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远侯府。
顾长庚没搭理顾长泽的呼喊,只拉着谢明夷,将人带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把门合上。
他凑在谢明夷耳边用气声说话:“听说你没有非去不可的地方?”
谢明夷耳朵一片酥麻,他感觉……未婚夫有点怪怪的,好像在感情上一下子褪去了往日的幼稚,变得成熟又撩人。
“可我有——”顾长庚抚摸着道侣的发丝,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你在的地方,无论何时,我都非去不可。”
!!!
谢明夷脸瞬间爆红,他极力控制住自己的心跳,大着胆子,按照话本上的套路反撩回去,“我也有一个非去不可的地方……你的心。”
最后三个字,谢明夷声若蚊蝇,咬着唇支支吾吾的才说出口。
天呐,这也太羞耻了!
顾长庚……确实有被撩到,不过不是那句土味情话,而是道侣羞涩的模样。
他真的很久没见过谢元君这个样子了,当初他离开器宗失去记忆,一直傻傻的认为他和谢明夷的初遇是在炼心路上。
初出茅庐的剑修,和体弱多病的命修。
……
男人看起来很年轻,差不多二十左右,他背上背着一柄剑,却没有剑鞘,只用一块麻布裹着,一身上下全是黑衣,只有那随风飘扬的剑穗,是唯一鲜亮的色彩。
男人长得很好看,眉目间却总带着一抹戾气和冷漠。
不怪他如此,他孤身一人来到这里走炼心路,就是因为,他身具大执念。
芽芽,苗苗,朵朵,果果。
男人嘴唇微动,无声的念着几个小孩的名字,眉间的戾气越发重了。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日,他回到山神庙,没有孩童的欢声笑语,只有满眼的血色红光。
芽芽柔软的小身体被拦腰斩断,朵朵的头颅被震碎,苗苗伏在那块被打碎的山神庙牌匾上,血流了一地。
果果被疯老头搂在怀里,早已肢体冰凉。
疯老头还有一口气,他苟延残喘着搂紧果果,鲜血糊住了他的双眼,老人神志不清的呼喊着男人的名字:长庚,长庚啊!
男人双膝跪地,流着泪爬到疯老头身边,握住他的手,一遍一遍说:我在。
疯老头瞪大了那双浑浊的眼睛,仿佛回光返照:你答应我,答应我!重立剑宗……你,就是……剑宗的掌门!
我答应你——
重立剑宗,成为掌门。
男人也不知自己许诺了几次,疯老头才放心的阖眼,松开了手,从此魂归天地间。
男人如行尸走肉般站起身,阳光撒在他身上,却只看见了黑暗。
他呆呆站了好久,直到年纪最大已经十二岁的小叶子干活回来,见到这一幕,放声痛哭,才惊醒了男人。
男人颤抖着把小叶子抱紧,笨拙的安慰他,不怕,小叶子不怕。
哥哥会给他们报仇,男人如是说到。似是承诺,又似呢喃。
小叶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仰着头问他,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男人说:知道。
他松开小叶子,拔出霜无。
疯老头说他是天生的剑修,男人也觉得自己是,不然他怎么会这么快就领悟一种剑意了呢?
虚空剑意,象征着时间与空间。
四季剑图第一幅——春,带他的意识拉入图中,让他身临其境的感受时空的运转和往复。
并在他初步领悟虚空剑意之后,传了他一招剑式——归去来兮!
引动时空波动,溯回往事。
男人出剑,看到了凶手。
一行白衣飘飘的修士,挥袖便剑气如虹。
他们腰间挂着一个牌子,曰:天剑门。
男人握紧了手中的剑,从喉中发出压抑而痛苦的嘶吼声,再没有哪一刻,他是如此清醒了。
天剑门,剑宗!
那些人是疯老头引来的!
男人问自己,后悔吗?
