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皇太后跟圣母皇太后这两位病危的消息是王陵事变传到帝京的当天晚上就人尽皆知的,但大家也心里有数这两位是装的。
如今再来报与淳嘉说圣母皇太后病危,那么这个事情就有问题了:淳嘉急急忙忙打发走摄政王,召了宫人一问,果然,圣母皇太后当真出事儿了!
“……起先只是说有些不舒服,太医跟伺候的人都以为是暑气太过,用多了冰的缘故,故此叫人将冰鉴撤换了些个。”宫人趴在地上满头大汗,“结果撤了冰鉴还是没好,反倒是咳嗽的更厉害了……太医诊断后觉得可能受了寒,可是开了两个方子都不管用。服侍太后娘娘的宫人怀疑他医术不行,让太医院那边换了更有经验的老太医去伺候。”
“然后老太医也开了方子,可还是没什么起色……”
“当时太后娘娘左右就说要给行宫这边报信,可是圣母皇太后给拦了,说只是些小毛病不打紧的。”
“奴婢们不敢违抗又怕出岔子,于是悄悄儿请示了慈母皇太后。”
“慈母皇太后让身边的蘸柳姑姑到佳善宫看了,问清楚圣母皇太后没什么大碍,也赞成先不惊动陛下您这儿。”
“谁知道……谁知道不过两三日,圣母皇太后的情况急转直下,竟就昏迷不醒了!”
“慈母皇太后急的没办法,派人告知皇后娘娘,遣了诸多太医会诊,却还是查不出缘由来。”
“故此让奴婢前来禀告,请陛下派遣太皇太后跟前的太医前往诊断!”
淳嘉脸色铁青,说道:“固然皇祖母跟前的太医医术最为高明,但两位母后跟前的太医何至于如此废物,从头到尾治的人,竟然还是弄成了这个样子?!”
宫人噤不敢言。
皇帝发作了一会儿,冷静了点,问起圣母皇太后的病因,结果宫人硬着头皮颤巍巍的说道:“回陛下的话,太医们至今都没个定论,有这样说的,有那样说的……总之都吃不准。”
这下子淳嘉真的怒了:“朝廷花那许多俸禄养的莫非都是些废物?!”
治不好圣母皇太后也就算了,你连是什么病都不知道,你这让哪个做天子的能忍?!
他这儿大发雷霆,雁引等近侍都不敢劝,忙让人跑去借月小筑通知云风篁。
云风篁闻讯之后也是非常的惊讶,匆匆赶到醒心堂,正逢淳嘉摔完东西指着宫人破口大骂——她进去之后跟着训斥了一番宫人,让人下去,就扶着淳嘉劝他息怒。
淳嘉余怒未消,甩开她的搀扶恨声说道:“世代的太医,一直伺候着皇太后,小病变成大病一直看着,束手无策也还罢了,连病因都说不清楚!爱妃你说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事情!?这是当朕傻子么?!”
他冷笑,“纪氏真是好大的胆子!动了王陵动了王灵来也还罢了,如今得寸进尺,竟然连朕之生母的性命都敢下手——这是笃定朕死不起皇祖母还是死不起嗣母?!”
“陛下,妾身觉得这事儿恐怕有些古怪。”云风篁听出他语气中的杀意,连忙劝道,“如您所言,纪氏就算真的丧心病狂到对两位皇太后下手,也得想想太皇太后跟母后皇太后如今就在您身边啊!他们能做初一,您就能做十五……妾身说句诛心之语,如今太皇太后跟母后皇太后之于纪氏,可比两位太后娘娘之于您重要太多了!”
“他们怎么敢兑子?”
毕竟纪氏如今处境不好,非常需要太皇太后跟纪太后的庇护,但淳嘉已然长大,袁太后曲太后对他就算有帮助,其实重要性也在越来越削弱。
等淳嘉真正君临天下的时候,其实皇太后有没有都无所谓了。
“但不是纪氏,谁有这个胆子?!”淳嘉转过身来,直视着云风篁,沉声问,“谁有这个能力?!两位皇太后好歹进宫多年,身边都是从扶阳郡带过来的老人,忠心上头决计不会有问题,爱妃你说,谁能趁朕不在帝京的时候,下这个毒手?!”
“陛下,圣母皇太后自来深居简出,不问世事。若是冲着陛下来,怎么也该是对慈母皇太后下手,而不是素来不管事也不问事的圣母皇太后。”云风篁一时间也吃不准罪魁祸首,稍作沉吟,说道,“所以妾身怀疑,这次之所以出事的乃是圣母皇太后,恐怕问题在于扶阳王一脉的事情。”
“怕是有人用这种方式,催促您尽快定下扶阳王一脉的嗣子!”
淳嘉面色蓦然阴沉:“你怀疑周王汉王?”
