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子渐桃。”渐桃重又行了一礼,抿嘴浅笑,“奉贵妃娘娘之命,前来转达结盟之意。”
“结盟?”云风篁沉吟道,“这可真叫本宫意外了。贵妃娘娘乃骠骑大将军嫡亲侄女,身份尊贵,在宫中更是仅次于皇后娘娘,如今还怀着身孕,简直前途不可限量……这样的身份,为何要屈尊纡贵,与本宫结盟?”
而且,“既然贵妃娘娘有着结盟的想法,今早之事又是什么情况?如今没旁人在,你可别跟本宫说,那香薷汁液真是云容华所为!”
这事情云卿缦是被冤枉的,云风篁心里很是清楚,毕竟人在她手底下,做了什么没做什么她都不知道,还把人要来绚晴宫做什么?
当然对于云卿缦领了这罪名,她也不是很在意,甚至可以说,云卿缦的贬位,正合她意。
之所以之前一直在帮这便宜姐妹辩解,主要是一来吃不准幕后之人的打算,担心会牵累到自己身上;二来继续保持跟云卿缦、跟云氏关系融洽犹如一家人的人设。
至于这事情真正的罪魁祸首,云风篁觉得就算不是贵妃一个人干的,也肯定是重要参与者之一。
不然贾婕妤怎么敢把欢喜儿拿出来做筏子?
而且一直扃牖在烟兰宫的贵妃还忽然出门请安,那么凑巧的撞见了云风篁跟贾婕妤大打出手的一幕?
郑贵妃此举云风篁自觉能够理解,毕竟贵妃孕中一直很低调,尤其还有个不断生事的袁楝娘衬托着就显得更贤惠了。难得开口要两个人,皇后没答应她也就算了,还直接塞给了云风篁,孕妇嘛气不过想出出气,也是人之常情。
她从延福宫回来就召了底下人商议,正琢磨着怎么报复回去呢,此刻渐桃突兀出现,却教云风篁多少有些吃不准贵妃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了。
“香薷汁液之事当然不是云容华所为,贵妃娘娘的意思是,此事乃烟兰宫的诚意。”渐桃恭恭敬敬道,“至于细节,今晚陛下虽然来了绚晴宫,却应该不会在浣花殿歇下。若婕妤娘娘愿意,贵妃娘娘可以亲自前来,与婕妤娘娘面谈。”
“噢?”云风篁微微挑眉,她正想问对自己宫里人下手算什么诚意,但有着身孕的贵妃亲自夤夜来绚晴宫的话,这举动确实透着诚恳了……
心念几转,她颔首,“那本宫就在浣花殿恭候贵妃娘娘了。”
毕竟,那张药方的事情,云风篁一时间还真没想到办法解决。
不管贵妃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她都不可能直接避开。
打发了渐桃,云风篁召回侍者们,就问起云卿缦的监视情况,她对陈竹很不满意:“云容华给采女们的面脂里混进了香薷汁液你们都不知道!?偏殿离本宫这浣花殿才几步路?这次能对云容华下手,下次是不是就能对本宫的衣食住行做手脚了?!”
陈竹诚惶诚恐的请罪,连连保证绝对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了……云风篁这才有点消气,挥手让他下去:“好好琢磨下本宫吩咐的事情都是怎么做的,要是实在没那个脑子,那就换能做的上来!”
之前她以为还可以徐徐图之,陈竹的能力差一点,胜在没其他靠山,必须靠着她才能保住地位,是以忠心上有着保障。
但郑贵妃抓的把柄让云风篁生出了危机感,就觉得只有忠心到底不够,终归还是要有能力才是。
不止陈竹受到她这种考量改变的影响,熙景熙乐流虹包括念萱在内的四名近身宫女,也被狠狠敲打了一番!
侍者们于是都疑心渐桃过来定然说了非常要紧的事情,然而云风篁丝毫没有透露给他们的意思,他们也不敢多问,只得一面认错,一面在心里转着念头。
没多久御膳房送了晚膳来——其实婕妤以上都有资格设小厨房的,云风篁也不例外,只是她这刚搬过来,千头万绪的给耽搁了。再说就算她这会儿有着厨子,八成也没法跟专门伺候皇帝的御厨比,能蹭皇帝份例当然不能放过。
云风篁让雁引等皇帝近侍去看着宫人摆膳,自己进去内室叫淳嘉帝。
皇帝之前说小憩不过是想避开她,但这些日子到底劳累,歪在榻上却真睡着了。云风篁此刻进去,看到的就是淳嘉帝的睡颜。这人醒着的时候大抵温文尔雅平静从容,睡着的时候才由微蹙的眉心透露些许烦恼。
云风篁撩开帐子一眼看到,就没作声,静静欣赏了会儿,觉得心里舒服多了——知道这宫里不是本宫一个人日子不好过就好——这才笑眯眯的上手去推:“陛下陛下,晚膳来了,快起来罢!”
她手还没碰到皇帝,皇帝长睫已然微微一动,察觉到了异常,这让云风篁心里更舒服了,这些年皇帝怕是一个安生觉都没睡过罢?不然会这么警觉?
如此自我安慰了一番,等陪皇帝用过晚膳,又就着茶水时果聊了会儿,恭送他去临幸伊杏恩了,云风篁想了想接下来要面对的郑贵妃,总算心头略觉松快了点。
这宫里真正活的自在些的,怕是一只手都凑不足。
她是这样,皇帝是这样,郑贵妃……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否则何必明言寻她结盟?
