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皇帝翻来覆去的时候,怡嘉宫中,琴德殿里,德妃主仆也在窃窃私语。
“娘娘怎么会想到永春侯那儿去?”近侍有些哭笑不得的问,“这下子好了,陛下竟然为此亲自去寻贵妃娘娘对质……还好两位都没有责怪娘娘的意思,不然,可不是麻烦了?”
那天云风篁同德妃透口风的时候没让太多人在场,事后德妃吩咐的时候,她的人自然不会想到自家娘娘会领会错误。
“你们懂个什么?”德妃不以为然,说道,“贵妃虽然出身不怎么样,心气儿却高。本宫道她着人暗示本宫这儿,约莫是想同我魏氏联姻。毕竟我魏氏子弟也不是没有出色的!若非贵妃得宠,那谢猛可还配不上我家人呢。但贵妃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不考虑魏氏的,那你们说,除了永春侯这等宗室,她还能考虑谁?若是考虑其他高门大户子弟,她也不是非要来寻本宫罢?至于那起子寒门子弟,就算是状元之才,你们觉得,贵妃看得上?贵妃可不缺自家兄弟抬举,她缺的可不是如本宫娘家那样的出身,又或者,是能够助她以及她膝下子嗣将来图谋东宫的助力?”
照着这个思路考虑下去,德妃觉得自己懂了。
永春侯虽然年纪小,哪怕是摄政王幼子,却也没继承到什么遗泽,可以说除了个宗亲名头外一无所有。
但也正因为他如今年岁不大,将来才有可能被淳嘉使用。
毕竟谁叫公襄氏大宗如今人丁凋敝呢?
像这次八皇子的身世,淳嘉做什么临时加封公襄震?不就是因为他手里根本没有其他合用的人手?
不得不将才十岁上下的堂弟给使唤起来?
从这一点,可见只要永春侯自己不作死的话,将来的前途还是有着基本的保证的。
甚至等将来皇嗣们陆续长大,淳嘉想立储的时候,永春侯未必没有旁敲侧击的资格。
虽然说云风篁抚养七皇子,已经跟益王妃有着瓜葛,将来益王多半也会站在绚晴宫这边的,但同样是天子堂弟,藩王毕竟有所忌讳,不像永春侯,爵位是低了一等,但行事反倒越发方便了。
总之德妃认为,贵妃膝下仨侄女养着呢,安排谢猛嫁给永春侯,提前笼络一个能够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宗亲,这打算没毛病!
再者,她对谢猛的性情的确有所了解,知道这女孩子空有一副长的酷似贵妃的好姿容,但实际上论心眼论手段,十个都比不上云风篁。这么个主儿要是嫁进高门大户里头去,没有贵妃时时看顾,恐怕被人坑了都懵懂不知。贵妃既然心疼谢猛,又哪里会给其找个应付不来的丈夫?
所以怎么看怎么都是永春侯最合适了!
……德妃这会儿心里还有些气闷,说道:“陛下对贵妃的态度也是奇怪,要说不在意,明明宠的厉害,也护得紧!甚至连慈母皇太后都因此奈何不了贵妃!可是要说在意,却又不喜谢氏振兴。连带着对谢氏女的婚事,都不喜欢太过高嫁了。本宫寻思着,没准,不是本宫领会错了,却是贵妃看见陛下亲自过问此事,担心陛下不赞成,就扯了本宫顶缸呢?”
她这么一说,左右琢磨着倒也不无可能。
毕竟云风篁那性-子,未必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
“这事儿本宫看陛下也没当回事,不然后来哪里有心情将本宫赶出来?”德妃叹口气,道,“算了咱们也不说这个了……”
于是让大部分近侍都散了,只留了陪嫁的宫人下来伺候。
这一个看着寝殿里就主仆二人了,方才凑近了德妃,低声道:“娘娘,这么着,贵妃娘娘无意将猛小姐许配给永春侯,这事儿可要怎么办才好?”
“还能怎么办?只能这样了。”德妃皱着眉,说道,“贵妃什么性-子,咱们在宫里这些年还不清楚吗?她既然没这个意思,本宫强行去说,一准叫她起疑心!到时候事情还要麻烦点……说起来都怪家里,早两年既然跟摄政王兜兜搭搭,就不知道把手脚做利索点儿吗?也不知道落了什么把柄,这么急三火四的叫本宫将猛小姐说给永春侯!”
“家里自有分寸,哪里不知道贵妃的难缠?”陪嫁劝道,“既然还是求到了娘娘跟前,显然也是没办法了。娘娘不如过两日还是去同贵妃娘娘试探一二?贵妃娘娘栽培猛小姐也是为了自己的子嗣前途,永春侯与猛小姐年岁仿佛,可不是什么不好的人选。贵妃娘娘起先可能没想到,也可能是怕陛下反对不敢承认,总之她不一定看不上永春侯的。”
德妃摇头道:“贵妃极为机敏,今儿个本宫扯着领会错误还能够蒙混过关。再去劝她将错就错,你当她是皇后么?那样好骗?”
至于魏氏如今面临的麻烦,“陛下都在清查那些人了,自身难保的东西还妄想拖咱们家下水?真当我魏氏是好欺负的!让家里告诉他们,魏氏与永春侯无冤无仇,但,若是他们继续纠缠下去,魏氏也不介意同永春侯生出什么龃龉来!如今摄政王夫妇都不在,却不知道永春侯有个闪失的,益王夫妇会不会为他做主?”
