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周妈再次端来药的时候, 味道和上次闻起来相差不大, 只是那股子香甜的气息弱了不少, 想来那玩意儿是滋养阴蛊的好物, 不然上次不会引起阴蛊那么大的动静。
可能是钟明杰也觉得上次下药猛了一点, 是以这回剂量便变少了。
祝宁婵觉得被她暂时封住的阴蛊在挣扎, 可惜再怎么折腾也脱离不了那处, 这些天都在睡觉,没什么事儿就用真元封上那么几层,牢固的很。
“少奶奶, 我伺候你喝药。”周妈作势要喂,却被床上的人给拒绝了。
“我自己来吧。”祝宁婵小心的接过药碗,见周妈那紧迫盯人的模样, 不在意的笑了笑, 舀起一勺苦森森的药汤就喝进了嘴里。皱着眉细细品味了一番,原来这里面加的是西决子, 怪不得阴蛊喜欢, 这玩意儿祖师奶奶也爱啊, 可是不可多得的滋补好药材, 比什么人参雪莲还要珍贵。
真是没想到在这种低等的世界还能有西决子这种东西。
她仰起头将药汤一饮而尽, 末了还意犹未尽的回味了一番,真是太抠了, 剂量感人。
周妈这会儿见她真的将药喝完了,也不像从前似的喝一半吐一半, 圆脸显得很高兴, 收拾好药碗就乐呵呵的走了。
接下来几天,钟家上下都发现了自家那个病秧子少奶奶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不仅喝药痛快了,而且清醒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
昨儿竟还让周妈开了窗户透了一会儿气,而且听周妈说,少奶奶这几天脸色越来越好看了,不像之前蜡黄的没有血色。
以前祝宁婵只能吃一些流食,一整天下来兴许都吃不上半碗粥,可是现在一顿就能喝上多半碗。
这些在外人看来显然是可喜的变化,人人皆称钟少爷这回寻回来的当真是神药,没准儿这回少奶奶的病真的能治好,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这么多高兴的人当中,自然是不包括钟明杰的,祝宁婵明显的感觉到这几日,男人来看她的频率越来越多,停留的时间也是越来越长了,而那无意中眼神里露出探究的神色自是没能逃过女人敏锐的感觉。
就在男人再一次的走神之后,床上的人开了口:“明杰,谢谢你。”
“嗯?”钟明杰急忙收敛心神。
“谢谢你。”女人已经稍微有了些血色的唇开开合合:“你这回带回来的药很有用,我很久没有这么舒坦了。”说到这里她长叹了一口气:“等我好了,你会带我去看花儿吗?”
“自然是会的。”男人显然是有些心不在焉,草草的又敷衍了几句便借口有事急匆匆的出门了。
祝宁婵估摸着他应该是寻找那个养蛊的人,不过就算他找到了也没什么用,那养蛊的只会告诉他,这是正常的,那药汤之中的西决子除了是为了滋养养蛊,更多的是为了滋养寄主,要是寄主随随便便就玩完了,这阴阳蛊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这自然只是表面繁荣,很快这具身子就会衰败,然后所有的营养都会被阴蛊所吸食,直至蛊成。
果然不出祝宁婵之所料,自钟明杰回来之后,就再没出现过探究的神色了,甚至待她更加的温柔体贴。
祖师奶奶甚至觉得这厮是入戏太深,他自己都对自身的角色深信不疑。
这边她一直不着痕迹的在恢复着身体机能,因为损耗太过于严重,所以过去一个多月了,依旧还是比一般人稍微差一点,再加上为了掩饰,所以众人也只是觉得少奶奶比之前多了一点人气儿,胖了一些,还能偶尔出房门走走,当然是被人用轮椅推着。
同时祝宁婵也没有忘记偶尔分一些营养给体内的那只阴蛊,以致于阳蛊那面不会出现什么太大的反应。
又过了几天,钟明杰以祝宁婵身体大有好转,且不想让她太过于烦闷为由,请来了戏班子,并且让自己母亲招呼了许多相熟的夫人、小姐过来热闹一下。
在此之前自然是征求过祝宁婵的意见,说要是她不喜欢热闹,也可以只相邀一两个好友过来叙一叙旧。
祝宁婵自然是不会扶了对方的好意,十分的痛快的就应了下来。
这日钟家早早的便忙碌了起来,戏班子也是天还没亮就由后门来到了钟家,在后院利索的搭建起了戏台子,以保证一会儿天亮各位客人上门,就可以听到戏曲。
周妈一早就轻手轻脚的进出,见祝宁婵终于醒了,这才笑眯眯的上前,手里拿着崭新的衣裳:“少奶奶,今儿过府的人挺多的,这是您还没上过身的新衣裳,要不就穿这个?”
