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迷瞪瞪走过来坐下,季风倒了杯酒递过去,道:“原来你在这里,好久不见,洛商。”
洛商看着晃动的酒水,表情失了方才那般跳脱,平静如水:“你没死。”
季风轻笑:“死了啊。”
洛商抬眼看他,满眼写着你逗我呢。
“又活过来了而已。”
安静了一会,季风重新看了一遍客栈,道:“你开的店?”
“嗯。”
季风缓缓吐了口气,道:“你还是在恨我们吗?”
否则为什么躲在这里这么多年不肯回临夏,不肯见他们,直到他死。
洛商顿了顿,眼里看不出悲喜:“不是,只是,我的家,在这里。”
季风点头。
“这些年,,,”两人同时说道,洛商闭了闭嘴示意他说,季风道:“这些年你可有回去过?”
洛商看了看窗外,无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不恨你,不恨风银,更不会恨姐姐,我回去看过了,姐姐已经成亲了,和如是师兄,人都好好的。”
“嗯。”季风一点不意外,如果没有那些事,一切本该都会更好的。
良久洛商好看的眉毛动了动,问:“你不问问他吗?”
季风眼睫垂了垂,沉默许久问:“你记得庄生台吗?”
洛商顿了顿,随即点头:“嗯,从前我们一起进入了庄生台,看见了未来的样子,可你从没说过你看到了什么。”
季风吞了一口酒,放下酒杯,道:“庄生台预言最坏的结果,我看到我死了,他回到阆风,动用禁术,强行将自己献祭给镜海,让我死而复生。”
洛商睁大了眼看着季风,季风继续道:“后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想改变命运,可最后还是亲手促成了这个结果,现在我活过来了,一切,都成了徒劳。”
洛商看着对面对面季风心如死灰的眼神,道:“你是说你这次能活过来,是他以命换命?”
季风自嘲一笑:“嗯。”
洛商声音变高了些:“可他没死啊。”
话落季风猛然抬头,眼里什么东西复燃了:“你说什么?”
洛商道:“我说风银没有死。”
一字一句,像是十分晦涩的话语,季风花了好半天才彻底理解,抓起洛商的手腕迫切道:“他在哪里?”
洛商手腕被他抓的发红,挣了挣,指着外边道:“刚才离开的那群修士你看到了吗,他们就是来找风银的。”
“什么意思?当年我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洛商吸了口气,抬手把季风抓住他手腕的手放下,拿过酒壶倒了两杯,推给季风后兀自饮了一杯,他还是不太会喝酒,呛得秀美紧蹙。
“当年你一剑扎进自己的心脉解封了天锁,整个大地都开始颤动,所有受赤乌凰煽动的妖邪被天锁压制,师,,,风银也清醒了过来,看到的就是你已经被耗尽生命的画面,他抱着你的尸体谁也不让靠近,也没有谁敢靠近,可小叔叔一定要将你带走,随后他们打了一架,两败俱伤,最后还是顾江玙强行将风银带回了雪苍山。”
季风捏着杯子的指尖轻颤:“后来呢?”
洛商抿了抿唇,转头看向窗外:“后来,不知过了多久风银又再次出现在天垣,他找到了顾江屿,得知你被小叔叔沉在了镜海,便径自闯进了惘极境,冲破一道又一道结界,可你知道,惘极境的结界十分强悍,没有若木之花是进不去的,他被挡在最后一层结界再也进不去,便去了神火台,很久很久才出来一次,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洛商看到季风的样子根本没敢往细了说,可饶是这样匆匆讲过,听的人依旧能知道其中意味着什么。
每闯一道结界都会被反噬,惘极境乃至邪之地,人在里面待久了会邪气入体,普通人过不了多久直接暴毙,修道者也会变得不人不魔,七年了,一个人在惘极境待了七年,会变成什么样子,季风想都不敢再想。
洛商:“风银本是阆风的下一任族长,天命不凡,即便是阆风没落了,修界依旧十分忌惮,尤其是那时候的风银,你知道的,他什么都没了,所有人都背叛他,逼得他一念入魔,整个修界再容不得他,虽然最后暂时被你拉了回来,可你走后,何尝不是对他的又一次打击,自那之后他便更加疯魔,常年待在那至邪之地惘极境,所有人都在害怕他哪天回卷土重来,找整个修界复仇。”
季风几乎是被抽走了血液,说不出话来,胸口艰难不稳的起伏。洛商继续道:“那些修士知道他大概每隔一年会出来一次,便在这里守着他,要趁他彻底入魔前将他除掉,现在应该又是去找他了。”
话落季风猛地起身追出去,洛商脸色一沉站起来叫住他:“季风!”
