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宵楼里温香软玉,便是出了雅阁,在这院子的走廊里,也装潢彩灯壁画,相比于县衙后宅的白壁,当真不一回事。周遭又有暖炉生起,便是秋风,也渗不入半点寒意,宛若这陈留县,被向家经营得如铁桶也似,却是一般道理。
李钦颇有主辱臣死的愤怒,方才几回想扑上去跟向大少爷撕撸。
这时向大少爷撩下了最后通牒,竟是直接扔下他们俩人,自行转身入内去,连送到门口的寻常礼数都没有。李钦更是气得青筋暴现,咬牙骂道:“不当人子!不当人子!竖子欺我太甚!”
“你打得过他?”刘瑜却没有李钦那么愤慨,反倒是闲闲问了这么一句。
“东家,便是乡绅土豪,再怎么说,您也是一县父母,断没有这般的道理!”
甚至气急之下,李钦更是脱口而出:“现是大宋圣天子在位,又不是唐末藩镇割据,豪强可以自行其是!那黄太中,也是正榜的进士出身,为何放任这厮有辱斯文!我当真是忍不了,待我入去,与他理论!”
刘瑜一把扯李钦:“理论?世道事,若是可以理论,子美先前那位府尊,也不致致仕了。”
“可这、这如何是好!”李钦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了。
陈留不只是陈留县,还有下面十几个乡、自然村,不是一句话就解决的问题。
没有揽头,怎么收这如同赋税的和买?再说那些士绅又仗着根基深厚,不肯按律来交付,又要摊到下面百姓头上,这玩意,各县有各县暗地里的一本帐。而陈留的这本帐,就在向老太爷身上,没有这本帐,给李钦大半年时间,他也能理得清。
或者说,只要刘瑜敢扛,不怕得罪豪强士绅,按律向那上四户收钱?
要能给李钦三两个月忙乎下来,也是能办的。
可二十天,怎么办?就算刘瑜亲力亲为,二十天还不够他到各乡村往返的时间呢!
刘瑜回到衙门之后,那些差役,却倒跑过来安慰他。
除了当时被他扣下的几个云家后生之外,还有二十来个这些日子招募的良家子弟。
他们尽管也是怕向家:“可小人的老爹说了,跟着青天大老爷,总不会差的!”、“老爷不需担心,我等倒是对乡里熟络!”、“没错,二十日,老爷您找两个好使的轿夫,小的们陪您下乡去把和买钱买齐了。”
刘瑜含笑向他们道了谢,却叫过其中两个煽动的:“你们就这么着急捞钱?”
那两人被问着脸都赤红了,面对向家这种地方豪强,不怕是假的。
他们两个,是想趁着刘瑜还在位时,下乡捞上一笔。
和买的折色银子,其中花头太多了,听着一户能从中做手脚弄到四贯钱,又要交开封府,又要县衙官员拿了大头,分到差役身上不多。可是这架不住一个县,这得多少户?一户摸两个鸡蛋,也能吃肥这些差役啊!
可惜刘瑜不是那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一眼就看穿了他们。
倒是刚才那些被煽动的差役里面,倒有不少,是真的朴实汉子。
“别存这样的心思,没事多去街上巡巡,想捞钱没问题,但不是这个时节。”刘瑜也没过分责备这两个差役。
倒是李钦在一旁,不住跟他们说一些:“板荡见忠臣,疾风知劲草!”一类的话,也不知道这些不太识字的差役,到底能听进去几成。
刘瑜想了想,把主薄叫过来,倒是商量一个差役考核的章程,还有平时怎么巡街的路线等等。主薄颇有点讶异,不禁开口道:“明府,这事分轻重急缓啊!”
燃眉之急,是把和买这茬应付过去,要这节过不去,刘瑜被削了个差遣,还管陈留的差役怎么考核,怎么巡街?
说句不好听的,到那时节,干卿底事?
“办不了的事,也只好扛了。”刘瑜叹了口气,对那主薄如此说道。
“办得了的事,还是得着实办好,不然何以面对这一县百姓?”
主薄听着颇有些感动,只是禁不住背地里叹息:“刘大令倒是好官,心里装着百姓的,可惜恶了向家,这日子,怕是长不了啊!”
这三五日,在刘瑜的提议下,主薄把差役考核,平时巡街等等事宜都列出章程;
据主薄所说,以及刘瑜自己的查探,县尉被借调去他县,也是因着不堪向家的压迫,此时尉司的弓手,也是全然没有人管辖。
先前刘瑜就行文去开封府,请调借一名小使臣来署理。
有一面之交的曾布,此时仍在开封府,刘瑜自然教这文书过得他手。
这年头,大宋的官,比实缺是多出太多了,所以曾布得了这文书,自是很承刘瑜的人情。
因为他可以安排一员官员过来暂时代理嘛,或说武人,但干得好,指不准也能转正。
开封府派出的一名承信郎这两日也到了陈留,还带着曾布的私信,很听刘瑜的招呼。
所以刘瑜教这承信郎也过来,和主薄一起,把尉司那边弓手的管理也列出了章程。
至于陈留县相关巡检那些土兵,刘瑜倒就没有去碰。
土兵,不是士兵,那是向家的基本盘,刘瑜可没送脸去给人打的习惯。
一旬下来,无论是衙门的差役,还是尉司的弓手,都打理得颇有些条理。
向家大少爷听闻着,狂笑道:“这厮狗官吓傻了!看他胡乱办些什么事?”
倒是黄劲松皱起眉来,这向劲草,比起他爷爷,实在火候差太多,作为世交兄弟,他不得不提醒一句:“贤弟,这刘子瑾,是有真本事的!”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器。他确是个人才,这胆魄,更是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