是一件样式还算保守的旗袍,浅蓝色缀着白色的小花儿,看起来素净淡雅。
换上旗袍之后,她想了想还是自己动手将头发盘了上去,顺便打了一些胭脂,好在最近努力将身体养胖了不少,不然穿上这旗袍,还真是会空荡荡的。
后院已经来了人,隐约可以听见咿咿呀呀的唱戏声,显然已经来了客人了。
祝宁婵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然后对着周妈说:“咱们走吧。”
……
戏台子搭的不算高,底下已经错落有致的摆了不少桌椅,正中央的桌子边坐着一位艳光逼人的美妇,正是钟明杰的母亲,郑华艳。身边还坐着那日强行要给祝宁婵灌药的夫人,后者笑得一脸讨好,时不时的轻声和郑氏说着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管家引来不少宾客,夫人们都聚在了中央那张桌子上,而小姐们则是三三两两的散落着坐开,各自寻了各自的闺中密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众位夫人打过招呼之后,要灌祝宁婵药的夫人皱了皱眉:“怎么客人来了这么多,还没见小婵出来,真是没一丁点的规矩,我这就去喊她!”说着就要站起身。
郑氏没让:“亲家母,媳妇儿的身子不好,你也太苛求了。”
原来那刻薄的夫人是原身的亲娘,钱翠莲,钱氏。
郑氏的神色中带着一丝轻视,显然是瞧不起这个粗鄙的钱氏,但是她是个聪明人,当初儿子要死要活的娶了一个病秧子回家,这么多年受到别人背后的嗤笑,她不都不动声色吗?所以她一向在外人面前做的很到位,不会让旁人挑出半点不是。
就在这时,相偕来了一对儿姐妹花,二人一动一静上前给各位夫人问了好。
活泼的那个正是那天同钱氏一起过来探望祝宁婵的忆如,只见她蹦到了钱氏身边询问道:“伯母,小婵还没有出来吗?”
“可能还得等一会儿。”钱氏笑着拍了拍忆如的手,随后好奇的看向另一个小姐,这一看不要紧,呼吸都是顿了顿,夸赞了一句:“忆如,这就是你的姐姐欣如吗?真是个美人儿。”
其余的夫人也都点头表示赞同,面前的女孩儿穿着浅粉色的旗袍,巴掌大的小脸,大大的眼睛,挺翘的鼻子,独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身段也是风流,总之很漂亮。
这两姐妹都是宁城孙家的,孙家是个书香世家,还是很有底蕴的,而且就算是这不甚太平的年代,也是颇受人尊敬。
“我听说,孙家的大姑娘之前留过洋?”郑氏好奇的问了一句。
还没等孙欣如说话,孙忆如就叽叽喳喳的回答了:“是啊,因为姑姑在南洋,所以姐姐便去了。”
南洋?郑氏神色微微一动,还欲寻问什么,却被来人打断了。
钟明杰风度翩翩的走了过来,微笑着和众人打了招呼,尊敬的问候了钱氏之后,有些奇怪:“小婵还没有过来吗?”
“真是个惫懒的丫头!”钱氏再次怒刷存在感。
钟明杰微微一笑:“岳母莫念她了,小婵很辛苦的,这样,我去接她。”说着转身就要往后面厢房的方向走去。
男人一回身,就瞧见了坐在轮椅上,由周妈缓慢推过来的女人。
女人显然是与往日里不一样,今天是经过精心打扮的,虽然瘦了点,看起来有些病气,但是却显得更加的楚楚可怜,好一个病美人,顾盼之间都是风情。
而祝宁婵这幅形象,不仅惊呆了钟明杰,别人更是吃惊,有些没有见过她的夫人还在想,无怪乎这钟家的少爷如此痴心,如今看来,守着这么一个绝色,的确是值得了。
钟明杰是真的呆愣住了,虽然坐在轮椅上的明明是他的妻子,可是却是那么的陌生,二人结婚之前,祝宁婵是个活泼烂漫的女学生,梳着荷叶头,不是不好看,但是可爱居多。婚后她就迅速的病倒,比那尸体好不到哪去,还能剩下几分姿色。
祝宁婵被周妈推着停在了男人跟前,她仰起头看着俊朗的男人,露齿一笑:“明杰?看什么呢?”