季风停下脚步,听后面人道:“当年付出的代价还不够吗?你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没死心么?”
七年前留下的一堆子烂账,扯不清的两厢亏欠,让他知道要劝季风放下是不可能的,但到底还是觉得够了,代价都太大了,他会躲在这偏远的村子里虽然也是对当年的事无法释怀,可季风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啊,为情之一字,何以至此。
洛商话落直直盯着季风背影,好半晌季风才道:“死心?洛商,你亲眼看着他这些年怎么过来的,你怎么能让我死心?我怎么死心,凭什么死心,再活几次,我一样如此。”
洛商握紧拳头,咬牙道:“不知悔改。”
季风转头看着他,轻轻一笑,这一笑让洛商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顽劣又执着的少年,“我情愿。”
季风追踪着那群修士的气息一路跟到他不久前才出来的惘极境外围,毒瘴之气笼罩,周遭森冷,连树木都长着怪形,风一动,一切都显得压抑又诡谲。
那群修士不敢进去,站在外面严阵以待,季风就在身后不远处看着,许久,烟瘴深处缓缓走出来一个白衣身影,远远地看不清,但季风能直接感觉到那个人身上无法忽视的邪气。
修士的剑纷纷拔高一寸,将白衣男子团团围住,厉声道:“魔头,别以为你躲在惘极境我们就抓不到你,你杀了那么多人,就想这么轻易的逃脱制裁吗?”
“就是,你非但不知悔改,还跑到惘极境来修炼邪术,大肆破坏结界,扰得天垣人心惶惶,你安的什么心?修界若不除你,难平众愤,有愧天道!”
“我等在这守你很久了,今日你定然跑不掉!”
修士气势汹汹地问罪,白衣男子如若未闻,信然往前走,修士一时也不敢上前。
白衣男子敛动眼睫,薄唇动了动,声音低沉道:“走吧,我不想杀你们。”
季风渐渐看清里面那个人,浑身血液凝固,僵在了原地,来人一袭白衣若雪,惊世脱俗容貌,碧蓝色眼眸,浑身散发着一股阴郁的邪气,那双能将人溺死在其中的幽邃眼眸也尽是阴鸷。
最让季风震惊的是那人的头发,银丝若雪,披散在肩背上。
众修士大怒:“竟敢如此嚣张,结阵。”
几个修士有备而来,纷纷围着白衣男子摆好阵势起阵,霎时狂风骤起,烟瘴搅动,一股强大的力量渐渐将白衣男子包围,压迫在头顶虽是都要落下将人压得粉碎。
“落。”修士大喊,握剑的手纷纷挥下,那股巨大的力量垂直落下,木石俱碎。
白衣男子面不改色,轻轻抬手,连剑都不曾拔.出,便破了修士的阵,一声巨响,所有人被振飞出去,砸在树上石头上,闷出一口血。
“滚。”男子淡淡启唇,语气让人森森一寒。
落在白衣男子身后的修士恨恨咬牙,趁人没发现他,猛地站起来捡起剑就对着白衣男子砍去,白衣男子眼眸森寒,冷冷地垂眼看向侧后方,正待动手,忽然几道金色藤蔓拔地而起,猛蛇之势将那人卷起抛进了毒瘴中。
季风低沉的声音远远传来:“没听见吗?”
周围的修士没工夫管被扔进毒瘴区的同伴,警惕地看向声源处,“季风,你竟然跟过来了?”