若没有执意成为修士,若没有拿起剑,若没有……收留疯老头……
小叶子抽噎着拉他,说我们把芽芽他们埋起来吧。
男人说:好。
夜色渐渐降临,男人点着油灯,小心翼翼的将芽芽的身体缝合好。
才满四岁的芽芽,是山神庙里最小的孩子,大家都乐意宠她,小孩却没有被宠出坏毛病,她知道自己是孤儿,哥哥姐姐们喜欢她,才对她好。
她要听话,不吵不闹,这样哥哥姐姐们才会一直喜欢她。
男人想到白天出门时,问芽芽想要什么,芽芽说,要一串糖葫芦,刚好七颗,一人吃一个,都甜甜的。
男人捂住脸又哭又笑,他从怀里拿出一支快融化的糖葫芦,递给一旁的小叶子,说,甜的,吃了就不哭了。
小叶子脸哭得皱巴巴的,他咬着糖葫芦,说我们一起吃。
男人只吃了一颗,甜的腻人,却丝毫缓解不了心里如烈焰般熊熊燃烧的痛苦,他说哥哥吃一个就够了。
小叶子打着气嗝说那你别哭了。
男人摸了摸小叶子乱糟糟的头,说你不是也在哭吗?
小叶子抽抽搭搭,说我不想哭,就是忍不住。
男人闭眼,泪水划落脸颊,他轻声道:哥哥也忍不住啊。
缝好了芽芽,男人又抱起苗苗,刚满六岁的小男孩,平时有点调皮,五个孩子里,就属他胆子大。
男人最开始练剑,也是苗苗主动凑上来跟他说话,说哥哥你好厉害啊。
男人笑眯眯的问他叫什么名字,男孩说自己没有名字,大家都叫他十一。
男人问为什么叫十一?
男孩有些羞涩,不好意思的伸出双手,说:因为我有十一根手指啊。
想起往事,男人低下头紧紧的咬牙,直到口中弥漫着铁锈味。
如今,那个有着十一根手指的男孩,被削去了双手的手指,男人找了很久,才将那小小的十一根手指找齐。
男人沉默着擦干净血糊糊的指头,开始一根一根的缝合。
苗苗身上除了手指的伤,还有胸口那最致命的一剑。
就仿佛,是那些人玩腻了,随手一剑了解了这个男孩的生命。
第三个是朵朵,八岁的小女孩是最爱漂亮的,经常缠着他撒娇,让他给自己带一个一文钱的头花。
而现在,这个爱美的女孩却被击碎了头颅,再也看不到五官的模样。
最后是果果,他是年纪第二大的,十岁,平时男人和小叶子出门,就他照顾弟弟妹妹,细心,也最心软。
疯老头刚来的时候,就是果果接纳了他,给他送一些吃的。
疯老头也最喜欢他,死了也抱着他。
男人和小叶子一夜没睡,将弟弟妹妹的尸体缝好擦干净,整整齐齐的摆在那张小床上,男人静静看着,就好像之前无数个夜晚一样,安宁而祥和。
白天,男人说自己要去报仇,就不带着小叶子了。
小叶子涨红的眼睛又流泪了,说你带着我吧,我也要报仇。
男人一夜之间变得沉默寡言了,他说:你还没长大,带着你走太累了,我一个人就好。
小叶子倔强得很,说我会快点长大的,不会麻烦你的。
男人知道,小叶子其实很厉害,之前他没来山神庙的时候,就是小叶子磕磕绊绊的拉着四个弟弟妹妹长大。
才十二岁的小叶子,已经能干活赚钱了,在镇上接一些小活计,刷碗,打酒,跑腿。
可那是修真界,男人连自己都护不住,要怎么去保护小叶子?
也许他在凡俗苟个几十年几百年,终会强大起来。
但疯老头说了,剑修就要一往无前,你有心魔,你就该直面它,打败它,否则你握不紧手中的剑。
从昨日起,男人就意识到自己已经心魔缠身了。
他满脑子鲜红的血,沉不下心,意识也进入不了四季剑图。
他想杀人想疯了!
男人狠狠甩了自己一耳光,你简直不配当一个穿越者!哪有穿越者这么窝囊的?!