既然如此,授人以柄固然陷于被动,却也不是没得谈。
所以半晌后入了夜,乔装打扮的郑贵妃出现在浣花殿,看到的就是若无其事的懋婕妤:“有劳娘娘夤夜前来。”
“懋婕妤不必担忧……”这句话卡在贵妃喉咙里,就没能说的出来。
贵妃之所以让渐桃一过来就提了那避子药的方子,除了不容许云风篁拒绝会面外,也是想先声夺人,对云风篁进行心理上的打击,好让自己从容占据上风。
虽然贵妃自觉无论地位还是权势都已经在上风了,可她观察云风篁进宫以来的举动,却不是那种会轻易低头的主儿。本来贵妃觉得避子药方这么大的事情,足够寻常人惊慌失措,她高看一点云风篁,不至于因此乱了方寸,可也没想到会镇定成这个样子?
别说甘居下风,简直平起平坐的理所当然!
郑贵妃心念转了转,微笑着落座:“懋婕妤,本宫从你初入宫闱起,就很喜欢你。”
云风篁露出些许意外之色:“妾身愚钝,何敢当娘娘厚爱?”
“你毋须多想,本宫这是真心话。”郑贵妃柔声道,“因为,本宫在你身上,看到了伯父少年时候的影子。”
她说的伯父,当然是骠骑大将军郑具,权宦一派如今的顶梁柱。
“娘娘谬赞了,妾身怎么敢跟大将军比?”云风篁微微蹙眉,“娘娘这话说的,妾身都不知道要怎么好了。”
你一上来就这么夸我,我更担心你会提出匪夷所思的条件了好不好?
郑贵妃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笑了笑,安然说道:“婕妤莫要误会,本宫此来,乃是与渐桃所言,与婕妤结盟的,自然不会对婕妤不利。”
贵妃微微眯眼,“甚至,可以说,是对婕妤怀着善意而来!”
“娘娘,妾身只是不明白,妾身凭什么得您这样的另眼看待?”云风篁没问她是什么样的善意,而是虚心请教,“难道只是妾身让您想到了大将军少年时候的影子?”
这话你敢说,我也不敢信啊!
“本宫如今已经显怀。”贵妃对她的疑虑表示理解,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抚着已然隆起的小腹,平静说,“伯父帮忙安排的太医前段时间告诉本宫,这个孩子……哪怕生下来,要么活不了,要么,是个怪胎。”
“……”饶是云风篁自觉沉得住气,听了这话也不禁瞠目结舌,片刻,才皱眉问,“是谁做的?”
问是这么问,但她觉得自己已经猜到真凶了,若非纪氏,以郑贵妃的靠山,还有什么好顾忌的?而且,堂堂贵妃放下身段找自己结盟……
云风篁心道果然打着皇后的幌子就是好,平素得照顾,反水了分量也更重些,只是……贵妃跟皇后之间,她到底把谁卖给谁更划算呢?
正思索着,结果却见贵妃摇头:“不知道。”
云风篁诧异问:“不知道?”
“若是知道,本宫会夤夜来找你?”郑贵妃反问,“还是你觉得,就算是纪氏做了这事儿,本宫就只能吃这哑巴亏?”
“……”云风篁想想也有道理,暗道难不成是贵妃运气不好?或者淳嘉帝身体不行?她正思索着要不要说点儿安慰的话,贵妃又道:“本宫不知道是谁做的,但一定是有人下了手!因为就在两个月前,太医还说本宫的孩子好好儿的,非常健壮。可这段时间以来,不止孩子,连本宫也觉得,大不如前。”
她用手指沾了点桌上茶水,轻轻擦去面上脂粉,露出比云风篁在白日看到更为发黄黯淡的肤色,“很多人都说孕中难免气色不佳,本宫之前也是这么想的,再加上太医以及身边人都非常注意,故而不曾怀疑。等到太医说孩子已经不行后……本宫前两日秘密彻查了烟兰宫,却始终毫无收获!”
贵妃吐了口气:“宫里之前的事情你也听说过,淑妃,悦婕妤,也都是怀上却没生下来。本宫本来以为,年初时候太皇太后刚刚为子嗣的事情发作过,本宫位份也在她们二人之上,还是有着福分的……如今看来,也是想多了。”
云风篁沉吟道:“娘娘的遭遇,妾身也是感同身受……只是,妾身人微言轻,怕是帮不了娘娘什么?”
“你道本宫要你帮忙找出真凶?”贵妃笑了下,没什么嘲讽的意思,很平静的说道,“孩子是本宫的孩子,报仇雪恨当然是本宫亲自来才解恨,慢说本宫都没头绪的事情何必拿来为难你,就算本宫有头绪,那也是亲手为之方叫痛快……本宫说带着善意而来,自不会如皇后那样糊弄你。”
她指了指偏殿的方向,云卿缦住的那座,“直说罢,懋婕妤,既然你已经将淑妃这庶妹弄来了绚晴宫,下一步怎么走,兴许你也有算计。但本宫笃定,没有本宫帮助,你会走的更艰难、更惊险,最重要的是,你的目的未必能够达成!毕竟,淑妃跟翼国公府,可都不是吃素的!”
云风篁听她提到云卿缦,微微皱眉,旋即问:“娘娘这话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