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君请留步,庶灵有要事相商。”
林庶灵趁着放堂人没走,站住门口处留人。
“哼,走开!”邱白,王立行不给讨田魁首好脸色,鼻子哼气走过。
其他人态度是好上一些,却也不情愿的很,“庶灵,对不住,今儿着实有事。”
林庶灵微笑邀请,“那明日务必到梨花小筑一叙。”
“明日,明日也不行,我明日我约了药行街的陈郎中看腰。咱们改天,改天再叙,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对,我明天要去南塘小街补鞋,这鞋开了角可好几天。”
“我父近日纳妾,实在脱不开身,眼下闹粮荒,府上也无余粮,就不请各位上府喝酒了。”这位别看岁数小,可是个老来子。
家里的老父得快七十了,走路都不顺畅还纳妾。
林庶灵正准备劝劝要以老人家身体为重,这妾还是来世再纳吧。
谁想这位不给机会,出门拔腿便跑。
眼看其他人都跑光,林庶灵把目光投向保田派最后一位学员,“邵关兄,你明日总有时间?”
邵关,邵子靖,父亲三年前遭精怪袭击身亡,林庶灵曾去参加过葬礼。邵关的老家是离明州城最远的望潮县,操持鱼鲜干货生意,但平日生活比较朴素,没有杂七杂八的喜好。
“庶灵。”邵关上来拍一拍林庶灵的肩膀,“量力而为吧!”
接着,头也不回,消失在回廊中。
保田派一走,秋实学堂剩下不到一半人。读书人本身就少,加之秋实学堂入门极难,要经过层层考核,能过关的一般都是家中请得起私塾先生的富贵子弟,有不错的底子,像林庶灵、夏戈挺这样资质过人的贫寒子弟只占少数。
林庶灵回头一看,排除时常留下清扫学斋的两位女学员,剩下的基本就是梨花小筑的常客。
“庶灵,别白费功夫,那些人和咱们不对路。”
霍一恩家中一贫如洗,干净得和林家不分上下,村子里的同族见他自幼聪慧,不忍心上好的读书苗子白白荒废在田间,各家凑钱供他读书。
霍一恩自幼苦读,没有辜负村里乡亲的希望成功进入秋实学堂。
林庶灵看一眼身后并肩而立的华新民和陈书同,叹道:“我本以为他们能看在明州百姓的份上,抛下成见,通力合作,为江南道留下这十万石救命粮。现在看来是我一厢情愿了......”
“成见是次要的,你每每有惊人之举,其他人怕跟着你一路抹黑走,回不了头啊。”夏戈挺打趣道。
秋实人不傻,早猜到林庶灵要干什么,也知道那天是他闯了马家,手上存着两条人命,跟着这位仁兄干别的还成,要是什么筹粮筹银也就留下了。
谋划取码头洋人仓库里的格沁粮,乖乖,大伙还没成亲,家中无后,为了家族香火延续就不留下来玩命了。
“你们怎么都留下?”
华新民回答的特光棍,“有你冲锋在前,我们躲在后面摇旗呐喊,怕什么。”
“你乃活菩萨下凡,我们不跟你跟谁。”这声是大嗓门,魏侯城不知跑哪晃悠去,到这会儿才慢悠悠回到学堂。
林庶灵没搭理他,走到霍一恩为首的几名寒家子弟前面,“你们呢?”
这几人是自愿留下,和林庶灵交际不多,并不是林庶灵平日不和他们接触,只是身边围着几个好友,就没功夫结交新朋友。
“我等便是民,不去争粮总不能活活饿死。”
“他们说你是活菩萨,有菩萨保佑,跟着你后面把格沁猪皮搜刮走的粮食全夺回来。”霍一恩重挥拳头,跟在村里一老师傅学了几年拳脚,终于是时候派上用场。
“好,咱们聚在一块定干一票大的!”
......
......
梨花小筑。
主桌清空,铺上一张宣花大纸,有三人拿着笔尺在上面画着写什么。
“呼!”
