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顾然,也没有时间了。
长生是来源于陨石的,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来源于神仙的力量。西王母消耗了这个世界凡人寻仙求道的可能性,将其转化为长生以及她的西王母国,建立起一个本不符合规则的秩序,自然的,有了上界的惩罚。
而顾然,从这一刻起,时间对他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还能够清醒过来,还能睁开眼睛,就证明他已经失败了,但大概是上界的人留了他一命,没让他直接历劫失败死亡。但他永远已经不可能得到成仙了,而只能做一个长生的人。
他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他的时间,也没有任何意义。
大概是早先有了预期,顾然平心静气地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顾然看了看张起灵,他的状况并不好,大概是从尸茧这里获得了什么信息,受了刺激,昏迷了过去。
以顾然的经验,张起灵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清醒。
不知道吴邪会不会死性不改地在外面坚持等他,顾然便先原路爬了出去,张起灵醒来之后,自然也会自己出来的,不需要他担心。
至于陈文锦,她有自己的命数,离开了还是去了别的什么地方,与顾然无关。
顾然从陨石里爬出来的时候,下面只剩下胖子和吴邪两个人了,两个人都有些呆滞,见到他的时候愣了一下,进而狂喜。
胖子冲上去紧紧抱着顾然,拍着他的后背转头对吴邪说:“我说什么来着,顾小然他肯定能出来吧!”
吴邪扒头看了看,问道:“小哥和文锦阿姨呢?”
顾然示意胖子放开他,拍了拍全身的关节,把缩骨复原,说道:“哑巴张受了刺激,在里面昏迷了,过点时间自己就能醒,等他出来就是了。陈文锦走了,我醒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
顾然坐下来,找胖子要了点干粮,就着水囫囵吞了,才问道:“我进去几天了?”
“六天了。”胖子说,“那群伙计第三天就走了,黑瞎子昨天也走了,小吴死活不肯走。嘿,也亏了没走,多等一天你就出来了。”
顾然颇为担忧地看了看他们背包里所剩无几的干粮,胖子注意到他的目光道:“干粮还能再撑四天,我们最多等到那时候,饿着肚子出去,运气好的话能找到之前的营地,就还有补给。我在每一处休息的地方都埋了一包压缩饼干,只要找对路,我们就能活着走出去。”
顾然点点头,估计了一下时间,“两天,如果两天之后,哑巴张还不出来,我再进去一趟把他弄出来。”
吴邪可算逮到机会问了,“里面有什么东西,小哥怎么会受刺激了?”
顾然想了想,只是简单地解释道:“对哑巴张来说,里面是他存在的意义。打个比方,如果你是为了什么东西活着的,为了这个东西,你受了很多苦,你有一天发现你活着的这个目的就是个笑话,是个错误,你会怎么想?”
吴邪张了张嘴,他能感觉到,顾然将这件事情尽可能轻描淡写地讲出来,但他仍觉得这很可怖。他知道自己叫了这么多年三叔的人根本不是自己三叔的时候,一度精神恍惚,更何况小哥呢?
胖子是个很会活跃气氛的人,他问道:“那你呢,你进去这一趟,解决疑惑了?”
“解决了。”顾然点点头,神情带着一种空洞的悲哀,“我的一切都结束了。”
顾然见吴邪和胖子都很担忧地看着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你们别这么看我 ,我的使命彻底结束了,以后就是个自由的人了,高兴点啊!等出去了之后咱得喝一顿,好好庆祝。”
顾然的心理很强大,或者说他在之前无数次失败的历劫中已经磨练出一颗强大的心脏,对不能渡过劫难已经有心理准备了。这一遭给他的打击在于,他本以为是自身因素,他的精神修行不够,才迟迟不能历劫,但这一次他却发现,是因为西王母。
不管是什么原因,结果总归是一样的,顾然就算有多少意难平,现在也差不多看开了。
活着就活着吧,先把九门这点事情处理完,再说以后。
吴邪能明显感觉到,顾然从陨石里面爬出来之后,比以前沉默了许多。他以前在这种时候,很喜欢和胖子插科打诨,嘴是肯定闲不下来的,那一张利嘴也不知道学了谁,有时候胖子都说不过他。
现在顾然半天都说不了两句话,就偶尔问吴邪时间,然后到点吃饭。
照胖子的话说,人啊,总有点坎儿得自己过去,别人劝是劝不了的。反正顾然现在从陨石里出来了,就说明这坎儿他自己能过去,给他点时间。
胖子趁顾然睡着了,跟吴邪小声说:“他也是个人,不是出来了就没事儿了,这一篇就翻过去了,你得让他自己缓缓。”
吴邪点头,道理他知道,就是看顾然总觉得他心里憋着事儿难受,看着他就觉得心疼。
到了第二天的晚上,张起灵还是没有出来,顾然吃掉自己那一小份干粮,动作很利落地缩骨,交代道:“里面的情况我已经很熟悉了,顺利的话,你们再等两三天,我应该能把哑巴张带出来,干粮不用给我留,给哑巴张留一份就行。如果三天后我没出来,你们立刻离开。”
吴邪问:“这里面还有危险?你不是已经进去过一次了吗?怎么会出不来?”
