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留俩孩子下来是为了陪云风篁的,但这会儿太医还在云风篁跟前,自然不可能放她们进去闹腾,清都看了眼皇帝,就想示意朱萼将人带去偏殿,先把住处之类拾掇下。
结果谢猛因为之前在宫里跟着姑姑时常见到淳嘉,淳嘉对她态度又一向温和宽厚,哪怕有些僭越任性都不计较的,这女孩子心里对皇帝就没什么惧怕的,居然主动上前问:“陛下,您刚才问了半晌,都是问的我们这些人,为什么不问清都她们是否撒谎?”
清都一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而谢猛还在忿忿的说着:“比起我们这些今儿个才进宫的,其实她们才可疑!毕竟就是我之前在宫里的时候,姑姑的膳食我也碰不着呢,顶多当着姑姑的面端给她一下!”
她说话时谢阔在旁边悄悄的扯她袖子,谢猛就很烦,扭头质问,“你干什么呀你别扯了!陛下在这儿你怕什么?要是陛下都不能为姑姑做主,还能指望其他人?”
“怪道贤妃喜欢你,这聪慧劲儿果然跟贤妃一个样。”淳嘉凝眸看了她一会,淡淡说道,“这些朕会查明的,你跟你妹妹年纪都小,折腾这么半晌累了吧?先下去休憩会儿,养足了精神,去看你们姑姑。”
谢猛嘟了嘟嘴,不甚满意的样子,但见谢阔在旁紧紧看着自己,犹豫了下,到底给堂妹面子:“成……只是陛下,您一定要好好查啊!”
淳嘉嘴角微勾:“嗯。”
俩孩子被哄出去了,皇帝的嘴角也迅速垂落,他冷冷淡淡的扫了眼左右,清都等侍者皆噤不敢言。
良久,他才命雁引:“召皇城司孙聿。”
闻言清都等人一个哆嗦,想求饶,但话到嘴边到底咽了下去。
这时候求饶未免显得心虚了,而且皇帝既然是为了彻查贤妃中毒的真相,又不是为了肃清绚晴宫,想必也会让皇城司有着分寸,不至于贤妃好容易活下来,却没一个心腹可用——实际上,贤妃这次出事,恐怕跟前不久大动干戈的打发了许多人有关系……
不然以她的手段,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鹤顶红放进她的茶水里?
但这话没人敢提醒皇帝,因为这会显得云风篁自作自受。
要不是她当初宁可错杀不放过,至于让原本运转正常的宫闱出现破绽,以至于坑了她自己?
绚晴宫上下一片瑟瑟之际,六宫也都不安稳。
“你们说这是谁做的?”洛寒衣才接到消息时先是窃喜,因为接二连三在云风篁手里碰钉子扫面子,尤其前不久被从妃位降到婕妤,更是让她难堪的不行——甚至连洛氏内部都在迟疑,要不要付出重大代价扶她上后位?
总觉得这个千挑万选出来的嫡女在家族里看着还好,进了宫怎么感觉变傻了一样……
她羞恼之下对云风篁当然是怨怼的,只是不敢表露出来。
听说贤妃出了岔子,没准撑不过去了,就很幸灾乐祸。
只是幸灾乐祸完了也有点戚戚然,“贤妃那般精明,谁能在她眼皮底下做这样的手脚?莫不是……”
她想到云风篁今儿个的行程,朝庆慈宫方向抬了抬下巴。
左右觉得不太可能:“那位如今可还指望陛下善待纪氏的,怎么敢?而且贤妃狡诈,不是那么容易着了道儿的。”
“纪氏三代凤主,前朝后宫根基多么深厚?”洛寒衣小声道,“没准……太皇太后早就知道真相了呢?”
所以,太皇太后还有什么好怕的?
别说对云风篁下手了,如果做得到,她甚至想直接弑了淳嘉!
“而且,三尸虫那样的事情,咱们这些人家都不知道。焉知纪氏就藏了这么一个隐蔽的害人法子?就云风篁的出身,见识还不如本宫。没准她什么都没发现,回到浣花殿后才发作?”
“可那边不是传了消息出来,说是鹤顶红么?”
鹤顶红就是民间所谓的砒.霜,可不是什么罕见的毒药。
洛寒衣道:“三尸虫害人也是借寻常可见的狸猫为引子……再说了,若是那种罕见的没什么人认识的,不是唯恐没人怀疑纪氏?如今是鹤顶红,那可是宫人都可能弄到手的,这才难查呢!”
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道,“其实最好是太皇太后啊。不然,要是其他人,那连本宫都要觉得,这宫里日子不好过了。”
其实她比较怀疑袁太后。
虽然袁太后对洛寒衣还好了,可洛寒衣知道,这主要是因为有云风篁作为对比,不然的话,人家有三个亲侄女在宫里,其中一个还是袁太后一手带大的,能有多少真心花在其他妃子身上?