钟明杰回过神,自然而然的接手周妈,推过了轮椅:“看你今天特别好看。”
女人闻言显得有些羞涩,耳朵尖迅速泛红,娇嗔的瞪了一眼对方,不过不仅没什么杀伤力,甚至还有点撒娇的意思。
男人心头不受控制的一荡,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还是祝宁婵开了口:“明杰,咱们还不过去吗?让各位夫人和小姐久等了,真是失礼。”
缓缓走近,祝宁婵先是问候了郑氏,然后是钱氏,然后是各位夫人小姐,她一直挂着温和的笑意,言语之间十分的有礼,进退有度。
郑氏觉得挺满意的。
别的夫人自然也是不吝赞美,什么到底是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真是漂亮又会做人……
孙忆如不知从哪边突然窜了出来,惊喜的蹦到了祝宁婵面前:“小婵,你真的好了哇?那天来看你你竟然吐血,真是吓死我了!”
“我这不是没事儿了吗?”她安抚的拍了拍孙忆如扶在轮椅上的小手,自然是没有忽视跟在孙忆如身后的女人。
在看到这孙欣如的一瞬间,祖师奶奶挑高了眉,笑的灿烂。
找到了呢,完全没有费什么力气。
虽然孙欣如看起来特别的健康,但是眉眼之间的那丝病气还是被她给瞧了出来,看来依旧没有好利索。也是,要是好利索了,今天还有她祝宁婵什么事儿。
要么说这钟明杰简直是世界级别的影帝材料,明明那个让他可以泯灭良心的女人就在眼前,表情都不带有一丝丝变化的。
而孙欣如的演技也不差,仍旧是柔柔的笑着,没有去多瞧男人一眼,仿若二人真的是不认识的陌生人。
好哇,你们二人不是情比金坚吗?中间横亘着一条无辜的人命还可以卿卿我我,长相厮守的那种,祝宁婵突然有些好奇,这到底是多么坚固的一份感情呢?
这时郑氏笑着说:“既然人都到齐了,赶紧吩咐下人备茶水!让戏班子也唱点正经玩意儿。”
钟明杰坐在了椅子上,祝宁婵的轮椅自然是安放在他的身边,台上的戏子扯开了嗓子唱了起来,大家伙都在认真的看戏。
突然,男人察觉到他的衣袖攀上了一只嫩白的小手,轻轻的拉了拉。
他扭过头就看见自己的妻子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贝齿轻轻咬着下唇,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道:“明杰,我想吃核桃。”言罢水眸期待的看向了桌子上的坚果盘。
钟明杰一脸的宠溺,似乎丝毫没有办法的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你身子还没好利索,吃了怕是消化不了。”
“哦……”少女撅了噘嘴,失望的垂下了头。
鬼使神差的,男人伸出手拿过了一个核桃,用力的捏碎了,挑了一块比较完好的递了过去:“只能吃这么多,等你好了我给你剥一车。”
轮椅上的人瞬间眼神晶亮,小心翼翼的叼过那块核桃,之后便察觉到了有一道若有似无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笑得更开心了,祝宁婵娇憨的点了点头:“明杰,你对我真好。”
男人再次失神,女人那种成熟中偏偏夹杂着俏皮的风韵,迷了他的眼。
“明杰,我能不能吃一个葡萄。”祝宁婵再次请求。
钟明杰也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受控制的又揪了一粒葡萄,细心的剥了皮去了籽喂给女人,嘴里还念叨着:“一会儿胃痛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就着男人的手吞了葡萄,感受着那愈发炙热的视线,祝宁婵低垂了头露出一抹笑。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她还以为这女人是个多厉害的角色。
想来是知道了,听到的和看到的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吧?
亲眼看到那个深爱自己的男任百般柔情蜜意都是冲着另一个女人,就算那个女人是个牺牲品,个中滋味儿也是一言难尽吧?
好好儿享受吧,占了别人的命,怎么能活的那么简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