顾然笑了笑,宽慰道:“以防万一而已。你们没见到陈文锦,我醒来也没见到她了,那她去哪儿了?万一有什么意外,我总得把哑巴张活着带出来。”他没多废话,踩着胖子的肩膀就爬进了陨石里。
这一次,顾然不需要想任何东西,只要尽全力往前爬就是了,速度越快越好。食物就剩下这么点了,最多够吴邪和胖子在外面等四天的。虽然他说让吴邪和胖子等不到他就先走,但他自己也知道,雨林里有多危险,不是吴邪和胖子两个人能有把握全头全尾走出去的。
只有他们四个一起,才是生还可能性最大的。
这是非常痛苦的两天半,顾然不眠不休,以最快的速度爬行,膝盖磨破了皮,后来连裤子都破了,他又撕了裤脚的布绑在腿上。他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找到了张起灵。
他已经醒了,但顾然一眼就看出来,张起灵的状态非常差,瞳孔没有聚焦,整个人在发抖,就连顾然碰他的脖子,都没有任何身体的本能反应,嘴里只是不停地念着一句话:“没有时间了。”
这下完了。
顾然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他的药只能治伤,但治不了精神,这么长的路,怎么把张起灵带出去?
这要是在外面,顾然背也能把他背出去,但陨石里就这么点空间,只能让张起灵自己爬出去。
顾然突然福至心灵,试探性地说:“哑巴张,跟我走,回家了,吴邪和胖子都在等你。”
他突然想到很久以前,在西藏看到的张起灵的石像,以及听喇嘛讲的一些故事。他只能赌,这种感情的羁绊能不能让张起灵对外界产生哪怕一丁点反应,至少让顾然能把张起灵带出去。
张起灵的瞳孔稍微动了一下,顾然眼睛一亮,接着说:“跟我走,我们去找吴邪和胖子回家。”
顾然起初爬得很慢,他在前面,每隔几步就要回头看看张起灵是不是还跟在后面,几次之后,他确定张起灵能一直跟着,不会突然消失,就慢慢快了起来——吴邪和胖子可等不了这么长时间。
他们用了一天半的时间爬出来。
吴邪和胖子还在等他们。
顾然让胖子和吴邪帮忙,安置好了张起灵,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让他睡着了。
吴邪的心里堵得要命,顾然跟他讲张起灵可能会受到刺激的时候,他并没有太过担忧,毕竟顾然全头全尾地出来了,除了人抑郁了点,没什么大毛病。吴邪以为张起灵跟顾然本事相当,自然也能好好地出来。
他却是万万也没有想到,张起灵对外界失去了一切反应。
镇定剂并没有让张起灵睡多久,也就两三个小时的功夫,张起灵的醒了,精神状态稳定很多,只是还有些呆滞恍惚。
顾然正准备搀着张起灵走,福至心灵抬了个头,发现上面的陨石孔里探出了一张脸。不过只是一瞬间,顾然眨了个眼,那张脸就不见了。
顾然还没从震惊中回神,就听胖子问:“顾小然,你刚才也看到了?”
