁当日执意要将玉鸣溪的精魂与你融合,便是因为那足以毁天灭地的强大怨气。玉鸣溪命中带煞,那股怨气只能带着她一起叫整个天下尽毁。”
“玉鸣溪之所以成了那样的性格自然与她人生的际遇有关。紫沁想要改变你的命数,便得重头塑造你的际遇,所以才会执意生下你,。”
“既然生了你便该有个家,她想给你个正常的家,自幼将你培养成善良的性子。即便日后精魄回归融魂成功,也能够因为自幼养成的性格而不至于如前世一般再度给天下带来浩劫。以至于再度走上早亡的不归路。”
“哪里想到……”他声音顿了一顿,剩下的话却没有说。
段惜羽却突然间明白过来,他后面要说的是什么。也突然明白了段紫沁怎么会嫁给了文长封。
“所以,当初你与我娘成亲的时候实际上什么都知道?”
文长封身子一颤,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娘跟我成亲的时候已经怀了身孕,她什么都告诉了我。”
他抬起头,目光不再如方才一般的闪烁,直直迎向了段惜羽。
“我出身不好,白读了数年的圣贤书,却根本没有机会出头。甚至因为穷,生了病没有钱医治,几乎连命都没有了。是紫……你娘救了我。”
“她救了我的时候便告诉了我她怀了孕却不能跟孩子的父亲成亲,如今,她需要给孩子找个名义上的父亲。我答应了。”
段惜羽这才想起来,前世她第一次见到文长封的时候,他看起来的确一幅大病初愈的样子。
“我与她不过是一场交易,我做她名义上的夫君,她给我荣华富贵。期初,一切都很顺利。可是……”
文长封话锋一转,面色渐渐有些尴尬。
段惜羽轻嗤了一声,眼中浮起一丝不屑。
可是?还能可是些什么?
人永远是不知满足的动物,当文长封连温饱都达不到的时候,一心期盼的便是三餐温饱。可当他得到了那些的时候便想要的更多。
他有了地位,便想拥有权力。有了权力便想拥有财富,有了财富便想要名望。等这些都有了,他便想要的更多,沟壑难填。
终有一日,段紫沁与文长封当初的交易,在文长封的心里变了味道,到底成了仇。
“所以,你自小看我不顺眼,又跟宫里面勾结想方设法害死了娘亲?因为,你恨毒了她带给你的屈辱。”
文长封身子抖了抖:“你错了,我不恨她。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她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
他声音渐渐有些凄婉:“我与她做了十数载的夫妻,对她尊敬有加唯命是从。可她对我只有客气,半点没有夫妻情谊。即便我领了一个又一个女人回家,甚至将原先的妻子也给领回了家她也半点不在意。只一心一意想着那个连看都不曾看过她一次的男人。你觉得我能甘心?”
这么说,到了后来文长封大约是也爱上了段紫沁吧。
可惜,他的爱始终都没有得到回应,所以,便因爱生恨,做出来后面那些事情来。
“你有什么不甘心?”
段惜羽冷冷看着他:“没有娘亲你是什么?”
“只怕早成了乱葬岗一抔黄土,哪里有今日的荣宠?”
“何况娘亲对她的景况半点不曾隐瞒,是你自己答应了她,也是你自己与她定的交易。到了最后娘亲答应你的事情都做到了,你却因为贪婪想要得到的更多。说到底,娘亲没有半分对不起你!”
文长封脸色一变,嘴唇便哆嗦了起来,神情显然有几分激动。
“我根本不需要她的信守承诺,我根本不需要她为了我的前程一点一点的铺路。我需要的根本不是那些,我要的是……”
陡然间一道冷如刀锋的目光斜刺里劈了过来,文长封下面的话直接便给噎在了肚子里,半个身子都僵硬了。
“文丞相是冷的厉害了么?”
玉怀翊的声音一瞬间如刀锋一般的森冷而锐利,若是言语可以杀人。文长封早已经被他给千刀万剐了。
细密的汗珠一下子从他鼻尖渗了出来,明明湖底是个极其阴冷的地方,他却生生叫汗水打湿了衣衫。
“我,小人的确冻得糊涂了。”文长封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我要的不过是夫妻和睦子孙满堂,可是你娘她为了叫你童年没有半丝阴影,居然给我下了药。让我这一辈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子嗣。你若是我又当如何?”
