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阿少二人,迎来了沈复博和黄维格。两人赶来两辆马车,一辆车里装满了米面蔬果,另一辆车里全是草席被褥,而且还带来了一个小跟屁虫。
林庶灵大呼:“还是复博和维格想得周到,我正愁这一大帮人住哪儿。”
他拉开车帘子,见到米袋上坐着一个俏丽小姑娘,脸色别提有多精彩。
这姑娘不是林伊伊还能是谁。
“哥!”林伊伊笑道。
“你怎么也跟来了?”
林伊伊回道:“你们都不回去,只要我来找你们啦。”
“胡闹!这里都是大人们谋划大事的地方,你一个小姑娘来凑什么热闹,赶紧回城去。要是晚上一个人害怕,就上沈家借宿一晚。”林庶灵赶姑娘回去。
这是一处废弃窑场,别说床榻,连个像样的落脚地也没。一个姑娘家夹杂在男人堆,像什么话。
“哥,谁说人家来胡闹了。我来给你们做饭,还能帮你们铺床。”林伊伊凑近,摇着林庶灵的手臂,意图留下来。
林庶灵不给姑娘撒娇的机会,张呼来魏侯城赶紧送姑娘回沈家。
这边他正安排着,夏戈挺将姑娘从车上接了下来。
“算了,人来都来了赶回去做什么,就让她住一晚,回头给她收拾一个单间。”
“你就宠她吧。”林庶灵拿林伊伊没辙,主要原因就是夏戈挺的宠溺纵容。
校场上,训练还在继续。
秋实众人干起了老本行,打扫卫生。
多年以后,世人评价秋实学堂的学员,都会在后面加上一段评语:自理清洁,善做劳务。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话语没有出现在秋实学堂任何一面墙壁上,任何一幅字画中,范先生从始至终未说过这句话。
但秋实学堂出来的每一位学员在言行举止中贯彻了这句古语,打扫清卫,事力亲为,居室书房不假他人之手,必亲自动手整理。
夏戈挺在北方前线未搏得左镇第一兵名头时就已经名传各军,他是北方大营第一铁扫帚,扫地拖地叠被,样样是能手。
黄维格,沈复博家财万贯,仆役无数,书房和居室向来是亲自打扫,下人若是进来扫了,要挨重罚。
华新民,陈书同留学海外,租房内始终干净整洁,洋人房东对此赞许有加,愿意将房子租给他们哪怕少收一些房租。
至于这一风气的源头,要追溯到林庶灵在刚搬进梨花小筑时支走沈华两家的下人,带头清理尘封的小院,后又独自一人在放堂后清扫学斋和花园。
其余学员跟着效仿,久而久之,造就秋实学堂的学斋不准外人踏足的规矩。
学斋,每隔几日由全体学员合力打扫一遍,日常放堂会有个别学员主动留下清扫干净后在走人。
窑场废弃多时,在上次绑架赵曙时虽简单清理过,大部分地方杂乱不堪,甚至房屋出现塌方。
几人将靠近山脚的几间单间整理出来,从门口的河中取水,简单冲洗擦拭,再从山下取来干草,铺上凉席,沿房屋四周扫上一圈硫磺粉,防止蛇虫。
这百十号人晚上的落地脚地算是有了。
处理好住所,天色刚黑,窑场内飘出阵阵香味,令人垂涎欲滴。
夜晚,篝火堆,火上烤着一头麂子。
林庶灵上山收干草时,正好撞见一头麂子,随手杀了给众人晚上加餐。这会儿篝火上的麂子肉刚熟,众人拿刀在上面刮肉吃,吃的不亦乐乎。
“这会儿城里快吃不着肉了,没想到在城外还能有这等美味。”
“跟着庶灵有肉吃,只是你这活菩萨怎能轻易开杀戒呢。”
“哈哈......有道是酒肉穿肠过,菩萨在心中,庶灵自己就是活菩萨,吃肉杀生不碍事。”聊起正事很少出声的魏侯城,一说道荤话,声音比谁都大。
“吃你的,几十斤肉还堵不住你这张嘴。”林庶灵甩过去一块骨头,魏侯城来不及躲闪,正中脑门。
“噗呲!”
“伊伊妹子正是偏心,这会儿还笑话我。”魏侯城揉一揉额头。这事也邪门,为何林庶灵扔出来的东西,他总是躲不掉。
林庶灵割下一条腿,让林伊伊给赵德四五人送去,人家是白过来帮忙的,不能亏待人家。
至于几十号训练兵,这会儿有饭吃已经乐开花,就不去打扰人家了。
麂子不小,可架不住人多,众人边说边吃,篝火上很快只剩下一个骨头架子。虽是意犹未尽,尤其是魏侯城哭着喊着求林庶灵明儿一早在上一次山,他被这野味彻底折服。
散场,华新民突然叫住要回去休息的黄维格。“维格,天色尚早,不如出去走走?”