男人搂住小叶子,说你等哥哥一年,一年后,哥哥就来接你。
他要花一年时间,破除心魔,洗尽铅华。
于是,他来到了炼心路,一条能让人浴火重生的路。
听说,若能走到尽头,就能得到一份独属于自己的机缘。
炼心路开启已经不知多少岁月,很多人都来走过,数下来却只有三人走到过尽头。
而那三人,无不是修真界的顶级大佬。
男人也踏上了炼心路。
在这里,他看到了很多被心火烧死的修士,他们既拿不起,又放不下。
有些修士干脆被心火逼疯,开始肆意攻击旁人。
男人也没少大开杀戒。
杀死第一个人的时候,男人只静静的抹去霜无上的血,心里的火却烧的更旺了。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不管他杀了多少人,霜无上挂着的剑穗,一直都是干干净净的,不染血污。
有一日,炼心路来了个新人。
鸦黑的长发,苍白的面容,单薄的身体,仿佛轻轻一碰,就要碎掉似的。
可就是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人,一步一步稳稳的走在炼心路上,没有丝毫迟疑,超越了无数在痛苦中挣扎的闯路人,他好像没有心魔。
终于,他走到了男人身边。
他说,你好。
男人没理他,他又说:你的剑真好看。
男人顿了顿,疯老头说过,一个人夸剑修的剑好看,就是夸他本人好看。
谢谢,男人生硬回答。
那人展颜一笑,说我叫谢明夷,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嘴唇微动,却只说出了三个字:我忘了。
那人好像很难过,突然就不说话了。
但他很快调整好心态,又开始跟男人说话,一句接一句。
男人不耐了,说你好烦。
那人愣了下,笑着说那我不吵你了。
男人第一眼见到谢明夷,就对他很有好感,但男人心里藏着苦,埋着恨。
不知何为甜,不明何为爱。
以后的每天,谢明夷都会跟男人打招呼,然后安静的陪他一起走。
有一天晚上,炼心路难得大雾散去,露出了天空中的明月,男人呆呆的望着月亮,如同又回到了山神庙。
一旁的谢明夷问他月亮好看吗?
男人不说话。
谢明夷也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你不理我也没关系,我喜欢你。
男人傻了,他不知如何应答。
只是心里那团充满戾气的火,渐渐安稳下来。
从他穿越以来,灵魂深处缺失的那一块,好像终于被补上了——
自谢明夷说喜欢他后。
……
“傻明夷。”顾长庚开始亲吻他的唇,不似之前的纯情生涩,反而充满了爱意和情|欲。
熟练的好像一个老手!
谢明夷一个十五岁的小少年哪经得住这般诱惑,直接傻愣愣的闭上眼睛,任其摆弄。
顾长庚的吻划过他的下巴,来到那细腻柔软的脖子,细细品尝。
谢明夷感受到温热的气息,不由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好痒!”
顾长庚停住了,他长长叹息了一声,搂住道侣,低声道:“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谢明夷哼哼,“我已经十五了,早就长大了。”
顾长庚又亲了下他的头顶,缓缓道:“我说的长大,不是指十五岁,你懂的。”
谢明夷不说话了,把整张脸埋进顾长庚的怀里,像头小兽一样拱来拱去。
“别闹。”顾长庚打了下他的屁股,他顿时不敢动了。
谢明夷闷声道:“你打我。”
顾长庚垂眸:“痛吗?”
这让他怎么回答?说痛好像有点矫情,说不痛又怪怪的。
谢明夷仰头,反客为主道:“你自己使多大力,你自己不知道吗?”
顾长庚道:“石头打鸡蛋时,也没觉得自己用多大力。”
谢明夷:“……”
好气哦!
刚复苏记忆,顾长庚其实有很多情绪想宣泄出来,但明夷在他身边,他要控制自己。
谢明夷控诉他打人,顾长庚确实是有点担心自己没控制好力度,把人打疼了的。
“这几天好好陪陪忠亲王吧。”顾长庚想最多半个月,他也要带谢明夷去中域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乔安和魏思淼要救出来,还有大楚的一些琐事,顾柏那边……顾长庚眼眸闪了闪,他不打算过去了。
之前记忆缺失,深刻的记忆几乎都被锁起来了,只记得结果,却不记得成长。
他只记得顾道主的强大,却忘了他也曾低如尘埃,从绝望中一步步爬起。
他待顾柏好,又何尝不是一种不在意呢?
最深刻的温柔,往往从痛苦中萌发。
现在真正的恢复记忆了,反而觉得往日过于松散,当断不断。
既然不在意,那就放下,继续拿在手里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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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