修士转头对旁边人道:“这下怎么办,他们是一伙的,这个季风修为大增,两个人打不过。”
季风嗤笑,说得就像你们一个人打得过似的。
修士咬牙权衡,随即指着季风道:“今日就先放过你们,但今日我等放话在这里,下次我等定会集结修界所有正道之士,将你们一并除去,撤。”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修士狼狈的卷着剑跑了,而那个白衣男子从看到金色藤蔓起就怔在原地,眼眸中的阴鸷和戾气被另一种更加难以言喻的情绪替代。
季风向他走进,跨过烟雾,如同跨过七年滚滚红尘,他才慢慢看清那个人,那个他本以为已经死了的人,此时正活生生站在他面前,却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洵舟。”他从前的洵舟冰霜般的脸满是俗世人间不曾有的清绝,却又在眼睛里囊括了从污浊尘世中脱胎而出的温柔,而面前的人,用他依旧摄魂夺魄的脸写满阴鸷和冷漠,一双和镜海一般碧蓝色的眼睛也只剩心灰意冷,从前柔软的青丝也变成了如今的银发满际。
风银僵在原地,仿佛浑身的血液都被抽走,眼前这个人,他不敢向前靠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更不敢上前惊走了这抹飘来他梦中的魂灵。
季风慢慢靠近,站在风银面前,让他能看清自己,又唤了声:“洵舟,我回来了。”
风银不敢出声,不敢呼吸,怕吹散了眼前脆薄如纸的梦。
季风凝望着那双深幽的碧波湖水,在他眼里比镜海还要耀眼,他抬手轻轻滑过垂落在风银额前的发丝,轻笑着开玩笑:“我死的这几年,竟然一点没长,倒让你高我一截了,这可如何是好。” 不知是哪个字,竟同时点燃了两人多年来死灰般的残心,一时动容,再也不能安生。
季风的手短暂而又轻微的触到了风银的脸颊,真实的触感让风银一颤,“你,是季风?”
沙哑的声音落在季风耳朵里砸得他心里抽疼,他笑笑:“不是我,世间谁还唤你洵舟?”
是啊,没人再唤他洵舟了,七年不曾有人这样叫他,风银眼眶发红,紧紧握着剑指节发白。
“真的是季风?”风银痴痴的看着眼前被蒙在迷雾中的男人,口中喃喃自说自话。
“嗯,是我。”季风心抽疼,话音轻柔到骨子里:“你怎么,变了个样?”
季风注意到风银手上的动作,仍然抬手轻轻拂过风银银色的发丝,虽不知为何风银会变成这样,但总归和自己脱不了关系。
“是我当初自私了。”
全然不顾及你的感受。
季风抬手轻轻捧起风银的脸,仰头将他眼角欲滴的泪水吻去,从他泪水中只尝到苦涩,他想,这苦涩,不及洵舟这些年的万一,他自己死了倒一了百了,万念俱空,留下的风银该是怎么过来的,他一点都不敢想。
“恨我吗?”季风轻轻放开他。
风银怔在原地,良久才吐出一个字:“恨。”
若你将一个人所拥有的尽数毁灭,还带走了所有希望,又怎么奢求别人以德报怨。
季风弯了弯眼睛,轻笑:“任你处置。”
风银视线始终落在季风眼睛里,后退两步,将手中的剑扔在地上,抬手升起一道术法,周遭的风霎时间化为利刃握在风银手中,缓缓抬手指向季风心脏位置。
季风张开双臂,缓缓闭上了眼,对面那人的模样依旧在他眼前,剥去坚硬的外壳和经年的苦涩,他好像看到了曾经那个忽然闯入他生命里的白衣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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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南方临夏城,夏水河上,一架轻舟悠哉地浮荡在暮色中,河面上,浩浩汤汤排着长龙的河灯俨然如红色精灵,活泼又虔诚的为夜河行舟之人护航。
“小公子,临夏城就在前边儿了,今日是七月十五农历鬼节,南方属这临夏城内最为热闹繁华,人人皆戴恶鬼面具,二里河道放满河灯,指引亡魂归来,人鬼共度七月半。想必你也是慕名而来吧?”
蓬舟上船夫摇着桨,避开越来越多的河灯,问向船头的少年。
船头一少年头枕着手臂,翘起的二郎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闻声便坐了起来。
少年一袭黑衣极为修身,即便是坐着也忽视不了他笔挺的脊背线条和修长的双腿,一双剑眉下的桃花眼在河灯与月色的映衬下熠熠生辉。黑绳结发随意的扎在脑后,端的是一派朗目风逸。
他抽掉嘴里吹不出调子的竹叶,深邃的眼看遥遥地看向河岸某处。
只一眼,少年便收回目光,转而露出一个清朗夺目的笑:“老伯你又猜错了,我是临夏本地人,今天是游玩回家,非是为鬼节而来,按约定,你可要给我打对折。”
原来这少年上船后与船夫打赌,若说中他三件事,就付三倍船费,两件两倍,全错就打对折,船夫倒是爽快,觉得挺有意思,便同意了。
路途中,那船夫看他翩翩衣冠,气质不俗,虽未佩剑,却腰着上乘养灵玉,他在这夏水河行舟渡人十多年,见过不少修界能人异士,想必是哪个门派的公子,想了想又觉得显而易见,于是说:“小公子一定修为上佳。”
少年闻之笑道:“不对,我资质奇差,早放弃修行了。”
船夫尤道一声可惜,那少年却满不在乎的晃荡着腰间的银锁,发出玲玲轻响。
船夫继续猜:“小公子腰间佩驱邪银锁,想必是父母送的?”
