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嘉起初听说温氏联手行刺安妃时微微皱眉,旋即吩咐太医院全力以赴救治安妃,从重处置大温氏还有小温氏……对于温明翠一口咬定是受了皇后的算计跟指使这一点,皇帝面色阴沉了好一会儿,方缓缓道:“又是延福宫出的岔子!顾箴莫不是个废物?主持中宫也有这些年了,怎么还是一次次教底下人坑了而不自知?!”
云风篁如今要做好人,当然不可能将皇帝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皇后,只能委婉着来。
饶是如此,顾箴哪里听不出来,皇帝是对她有意见的?
尽管不是头一次因为不够精明被天子嫌弃,可这样的情况哪里能不难受呢?
她一时间没有说话。
“娘娘,兹事体大,也难怪陛下有些心浮气躁。”云风篁柔声劝道,“但妾身观陛下的意思,却并未怀疑娘娘。”
顾箴苦笑了下,心说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虽然皇帝觉得她废物,但也因此不会怀疑她有这算计安妃、报复慈母皇太后的能耐啊!
她冷静片刻,缓缓说道:“这事儿,确实与本宫无关……安妃那边,贵妃你也知道,咱们都是不沾手的。只要她不出来闹事儿,斛珠宫的动静,大家看在陛下还有慈母皇太后的面子上,自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闹成这样子,一股脑儿推到本宫头上,也实在是……”
“妾身当然相信娘娘。”云风篁说道,“依妾身来看,多半还是温明翠同温诗绛搞得鬼!您想这俩新人才进宫,就知道假装不和迷惑同伴,谁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妾身寻思着她们必然图谋不小,只是运气不好,撞在了安妃手里头!这会儿眼看着命不久矣,就胡乱拉人下水!”
顾箴抿着嘴,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安妃跟温明翠温诗绛的恩怨,的确同中宫无关。
但她也不相信这两个才进宫的新人有这本事跟能耐,刺杀安妃之余,还不忘记栽赃中宫……说起来,她这个中宫跟新人们有什么恩怨?顶多不重视她们罢了!
偌大宫闱,温明翠温诗绛如果是纯粹的找俩垫背,找谁不好要找她?
若是为了嫉恨,难道不应该栽赃贵妃这个现任宠妃吗?
所以顾箴其实比较怀疑贵妃是主使者。
然而贵妃这些日子一直很亲近中宫,此刻又是一迭声的安慰,顾箴也实在做不出来当场翻脸质问的事情。
思来想去,她借口乏了,让云风篁先退下,决定好好儿跟左右分析一下。
云风篁看出皇后的心思,也不多言,规规矩矩的告退而去。
出了延福宫,清人就是不悦:“娘娘好心前来通风报信,皇后娘娘却仿佛并不信任娘娘,也真是好心没好报!”
“她又不是才做皇后,在宫里沉浮这些年,若还是谁对她好点她就深信不疑,就算有陛下护着,怎么可能混到今天?”云风篁哂道,“再说了,这么大的事情,本宫不来说,皇后今儿个也肯定能够收到消息的。本宫说到底,也不过是做给陛下看的罢了。”
毕竟“改邪归正”什么的,尤其是她这种战绩赫赫的主儿,没有相当的实际行动,怎么可能取信于人?
尤其还是性-子多疑、自己就是从韬光养晦过来的淳嘉。
“娘娘您说这事儿到底是不是皇后娘娘那边主使?”清人沉吟了下,小声问,“婢子瞧皇后娘娘的确不像是知情的样子,她这经年以来心思都搁在了膝下皇子的安危还有前朝昭武伯的事儿上头,想必是顾不上已经远去扶阳郡的慈母皇太后了。可是顾氏其他人,却不一定了。毕竟陛下说的也是,中宫底下人一而再的出事,当真是皇后娘娘御下无方么?皇后好歹也是大族出身。”
大族子弟,打小颐指气使,御下是知事起就有长辈言传身教的。
若是庶出之女,兴许还会因为嫡母的打压,养就唯唯诺诺的性-子,镇不住场面。
如顾箴这种原配嫡女,自幼养尊处优,基本上不太可能出现弹压不住底下人的情况。
上回崇昌殿副总管反水,还能说是偶然。
但这次又是一个管事连带底下人出事儿,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云风篁沉吟道:“不好说……本宫没见过顾氏其他人,不太了解他们的性情为人。不过温明翠的那番怀疑也是有着道理,之前本宫只道慈母皇太后尚在,前朝一些消息,传到安妃耳中也不奇怪。到底陛下跟前还有些人是当年从扶阳郡带过来的。那可都是看着陛下同安妃一路过来的人。就算安妃失势了,也难保不定有人对她心生怜悯,愿意为她传递一二。但仔细想想,若是这会儿还对安妃念及旧情的,会不清楚她的性-子?”
“她要是还得宠,料理些个新人,陛下说两句也就过去了。”
“她都失宠这些年了,就算陛下看在慈母皇太后的面子上,不会追究什么,心里岂不越发厌烦几分?”
“本宫要是这种旧人的话,那是只字都不会透露给安妃,却会将新人们不该说的话,来禀告绚晴宫才是!”