“好了!近几个月没什么大变化,这幅图应是准了。”华新民,黄维格,顾雨亭三人凭借脑海中的记忆,加上魏侯城等人的描述,硬生生在纸上画下明州码头的地形图。
众人立刻围上来,一看,不禁赞叹,好一图!这地形图画得活灵活现,如同置身高空俯视,整片明州码头一览无遗。
“好图,这地图画得比我在北方打仗时用的地图还要好!”夏戈挺忍不住赞叹,要是能请这三位回去画下大周各重地军事地形图就好了。
不过他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华黄顾三人皆是大才,将他们三个关在护发军后勤处画地图,简直是暴遣天物。
顾雨亭谦虚道:“多是新民的功劳,我和维格只是打打下手。”
华新民抿嘴轻笑,他在亚美利加留学期间,主学的就是土木工程,画幅粗糙的码头地图简直是小意思。
“诸位都坐下,六号仓库在明州码头仓库区核心,这一片是法兰克人的租界。法兰克人在此经营多年,塔楼林立,暗哨无数,安保严密,警备森严,要强闯损失惨重,只是智取!”华新民在地图上标注出六号仓库的位置。
六号仓库位置靠里,贴近港区,这里是整座明州的码头重中之重,号称全江南道最为安全的地方之一,不单法兰克商人在此存货,不列颠、亚美利加、拉丁利亚、勃兰登等西洋各国商人借将法兰克租界内的仓库区当做其在周地东部重要的贸易中转点。
位置重要,守卫严密,寻常人别说进仓库,没靠近就被边缘几座塔楼里的法兰克士兵枪杀。
在租界内,法兰克士兵有权利击杀任何违法闯入者,无需承担责任,这一条象征屈辱的条文在格沁朝甲子战争失败后签订,一直持续到今日,死在码头租界的明州平民不下千人,不分男女老少,甚至有几岁的儿童。
“智取?你在说笑,这里面可有十万石粮,你让庶灵一个人往外搬,他不累死,城内的难民也饿死了。”胡进怪叫。
对于林庶灵的身手,经过马府一战众人心里有底,可人力有尽时,十万石粮,这数目太可怕了。
魏侯城闻言,吐露道:“没十万石,六七万石左右约莫是有的。”
“你怎么知道的?”林庶灵奇怪看向魏侯城,从城隍庙出来到学堂再见,半个时辰功夫,跑去码头探访时间上可来不及。
魏侯城隐晦道:“你别管了,我有我的路子,只是让你们大家别抱过高希望,倒时候圆不了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庶灵就别一问到底了。”沈复博笑道。
这边陈书同在本上计算,密密麻麻写了一小页,“就算七万石粮,可有近四百万斤重,光搬粮的民夫咱们就得找几百人,还有车,大车,马车,骡车,上百辆车可劲跑十几个来回。这......这需要时间,没有足够的时间,根本来不及转运走七万石粮食。”
“关键是咱们怎么进去,这可是法兰克人的地盘,洋鬼子可不管,见到有周人闯入抬起枪管子就是一枪,就咱们十几号人,不够人一排枪打的。”十几人整齐排队被洋人一阵枪放到,这和胡进最先想的画面不一样。
“闯!”林庶灵一拳打在桌上,目露凶光:“这粮我要定了,不管是洋人,还是格沁人,谁拦谁死!”
华新民受林庶灵感染,脑子里蹦出一大胆的念头,“枪!”
“我们需要枪,必须要有一支洋枪队,不管是法兰克守卫,还是仓库里可能出现的格沁人押粮兵,没有枪进去就是送死。”
时间,人,车,枪!
几百号人,上百辆马车,几十杆洋枪!
这是他们搬出存粮的前提条件,若找不齐都只是嘴上耍皮子,甭想拿到一粒米。
“人好找,明州城里最不缺的就是人,还是车和枪。”
“缺人!怎么不缺人,没有甩枪的人,几十杆枪当烧火棍吗?”
“人,车,枪!”林庶灵嘴里念叨,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黄维格和沈复博,只有这二人有可能在明州城里找齐这三样。
“车我来想办法,可这枪......”黄维格很为难,一百来辆车难找,可偌大的明州城凑出一百辆车,凭黄家的能力不难。
枪就难了,黄家有枪,城里的大户几乎家家藏着几杆洋枪,防贼,防妖怪,防仇家上门。
但枪关乎身家性命,要是向家里张嘴借枪,黄维格敢保证,他家老爷子不拿掸子抽死他。
“枪,我来!”默不作声的夏戈挺开口了,而且一开口便语出惊人,揽下最难的找枪活。
“那人就交给我!”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华新民和陈书同互相对视一眼,一下子读懂对方的意图,又几乎同时脱口而出道:“我来!”
“你......”
“你!”
林庶灵笑了,“这样,人你们两个一人找一半。”
华新民见状只得忍气同意,“行。”
陈书同心有不满,也只好作罢。
“既然事情安排妥当,时间暂且定在五日后的凌晨,法兰克警备最为松弛之时动手,你们看怎样?”
“不行!”林庶灵用毋需置疑的语气说道:“时间最晚只能也必须定在后日凌晨!”
若非筹备需要时间,他恨不得明日凌晨动手。
时间,最紧张的就是时间!准备需要时间,谋划需要时间,训练也需要时间,可难民没有时间,不是他们不给时间,是他们真的真的没多少时间了!
日子拖得晚,城内的饥荒发酵,后天凌晨几乎是极限。那时候很多难民已经奄奄一息,必须在天亮前将粮食运到城隍庙,若晚了,运粮的意义就不大了。
沉寂良久,林庶灵肃然道:“我们没有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