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事情。
公襄霄跟公襄震虽然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双方之间却隔阂重重。
确切来说,是公襄霄对公襄震隔阂重重。
哪怕后来发现摄政王并不是真的偏爱幼子不在乎长子,但多年积压的恩怨没那么容易消散。
这对兄弟至今关系都十分冷淡。
益王对永春侯可没多少善意,更遑论为他奔走了。
“这……”陪嫁还想再劝,德妃却不高兴了:“你这么向着家里,本宫干脆送你回去算了!你就想着家里因为早年兜搭摄政王的事儿被摄政王党羽逼迫,要给永春侯寻个好亲事,将来能够庇护他的那种。全不想本宫能够在这宫里平步青云至今,压着洛氏、殷氏、孟氏她们位列德妃,还生下一双儿女且太太平平,靠的是什么?是家里吗?还是帝宠?都不是!本宫靠的就是在贵妃微末之际的投靠!”
“如果失去贵妃的信任跟欢心,当初本宫怎么上来的,少不得怎么下去!”
“娘娘为何这样想?”陪嫁不赞成她将功劳归给贵妃的说法,“若是娘娘的家世容貌才情都没什么打紧,那为何您是德妃,而不是那伊氏?那伊氏可是贵妃娘娘手底下宫嫔出身,论起来奉承贵妃娘娘的手段,可比娘娘还要不矜持多了!”
德妃哼道:“你少说这些话来蒙蔽本宫!莫忘记当初郑氏、贞熙淑妃她们的例子。贵妃抬举人的本事已经不小,却哪里比得上她坑人的能耐?那是陛下大婚时候就进宫的老人,贞熙淑妃更是翼国公嫡女,尚且在贵妃手底下死的不明不白的,本宫才不要步上她们的后尘!”
魏横烟心里算得明明白白,魏氏如今就她一个女儿在宫里,膝下有着一双儿女,哪怕三皇女不是很得淳嘉喜爱,十一皇子呢跟储君之位更是完全没有关系,但皇嗣就是皇嗣,这姐弟俩,足以保证魏氏接下来三两代即使子弟不肖,也有着一定的富贵傍身。
就算魏氏急急忙忙重新送女儿进宫,一时半会的,也不太可能有她这样的成就。
故此就算不论感情,只论利益,她这次拒绝了魏氏,魏氏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倒是贵妃那儿,贵妃自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主儿。
万一叫她察觉到自己的小心思小动作,虽然不无可能云风篁不介意,或者惩戒她一番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但……也有一种可能,就是贵妃嘴上说着无妨,转过头来就让她凉的不明不白呢?
魏横烟才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前途乃至于膝下一双子女,去试探贵妃。
她现在的生活她挺满意的,虽然淳嘉这大半年都没怎么去过她那儿了,但地位既高,手里还握着一部分宫权,膝下儿女双全,娘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就觉得蛮好的。
一点儿也不想因为娘家打破这种太平静好的岁月。
“明儿个收拾些东西送去绚晴宫,就说是本宫为自己的无心之失,给猛小姐赔罪的。”德妃想了想,又吩咐,“话说的好听点,总之务必不能叫贵妃姐姐记恨本宫。”
虽然很怕贵妃,但德妃觉得云风篁还挺好。
看看吧,自从抱上这个大腿,只要专心讨好了浣花殿,这些年来的风风雨雨,跟她怡嘉宫半点儿关系都没有不说,倒是各种各样的好处,她基本上没被落下来过。
这个大腿她反正觉得抱的值。
所以娘家什么的,她出手了一次就算很给面子了,让她不顾自己母子仨的前途去撺掇贵妃……真当她傻啊?
……德妃这儿出师不利打算放弃了,但这番谣言,却已然传到了谢猛仨姊妹的耳中。
“猛儿,这可怎么办?”谢奣忧心忡忡的问,“连咱们都听说外头嚼舌根说你肖想永春侯了,可见谣言汹涌到什么程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咱们去求见姑姑,问个明白?”
“还是不要了。”谢猛皱着眉,尚未开口,旁边谢阔低声说道,“咱们都知道的事情,姑姑还能没消息?再者,姑姑如今身子沉重,即将临盆,这会儿咱们为了姑姑一早知道的事情过去,姑姑少不得要强打精神宽慰咱们。”
这话说的谢猛跟谢奣都是默然。
谢奣忍不住道:“可是,事关猛儿的闺誉……”
“那也没有什么!”谢猛虽然性-子霸道没什么城府,但对云风篁是真心实意的在乎的,闻言迟疑了下,却迅速忍耐下来,说道,“咱们是姑姑的侄女儿,还是姑姑在众多侄女里接来宫里亲自抚养的。冲着这一点,他们顶多背后议论几句,谁敢当面给难看?就算闺誉真的不好了,有姑姑在,还怕将来没前途吗?如今再没有什么比姑姑更重要的!”
“……”谢奣想想也是,叹口气,“那咱们这两日就先不出门罢。没准外头议论着觉得没意思也就不提了。”
迟疑了下又道,“可是猛儿压根就没见过永春侯,这到底是谁在背后弄鬼这样栽赃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