这就有作弊之嫌了,这不论是修行世家还是普通百姓,都有给小孩子配驱邪银锁的习俗,可以驱赶邪祟,自然也多是家人父母给佩的。
那少年又笑道:“不对,家中父母早亡。这银锁是我小叔叔给的。”
看那少年笑容依旧,清浅却认真,老伯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好认真想猜第三件事。最后,仍是猜错。
船夫调整方向,在一座桥边靠岸,少年摸出身上仅剩的几个钱,给了船夫,刚好够船费。嘴边挂着笑往临夏城里走去。
临夏城是南方大城,四方商旅众多,寻常日子便已十分热闹,加之今日七月十五,农历鬼节,街道早已是熙熙攘攘,人声不绝。
放眼四顾,来往人戴着各色各样狰狞的面具,还有人觉得只戴面具不够,仿起那话本里血淋淋的样,认真的扮起小妖小鬼来,时不时举着爪子凑人跟前吓人一跳,惹一阵嬉笑怒骂又跑开,一派热闹景象。
少年被人群携带着往里走,忽然偏过头,睨了眼身后方向,一个黑梭梭的影子立马隐入了人群里。
少年无声地叹了口气:“真有耐心啊。”
他船行一路,那影子便跟了一路,他心下想,自己已经出去游荡快半年了,连个打劫的都没遇到过,为何这几日会被无面鬼盯上?
无面鬼非人非鬼,乃是一种人为练就的影子,自身没什么攻击力,只能做一些探查信息的工作,在天垣修界不足为奇,凡是有些实力的大门大派,都可练就,因没有脸所以叫做无面鬼,虽是不足为惧却也实在烦人,他能到人难以到达的地方,跟你到天涯海角都不是问题。
顷刻间少年脑内过了一遍往时今日,还是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并且身无分文。
心道有什么好觊觎的,都到临夏城了,爱跟跟呗!
便将之抛诸脑后,悠哉悠哉的逛鬼节。
既然是中元节,那就顺手买个面具吧,少年心里想着,在拥攘的街道中挑挑选选一阵子,目光终于停在一个摊位。
“哟,在这儿呢。”少年两手拍在一个面具摊位上,摊主是一个目露精光的青年。
“我说老包,这临夏有你不卖的东西吗?”
那叫老包的青年笑嘻嘻道:“哟,这不是时风门小公子季风吗,你小子真滚回来了,哎呀生活不易,自然是什么好卖卖什么咯,我跟你说,别看我摆摊儿做些零碎小生意,你包哥那在临夏人送外号包百货,什么金块玉石,辟邪灵器,祖传丸散,秘制膏丹,哥什么都能搞到。”
老包眉飞色舞的自卖自夸,季风习以为常的头也不抬,任他胡天海地的吹嘘,眼睛落在摊上形色各异的面具上,挑挑拣拣道:
“可胡吹吧你,我看看,你这面具有何独特之处?”
老包拍了拍胸脯:“我这儿的面具,独特之处就在于,,,在临夏绝对找不到重样儿的,怎么样,老季,来一个?”
季风嗤笑,指了指来往的人群道:“你往街上看看,哪个是重样儿的,没什么特别的我去别处看看啊?”
季风作势要走,老包赶忙拉住。
“唉,你怎么那么不讲义气啊,让兄弟我宰一宰不成吗?”