顾然心里一沉,胖子和吴邪的脸色都很难看,显然,他们刚才并没有看错,陨石上面确实出现了一张脸。
那张脸,顾然认得,是西王母,老熟人了。
“邪门,我们赶紧走,有什么话出去再说。”顾然当机立断。
来时的深坑发生了些许变化,仿佛往上拱了一点,顾然注意到这一变化的时候,神经完全绷紧,不停地催促胖子和吴邪赶紧走,就连胖子注意到一点闪光,想要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宝贝的时候,顾然都蛮横地把人硬拉了回来。
他虽然对西王母国的了解不多,但凭常识可以判断,这里绝对有一条蛇母,而他在看到深坑拱起的时候,听到了微弱的呼吸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蛇母没有发难,但尽快离开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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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木陀终于快完了……这段三叔写的太长了……
顾然生命的意义没有结束,每个副本都解谜一点点,到张家古楼完了才会呈现出全部,莫方
不知道算是好消息还是噩耗,期末考试提前一周,这代表我论文的ddl周提前一周,元旦之前就要写完所有课的结课论文……
不过好处在于,元旦之后我就能happy写文了,而且能尽早恢复日更,讲真我现在存稿停在砸了新月饭店之后好久没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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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夏季茶话会之顾然老了
其实为什么吴邪他们一家四口有时候在杭州,有时候在北京,天天闲得无聊两头跑呢?
主要原因不是吴邪的铺子在杭州,毕竟他店里还有个呆萌的王盟,再不济还有他二叔帮忙。
但,吴邪得回家。
理由单纯而简单,毕竟他爹妈也不知道他这些年跟着三叔搞什么七七八八的事情,只知道儿子闲下来了,人在杭州。
每个月回家报到一次是没跑的。
用二老的话来说就是,前几年你忙,一年到头见不着几面,现在闲下来了还不回家看看?
因此吴邪失去了剥削资本主义花的机会,一个月里有半个月还得自给自足丰衣足食。
说这么多,其实是有一天正好轮到下半个月在北京了,顾然拿了一盒拼图在鼓捣。
顾然虽然是个极其闲的蛋疼的人,但以解雨臣对他的了解,他再闲也不会买一个异常难搞的拼图来消磨时间。
解雨臣一问才知道,是吴邪拿回家的,再追根溯源,是吴邪的母亲有一天跟好姐妹逛商场买的,好姐妹早婚早育,孩子也早婚早育,孙子都能玩益智玩具了。
据顾然说,吴邪他妈绝对不是觉得拼图好玩才买的,而是借这个东西来暗示吴邪该想想终身大事了。
父母话家常的含蓄吴邪是不可能听得出来的,还是他带回吴山居之后,胖子一通分析才恍然大悟的。
于是拼图被转送给了顾然。
可能是吴邪觉得,以顾然的年龄,他更应该考虑终身大事吧。
顾然抱着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心态接受了拼图。
胖子对此的评价是,小天真那是被催婚了,顾小然纯粹是人老了脑子退化,该做一做拼图益智了,省得夏天没过完就得老年痴呆。
顺便,那天胖子是真没能进吴山居的大门,转天把小祖宗哄好了才能回家。
解雨臣吃完早饭,就看顾然占据了他书房的桌子开始拼图,他出去处理盘口的事了,晚上回来,拼图才能看出个教堂的轮廓。
“你是不是真的退化了?”解雨臣站了五分钟,看着顾然才拼上了两个零件。
众所周知,顾然可是个自己能打造兵器且炼药的人,手工活那可是一等一的好。
解雨臣寻思着,这小破拼图,总不能比做兵器复杂吧?
“我靠,你丫的来试试,这破玩意儿的接口也就一毫米,他妈的比机关还难做!”顾然一拍桌子,人炸了。
顾然又耐着性子做了俩小时,解雨臣书房里自己的桌子被他霸占了,只能用另一张小桌子办公,顺便想围观顾然拼图的进展。
然后,一个小时之后,解雨臣换了个房间办公。
顾然一边做一边骂街,太吵了。
晚上九点多,顾然把小钳子一扔,实在忍无可忍了,冲到院子里把发呆乘凉的张起灵拖了进来。
“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你也老了,益益智,活动活动。”顾然不由分说把张起灵按在椅子上,自己跑去院子里晃着摇椅喝茶。
凌晨一点,已经过了张起灵的入睡时间,他冷静的声音从书房里传出来:“拼好了。”
所有人都冲进书房围观,甚至包括不睡美容觉能死的解雨臣。
黑瞎子幸灾乐祸地拍着顾然的肩膀:“人啊,得服老,你看哑巴,这手多利索!”
顾然无能狂怒:“你妈的这难道不是张家从小开始教机关术的原因吗!哑巴还有发丘指加成!”
张起灵拍了拍顾然的肩膀,走了出去,甚至还轻轻叹了口气。
仿佛在说——
别找理由了,你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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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感来源于我朋友前几天生日送我的巴黎圣母院的金属拼图,非常难搞非常可怕
顾然这个,私设是布尔戈斯大教堂,感兴趣的可以搜一下这个拼图有多难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