“妾身虽然不喜这两位藩王,但也必须说,妾身压根没见过他们,不敢说这么大的事情跟他们有关系。”云风篁摇头道,“妾身只是觉得圣母皇太后与世无争,会对她下手,最可能的,就是有人不想让陛下慢慢儿从藩王子弟中精挑细选。”
找不到凶手就给之前得罪过本宫的人泼脏水呗。
泼对了正好,显得本宫聪慧机敏,明察秋毫。
泼错了也无所谓,没准误打误撞正好解决掉一个对头,岂不是美滋滋?
“……”淳嘉负手而立,凝眉深思,良久,他缓声说道,“也有一种可能,就是曲母后素来低调,少与外界打交道,故而天真些。但袁母后为人精明,幕后之人想对袁母后下手也寻不着机会,就拿曲母后出气。”
云风篁心道:你袁母后的确精明,但你曲母后却也未必天真,也就你这个傻子被她们心照不宣的瞒着,会觉得圣母皇太后是个不跟外头来往的没什么城府的太后。
只是不天真的曲太后这回究竟是当真着了道儿,还是自己有什么打算,云风篁这会儿也不能确定。
她定了定神,说道:“陛下说的是,但咱们如今人在行宫,却是不得而知。”
淳嘉面沉似水,思忖了会儿,道:“王灵来出事的消息你也听说了?”
见贤妃颔首,他就交代,“先是王陵再是王灵来,如今连曲母后都不得安宁,朕已经有点忍无可忍了!朕之生母在宫城之中挣命,罪魁祸首何以能在行宫纳凉消暑,快然自在?!爱妃素来体恤朕心,此番却要辛苦你了!”
这是让本宫也去对纪太后太皇太后下手?
云风篁心里很不乐意,原因很简单,这么做看似公报私仇的痛快,还能取悦皇帝,但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也是落个巨大的把柄下来。
回头这狗皇帝变心的话,随时随地翻出来给她定个弑杀尊长的罪名,怕是连谢氏都要跟着倒霉。
她可是志向远大,瞄准了继后之位的,怎么可以这么弄脏自己的手呢?
但淳嘉这么说了,要是不做,当场就会得罪他。
“陛下放心罢,母后皇太后跟太皇太后早先一直有传消息,凤体违和,哪里可能好的这么快?”云风篁遂一脸正色的表示,“怕不是看着好了,其实还是那个病歪歪的样子?甚至没准哪天就一病不起了?”
转过头来她就拉着宣妃瑞妃掏心掏肺,说皇帝为了王灵来跟曲太后的事情勃然大怒,对太皇太后以及纪太后的不满达到了顶峰,恨不得那两位也有个三长两短:“本宫寻思着,陛下这般震怒,咱们若是什么都不做,未免显得太不体恤圣意了!可是这等事情,一个人出风头又太打眼,不若咱们三个人一起?”
这要是之前,宣妃瑞妃肯定满心怀疑。
但她前些日子放权到现在,似乎没有为难二妃的意思,倒是帮忙指点过几回处置疑难宫务,看着的确像是要栽培妹妹们的样子,二妃如今对她的警惕心就少了点,闻言说道:“妾身都听贤妃娘娘的。”
这话的可信度自然是不高。
云风篁也不在意,就建议她们设法跟娘家通气,里应外合的给太皇太后还有纪太后一个没脸,好讨淳嘉欢喜。
听着是要动用庙堂上的力量,二妃心里倒是有些底气了。
在她们想来贤妃公认的弱点就是家世不显,哪怕给家里兄弟弄了个公主呢,这会儿一大家子连个上朝听政的资格都没有。
就算想用针对纪氏来取悦皇帝,却也没有相应的分量。
拉上洛氏欧阳氏一起,却不失是个不错的法子。
她们急速思索了下要不要跟谢氏凑这个热闹,就又听云风篁说起了继后之事。
她不动声色的提醒这二妃,淳嘉在宠爱上固然有着偏向,但大体上处事非常的公平,当初纪氏扶立他为天子,他就立了纪氏女为后,那么纪氏如今显然是不能被淳嘉容忍下去了,等以后中宫之位空出来,谁有资格坐?
那肯定是谁家功劳最大谁上啊!
宣妃瑞妃顿时就想了,虽然说眼下的事情还没到跟纪氏最后一战的时候,可一个是淳嘉亲自做主的驸马人选,一个是淳嘉的生身之母,也足够淳嘉铭记在心了!
这会儿给皇帝出足了气,怎么也能记上一个大功罢?
不能说一举定乾坤,但至少争取到先手了不是?
看着她们若有所思的离开,云风篁喊了清人到跟前:“都安排好了?”
“娘娘,会不会出事啊?”清人有点不安,“那毕竟是……”
“那边不出事,就该轮到本宫出事了。”云风篁冷笑了一声,“与其本宫受苦,还不如别人受委屈,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清人想想也是:“那娘娘,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云风篁看了眼外头初临的暮色,嘴角微微一弯:“就今晚。”
这一晚前半夜的行宫还是很安静很宁谧的,但子时后不久,西南角上一声凄厉惨呼,拉开了行宫惊变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