黄维格抬头望一眼天,繁星满天,银河如带,可见北斗,怎么看都不像天色尚早的样子。
聪明人不说糊涂话,黄维格知道华新民有事情找他,就跟着去了。两人出窑场,走到河滩,顺着小河望下游处走。
华新民走在前面没有停下的意思,黄维格见远方的火光越来越小,不由停下脚步,“走到这就行了,他们几个又不长顺风耳,跑那么远做什么?”
“你在怀馨园安插几个暗子?现在还剩几个?明天能动几个?”华新民一开口便是语出惊人。
黄维格不解,“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借用你在怀馨园里的人。”华新民笑道。
黄维格扭头就走,“这忙我帮不了,而且黄家在怀馨园根本没有人手,想帮也帮不了。”
这自然是谎话,黄家做为明州城里传承最为悠久的世家,豪门更迭,新贵崛起,唯独黄家佁然不动。
他们的耳目遍布明州城,消息灵通当属明州第一,准能在第一时间做出抉择,规避风险,捞取利益。
明州城内各家各府藏有几颗黄家的钉子,马至筠也不例外,乃至盐王爷崛起的背后少不了黄家的影子。
暗子眼线事关家族的命门,黄维格不会轻易告诉一个外人,这是黄家立足明州城的根本所在。
“现在回去,你可能会被踢出于这个团体,当然梨花小筑的大门随时为黄大少敞开,只是黄大少恐怕不愿再次光临了。”华新民立在原处不动。
“我在这待得很愉快,新民想将我踢走恐怕不容易,就像你踢不走书同。”
当前的九人团体异常巩固,虽然找上他们的是华新民,但这个团体之所以能凝聚在一起,全在于林庶灵。只要林庶灵在,这个团体不会少任何一个人,相反如果林庶灵不在,这个团体自然会解散。
黄维格并不担心华新民的胡言乱语。
“庶灵可不喜欢一个调查他身份秘密的朋友,何况这个朋友接近他另有目的,别有用心。”
黄维格心中一颤,没有停下脚步。
这时候停下脚步就等于变相承认。
华新民继续说道:“这两年你没闲着,调查了赵曙,调查了庶灵,调查了......”
“够了,不要再说下去了!”黄维格停下了。他不想从华新民口中听到那个名字。
“无凭无据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华新民笑了,双手摊开,“大家都是聪明了何必要把话说破呢?你会调查赵曙,怎么会漏了身份最可疑的庶灵,再开堂后,你对庶灵的热情超出异常,甚至高过在陈书同和顾雨亭身上的投入。”
“对于你们这样的家族来说,所欠的人情日后是要加倍博取,不会无缘无故在一个人身上投入。”
投入的目的自然是需求回报,当目标人物未来不明时,轻易压下筹码反受其害,可当筹码下场,那么这个人必定有值得下注的价值。
这背后的价值几何,考验一个家族多年积累的眼光,这份眼光是所谓的底蕴中无法被模仿的东西。
每一个沉淀多年的家族都有其独到的眼光,在乱世中压中不同的人,赚取利益,保全传承。
黄家最先将压注在陈书同身上,可当林庶灵的身份浮出水面后,黄维格便悄悄挪动了筹码,该向林庶灵倾斜。
黄维格微怒,讥笑道:“原来庶灵身边都是你这样的人。”
“庶灵就是庶灵,我所认识的林庶灵和你不一样。”华新民面不改色,有些人别有用心,可他不是,当年是林庶灵主动结交的他,而那些后来贴上来的人就值得可疑了。
黄维格醒悟,华新民根本不了解林庶灵,只是因他对林庶灵的态度而起疑心,反过头来以其来要挟。
可就算是要挟,黄维格也只能捏鼻子承受,他舍不下林庶灵这条线,“你想怎么做?”
“附耳过来。”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华新民在黄维格耳边低语。
“待后日凌晨,让你的人提前进入马至筠的书房......”
黄维格眼前一亮,这里面大有可为,连连点头。
商议妥当,虽是威胁也有利可图,最后谈得算是愉快。
“我明日便安排。”黄维格走前,又有疑虑,“你是怎么怀疑到那个人身上的?”
要说林庶灵,他主动接触,容易引起怀疑,可第三个人名,压根没有露出任何马脚,华新民是怎么知道的。
“哈哈......我根本说不出第三个人,是你心中有鬼,怕我说出第三个名字。”华新民笑着往窑场方向走,路边黄维格身边时,咧嘴道:“耐心,任何谈判都需要耐心,你再坚持那么一会儿,局面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这是三年前向洋人讨取码头工人工资时,华新民积累的教训。耐心,谈判桌上有底牌的一方往往耐心十足,不急于亮牌,洋人的实力决定他们有底气在最后一刻翻牌。
今晚,华新民把这个宝贵的经验以实战的方式交给黄维格。
可实际如何呢?
黄维格不信华新民的鬼话。聪明人总善于将底牌留到最后,华新民知道那个名字,可他不说,代表这个名字不说比说更有价值。
“娘的,老子还有被他再威胁一次!”
黄维格一脚踢在河滩上,碎石四溅,河面上扬起阵阵潋滟。
深夜中,这一圈圈的波纹被黑暗遮住,藏于水中,难以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