一旦云风篁这次去了,以后袁太后觉得她洛寒衣碍眼了,会不会也照样暴毙了她?
嗯……洛寒衣仔细想了想,觉得这种可能性不会很大。
主要是,她娘家洛氏不是好惹的……
除非淳嘉彻底按倒了洛氏那几家,否则袁太后但凡还爱惜她儿子的基业,应该不至于为了自己的一时之快,做这样的事情。
这就是娘家强大的好处啊!
洛寒衣唏嘘之余,优越感油然而生。
再看绚晴宫的方向,就有些怜悯……全不知道此刻淳嘉正看着面前单膝跪地的孙聿,寒声问:“彻查绚晴宫上下,尤其是与洛氏、欧阳氏、孟氏、殷氏、顾氏有关联的宫人或者宫嫔!”
深秋天,孙聿满头大汗:“是,只是……臣乃外臣,滞留宫闱不妥?若是将人都带去皇城司,宫人也还罢了,宫嫔……这……”
尽管宫嫔位份不高,在宫里头无足轻重,毕竟是给皇帝侍寝的。
皇城司里司职的却非阉人,哪怕孙聿有把握不让底下人染指宫嫔呢,可宫嫔被拉过去走一圈,也不太可能送回后宫继续伺候了。
要是寻常宫嫔也还罢了,但孙聿知道,绚晴宫里可是很有几个绝色宫嫔的。
尤其还有大皇子跟昭庆公主的生母,都还是青春年少。
“就在这儿查。”淳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朕这两日也会在此,尔等行事毋须拘束!”
皇帝亲自坐镇,那当然是没问题了。
孙聿松口气,磕头领命,匆匆退出去召集部下,商议具体细节……他出去的时候正巧碰见一个年长宫女进来,连忙侧身一礼,问了句“蘸柳姑姑好”。
蘸柳无心理会他,微微点头就进去了。
“姑姑这会儿怎么过来了?”里头淳嘉正捏着眉心解乏,见到蘸柳才放下手,温和道,“可是母后有所不适?”
“太后娘娘一切安好。”蘸柳皱眉道,“只是刚刚娘娘小睡起来听说了贤妃娘娘的事情,特意遣婢子来问问情况。”
淳嘉沉默了会儿才淡淡道:“贤妃情况不是很好,太医说……尽力而为。”
蘸柳一怔,下意识道:“怎么会?”
她的确蛮意外的,这会儿被谋害的是其他任何妃嫔她都不会觉得奇怪,但云贤妃……这位从进宫起就搅风搅雨的主儿,说句不好听的话,从来都是她害人,宫里谁人能害她?
要不是淳嘉亲口说云风篁未必救的过来,她都要怀疑这是贤妃的苦肉计了。
“……怎么不会?”淳嘉听着这话,原本就有些冷意的眼眸越发冰寒,嘴角微勾,要笑不笑的反问,“贤妃进宫满打满算也不到两年,再怎么精明能干,又怎么能够跟真正的望族贵女比根基深厚?她能有今日,母后也说过,不过是靠了朕的偏爱!实际上要说手段厉害,宫里未必没有胜过她的人——否则这会儿怎么着了道儿?!”
蘸柳觉得这话似乎有些不对,但只道淳嘉素来偏袒云风篁,如今这贤妃生死未卜的,皇帝所以有点心浮气躁,她沉吟了下,觉得这种时候还是别跟皇帝对着干的好,倒不是怕皇帝治罪,而是怕淳嘉钻了牛角尖,越发的把云风篁放在心上。
这样不管云风篁能不能活下来,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事。
她就放缓了语气,道:“陛下别心急,贤妃年轻,未必活不过来。她如今人事不省,事情真相全赖陛下,陛下宜保重御体,才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查清楚,还贤妃一个公道。”
蘸柳这么说的时候,注意到皇帝看自己的目光有点古怪,她说着说着就纳闷起来,“陛下?”
“……”淳嘉沉默片刻,缓缓道,“姑姑的话,朕记下来了。”
又说,“烦请转告母后,前朝的事儿朕心里有数,请母后千万不要操心!”
蘸柳听着还很高兴,觉得皇帝这种时候还不忘记前朝,看来就算对云风篁颇为迷恋,到底没到不顾大局的时候。
所以回去了春慵宫给袁太后复命,特特说了这一句——但是袁太后闻言,却面色微变,盘问了几句细节,眼泪就下来了。
“娘娘您这?”蘸柳就是愕然。
袁太后抽噎着,用力捶床,恨声道:“你糊涂啊!你竟然没听出来?!皇儿他,他这是怀疑哀家啊!!!”
“这……怎么会?!”蘸柳大吃一惊,惊疑不定道,“陛下他……他素来孝顺,怎么会怀疑您?!”
虽然她们主仆的确有铲除云风篁的打算,可这不是还没动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