街上像老包这样的面具小商贩不计其数,但在临夏城,老包算是十分活跃,混得开的,季风打小就认识他,有时两人搞到什么新奇的东西还能一起琢磨一阵子,然后再吹嘘抬价卖出去,两人五五分利,倒不是季风缺钱,只觉得好玩儿,有时还会心甘情愿让老包宰。
闻言季风失笑,摊摊手道:“不巧,今日身无分文。”
老包摸着下巴打量了一眼季风全身上下,抿着嘴,不知道又在打什么注意。
这人哪次不是山穷水尽了才肯回来一趟,银子看来是真的没有了,不过还有别的嘛。
季风往摊位旁的椅子上一坐,换个话头:“老包,我不在这段时间,临夏可有什么新鲜事?”
“新鲜事嘛,倒没有,不过临夏这几天来了很多人。”
季风挑挑眉,不以为然:“临夏繁华,单鬼节就能吸引很多外来人参加,更何况霁月楼三年一度的飞花会就在鬼节这段日子举行,每次都有很多修界名士慕名而来,这有什么稀奇的。”
老包晃晃手指凑过去,煞有介事道:“不一样,虽说我不是你们修道一路的,但好歹我也混迹江湖这么多年,见的多了,我能感觉出来,这些人,鬼鬼祟祟的,别有目的。”
“哦?”季风若有所思
“那这几天可有什么动作?”
老包一挥手:“这我哪知道,我就是个商人,不管是谁,能宰他一笔更重要,怎么样,你买个面具挡一挡,万一他们是冲你来的,破财消灾,唉,我这里有开过光的,,,”
说道老包从小摊下面摸出了一堆新的面具。
季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还真是张口就来,这就开过光了,我有什么好怕的,你图我的钱,他们图我什么?”
老包也不急,没有他敲不来的银子
“嘿,我可告诉你,前几天我就听到花季少女们说你今天回来,商量着堵你呢,哎哟这会儿该在哪条街了?”
如老包所料,季风听到“花季少女”四个字登时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临夏城民风开放,爱美之风盛行,城内专设皎玉榜,给临夏俊男俊女排名,榜中设十五个名额,他季家的人虽只有几人在榜,但含金量极高,分走了整张榜单的风头。
季风就在那榜中第二,城中各家姑娘们十分疯狂,丝毫不掩饰其迷恋,有旁观者惊其狂热,送其“花季少女”四个字,意为花痴季家人的少女,本是调侃,不料姑娘们欣然受之,从此以“花季少女”之名行走临夏。
季风自小就深受其“迫害”,被如此这般搓圆捏扁,个中酸涩,如鱼饮水。
不知是谁得知今日季风游玩归来,消息早就传遍了花季少女内部,正商量着来个盛大的欢迎仪式。
他一走半年,浪得忘记了这茬,季风随便扫到一个面具就要拿起来,被老包一把按住,并伸出另一只手搓了搓。
季风大惊:“干什么?这种紧要关头你的兄弟义气呢?”
“嘿嘿,义气是什么,又不能当饭吃,我还要娶媳妇儿呢,你要再拖,我不介意你把姑娘们引来,说不定能成就你哥我一段缘呢!”老包十分理所应当就不放手。
季风控诉反抗:“你趁火打劫!”
老包据理力争: “什么打劫,我又没抬价。”
季风哪里还有钱,遂摸出一样东西扔过去:“我只有这个,拿去。”
常年倒卖稀奇玩意儿的老包一眼就看出这是什么,寻常方向仪只指示南北,而这算是一种灵器,只需灌入一点儿灵力便可按心中所想指示位置。
季风是个路痴,闲来无事专门为自己量身定做,给它取名百道行,市面少有这种东西。
老包达到目的满意的点头:“这也不错,应该能卖不少钱,哈哈,面具你随便挑啊。”
老包松开手,季风随手挑了个恶鬼面具带上,就听见一阵莺歌燕啼般的声音。
身后不远处,一群花季少女花团锦簇着往这边靠拢。
“在那儿呢,果真回来了。”
“季小公子~”
“半年不见,长高了耶!”
“哎哟越来越俊俏了,谁都别跟我抢。”
“啊,小风哥哥我在这里。”
“你怎么叫的这么肉麻?”
“要你管。”
“姐妹们,别吵,先捉住他。”
“小风哥哥别跑啊,别跑啊!”