文长封抬起了头,眼底分明闪烁着难以言表的痛苦。
段惜羽没有说话,文长封不育的事情她早就听洛夜痕说过。他若是因为这个恨上了段紫沁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紫沁不是那种阴损的小人。”玉怀翊说道。
“你的事情她早就告诉了我,当日她救你的时候并没能够将你的病彻底的根治。”
“之后数年她实际上都在寻找根治你的方法。我便请药王谷的公孙神医易容前去给你诊治,他说你是年幼时的生活损了根基。唯有固本培元保证精气不外泄,方能保一世的安康。而那时,你刚好也已有了自己的女儿,所以……”
文长封彻底的愣住了。
所以段紫沁便偷偷给他吃了公孙正的药,自此后他失去的是子嗣,得到的却是健康的体魄。
原来竟是这样?
他对段紫沁由爱生恨,再到后来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哪里想到,自己恨了半辈子的事情真相竟是如此?
“我……我。”
他嘴唇翕动了半天,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段惜羽看了他一眼,文长封显然是被这个消息给惊着了。
方才咄咄逼人的神情顷刻间半丝不见,如今目瞪口呆之下,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多岁。
“叫你来这里不过是因为羽儿对她因何出生在丞相府很是疑惑,如今你已然替她解释了疑惑,请回吧。”
玉怀翊不再看他:“紫沁欠你的,都已经还清了。沧澜又救了你一命,苍穹山却并不欢迎你。本尊会找人来送你尽快离山。”
文长封愣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整个人木着一张脸仿佛已然失了魂魄。之后便不声不响朝着来时的密道走了过去。
没有人在意他干什么去了,段惜羽也不过朝着他的背影看了一眼便别过了头。
有一种人就是这样,将别人的恩情给当做了习惯。一旦有不满意的地方便只会怨恨。
这种人无论有什么样的下场都不值得人同情,苍穹山将他从连胤的铡刀之下救了出来,已经够了。
“你方才说派人送他离开苍穹山,是预备怎么送?”
清冷的声音淡淡说道。
玉怀翊勾唇一笑:“怎么都是苍穹山请来的客人,自然得好好地送。”
段鸣羽眸色一闪:“他真是得罪的你不轻。”
玉怀翊笑容越发明艳,段惜羽立刻别开了眼。长得好看的男人果然都是狐狸,这个无关年龄。
文长封是连胤下旨斩杀的朝廷钦犯,玉怀翊让人大张旗鼓的将他送出苍穹山。
相信,这个消息顷刻之间便能传遍天下,叫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依着连胤那多疑的性子,他要杀的人不但好端端的活着,还大摇大摆从苍穹山上下来。怎么不得好好招呼一下?
所以,文长封的后半生大约会非常紧张,刺激,而……热闹的吧。
这人方才听到文长封对段紫沁动情的时候表现的那么淡然,实际上根本就不淡然吧。
这不,眨眼间就报了仇?
“羽儿可是觉得为父的这么做不对?”
“没有,您做的太对了!”
段惜羽对为父那两个字很是介意,但却不得不承认玉怀翊的做法非常正确。
紫沁无论前世今生都是她最亲的人,敢对她在乎的人动歪念头,就该打击的他一辈子不得翻身。
“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羽儿和为父真像。”
“我承认你是我父亲了么?”段惜羽挑了挑眉,淡然的眼风看向了玉怀翊。
“羽儿别胡闹。”玉苍澜朝着她凑近了几分。
“父王这些年可是为你付出了不少。你才说了文长封是个猪狗不如的将恩人当仇人的畜生,你可不能一转眼便自己也做了那样的畜生。”
冰魄凝眸看向了他,神色间显然很不赞成。
若是往常,只要是段惜羽跟玉苍澜斗嘴的时候,它定然也会将一身毛都给炸了起来,比谁都有精神唯恐天下不乱的敲边鼓。
可是如今,它便如同死了一般,窝在段惜羽怀里半分不曾动弹。唯有一双大眼狠狠瞪着玉苍澜。
“你有违天道出生,魂魄不能融合,又中了雪域弥陀和七苦咒。父王为了给你续命,在你七岁之前,每年都要到燕京一趟。每次回来,他都会闭关半年之久。不然,你以为洛惠安哪里有机会掌管苍穹山?”
段惜羽眯了眯眼,对于逆天改命这种事情她大约也听说过。那应该是要付出什么沉重代价的。
“实际上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每次都刚刚好要动用本源之力才能压制魂魄反噬。休养个半年,基本上也就恢复了。”
段惜羽顿了顿,玉怀翊说的轻松,真实的情况又哪里有那么轻松?
本源之力是修行之人的根本,动用了本命之源便是说已经到了以命相搏的地步。他是随时做好了以他的命来换自己命的打算。
“好在五年之后,你的情况基本上已经压制住了。哪里想到精魄融合的那一刻,星象再度发生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