如此撺掇贵妃出手针对新人们,借刀杀人之余,也免得安妃那脾气再闹出什么动静来,越发与淳嘉渐行渐远……这才是对安妃心存善意的做法。
“可是安妃那性-子也不是失宠之后才不好的,早先她就不是个讨人喜欢的。”清人提出异议,“若是如此,婢子觉得,陛下从扶阳郡带过来的老人,就算是看着陛下跟安妃一路过来的,心里对安妃是否有着善意,也未可知呢?”
也不是所有老仆都念及旧情,再说安妃瞧着也不像是能够得人心的样子。
没准从扶阳郡带过来的老人还跟她有恩怨,又知道她性情,这是专门传话给她,好让她自取灭亡呢?
云风篁说道:“这话也对。涉及帝寝所在,陈兢也只能旁敲侧击,咱们知道的东西不多,未必能够揣测出真相……且看陛下怎么处置罢。”
她心情不是很好,因为这事儿看似没有针对绚晴宫,而是朝着皇后去的,但眼下皇后垮了对她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是回到浣花殿后,陈兢上来禀告:“早两日太初宫偏殿已经在给十二皇子收拾东西,但这会儿又放了回去。”
“能不放回去吗?”云风篁在心里叹息一声,淡淡说道,“当初陛下留十二皇子在偏殿将养,就是不放心延福宫里的太平。结果果然没多久就出了天花的事儿。三皇子楚王十皇子好容易挣下一条命来,这才安稳了几天?就有管事打着皇后娘娘的旗号去掺合谋害宫妃的事儿了,皇后娘娘却还懵懂无知……陛下怎么可能放心让十二皇子回去崇昌殿上?”
陈兢微微皱眉,说道:“娘娘,这么下去,却也不是个事儿。本来十二皇子就有着嫡子的名份,如今年岁尚幼也还罢了,若是一直这么住下去,外头岂能不心生揣测?”
前朝后宫现在心里都清楚,淳嘉之所以将这孩子亲自养在自己的住处,纯粹是不放心皇后的能力。
怕他回去了皇后跟前会长不大。
倒也不是往后一定要册立十二皇子为储君。
可算起来十二皇子在太初宫偏殿住着已经足足一年了!
这么下去,将来再议立太子,他的优势可想而知!
既是嫡子名份,又流着顾氏血脉,还是皇帝一直带在身边的……朝臣们岂能不寻思着皇帝是否心里也是最偏爱这个皇子?
“所以本宫有些怀疑顾氏……”云风篁沉吟道,“然而无凭无据,不好弄啊……本来十皇子的生母最该上心此事,但平氏出身寒门,别说没那心思,就算有那心思,她但凡聪明点儿,也不敢表露出来的。”
不管怎么看,皇后无能的结果,受益者都是十二皇子……
所以这个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不是顾氏在搞鬼,其实也不重要了。
关键就是真的不能让十二皇子继续被淳嘉亲自带着了。
哪怕云风篁心里清楚,淳嘉是真的忙,他这经年以来少到后宫,在前朝也不是三天两头去看十二皇子,可身为皇子一直住在帝寝之中,与其他皇嗣待遇迥然,在外界看来,就会理解成是某种特别的信号。
“当初十二皇子之所以会滞留帝寝所在,皆因宫变次日舟楫倾覆。”陈兢思索了下,小声说道,“若是顾氏从那时候就图谋此事,那……当时一起落水的,还有慈母皇太后与圣母皇太后!”
见云风篁挑眉,他再接再厉,继续道,“此番温明翠一口咬定皇后乃是想用安妃来刺-激慈母皇太后,有着谋害慈母皇太后性命的考虑,您说有没有可能,是慈母皇太后这些日子回忆当日细节,发现了什么,以至于对皇后、对顾氏产生怀疑,皇后与顾氏,所以要这么做,以赶尽杀绝?又或者慈母皇太后并没有发现什么,但皇后与顾氏,做贼心虚,打算杀人灭口?”
“……”云风篁急速的思索着,面色变幻不定,片刻后,她缓缓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咱们现在什么都不做!”
见陈兢愕然,她低声解释,“安妃主仆不管是真的怀疑皇后还是假的怀疑皇后,这次安妃吃了这么大的亏,是一定要禀告给慈母皇太后,为她们争取好处的!以本宫对慈母皇太后的了解,不拘她此番是否会返回宫中,却决计不会轻易放了皇后与顾氏!既然如此,你觉得慈母皇太后会忽略掉十二皇子么?本宫刚刚才跟陛下、皇后表态要从此好好儿过日子,不掺合不挑拨那些有的没的,若果眼下被发现从中添油加醋,你说陛下会怎么想?”
之前淳嘉知道此事后只是骂皇后废物,却没有具体的指示。
云风篁眼下就怀疑,皇帝莫不是故意这么做,就是想按兵不动,暗中观察自己是真的性情大变了呢,还是只是嘴上说说?
当然也可能是淳嘉觉得事情棘手,一时间没能拿定主意。
但仔细思索下来,云风篁还是觉得,继续扮纯良比较好……主要是十二皇子如今是四岁,距离入学还有两年,还有点时间斡旋。
这种情况没必要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