难得这街道上还有不扮鬼不戴面具,个个娇花似的成为这街上的一道风景,饿狼般的朝季风奔去。
旁边的人早就司空见惯这一幕,乐的看这场好戏。
“哟,今天是季小公子啊,有阵子没见着了。”
“掌门也许久不见了。”
“听说掌门下山都不从城里过,要绕路。”
“真的?好惨啊。”
季风慌忙中丢下一句“下次再找你算账。”就逃命似的跑了。
“小风哥哥常来啊。”老包在后头抬高声音大喊道。
花季少女们:“往那边跑了。”
季风头也不敢回的跑了几条街,发现还没甩掉,十分无助。
不是女孩儿们都柔弱些的吗,怎么这般有体力。
“到底是谁说我今天回来啊!” 季风对着前面不知所措的人群喊了一声。
一定是他小叔叔,不派人来迎接就算了,竟然这样坑自己的亲侄儿,边跑边盘算着下次一定要在城中人最多的地方写一条时风掌门招亲文书以解心头之恨。
当下逃命中才后知后觉方才情急把什么东西抵押出去了,这下灯火交错,人潮涌动,几条主街道在季风眼里没什么两样。
“这往那边啊?该死!” 季风看着两边差不多的街道茫然。
抉择左右间,一家门扉紧闭的店映入眼帘。
任谁都觉得奇怪,在这百家狂欢的日子,家家大门敞开不做生意也图热闹,而这家非但大门紧闭,还堂而皇之挂了个牌子写到:
今日高兴,不营业
只见这店铺,高挂的扁牌上郝然写着“别崃”二字,恨不得歇业大吉。
季风:“这老头又作什么妖?”
季风选定这间,跳墙过院,身后的围追截堵被一墙隔断。
季风落在院子里,鼻子嗅了嗅,闻到里面传来的一阵醇厚的酒香。
季风五感十分敏锐,在门口就闻到这股味道,只是大街上各种气味混杂,加之情况紧急,没有细细辨认,竟是从这儿传出来的。
时风门专修一种元灵术,感知能力随修为增加被无限放大且收放自如,也通过元灵的生成与周围的灵气连接,修炼至有所成会开启元灵印记,也算是此法修行的独特记号。
季风自灵脉阻塞后,无法修习元灵术,但唯一不算上天太绝的一点是,他的五感保留时风一脉的特点,门人靠修炼强化五感,他则靠年龄增长,五感自然而然越发敏锐。
季风翻窗而入,收敛脚步,悄悄往香味源头走过去 。
果然,杂乱的小铺子里,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头儿坐在地上,抱着一瓶酒,摇头晃脑的嘟囔着。
季风嘴角一弯,眼中顽劣之意尽显,凑过去弯腰对着正迷迷糊糊的老头笑:“做什么呢老头?”
老头正沉浸在酒香中,被突然凑近的脸惊得一蹬腿,下意识的抱住怀里的酒:“吓死你爷爷。”
季风抿了抿嘴,道:“这就吓到了,那我再这样如何。”
话落一把夺过酒瓶起身退步,
老头大惊失色,呼喊道:“我的桑落,我埋了三十多年的老朋友,你小心点,小心点,哎哟祖宗哦!”
季风豪爽的灌了一口,凉凉的酒水顺着喉咙滑进胃里,还有点烫喉。
老头一边拦着季风一边不住念道:“少喝点,少喝点。”
季风晃了晃瓶身道:“哟,你还给自己埋了女儿红啊,今天什么日子让你把它挖出来,桑落,还不错,有好酒也不叫上我,躲在这里偷偷喝,还今日开心,我就不还给你,让你今年都不开心。”
老头觉得心窝子生疼,拍腿痛惜道:“什么女儿红,算了,让你喝一口,就一口啊。”
季风又喝了一口道,:“怎么这般小气,你都醉的说话含糊不清了,不如都给我吧。”
老头一巴掌呼过去,被躲开了“你爷爷我没醉,清醒的很。”
季风笑道:“对对对,你千杯不醉,名字都叫尹不醉,你最厉害。”
尹不醉鼻子哼了一声,道:“我看你小子酒量还行,勉强能跟我喝两口,不如取个不归为字,咱爷俩凑个不醉不归。”
季风毫不犹豫的拒绝:“谁要你这破名儿,真不吉利。”
尹不醉双手叉腰,嘿的一声,随即警惕道:“我说你小子,成年浪迹在外,怎么突然到我这儿来了,不会又来坑我宝贝吧?”
见季风不说话,只是笑,尹不醉又觉得心口疼了一下。
肯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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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波回忆即将(已经)来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