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之中,苗授刚刚带着三十数人,行到了高阳正店,马上就被伏击。
辽人本来就是要借这机会绝杀刘瑜的,本来就是绝对不留给刘瑜半点生机的,如何会没有料想到,有援兵奔赴相救的可能?除非是枢密院下了公文,能让步军司还是马军司,摆出仪仗,那刺客自然是不敢动手。
当然如果街道司的三两百个士兵有胆,护着刘瑜一路而行,那刺客大约也不敢出手的。
就算唐不悔认为那些士兵连贼配军三个字都配不上,但毕竟他们代表了大宋在京师的官方力量。当然如果是西夏,大约没这讲究了,上次西夏那边就派铁鹞子来汴京,大闹东京,勾当皇城司公事的魏岳也因此殉国。
但辽国不是西夏,他们不可能和西夏一样撕破脸,他们压力很大,金国正在崛起之中,如果他们能无所顾虑和宋国撕破脸,那澶渊之盟也就不用签了,每年十万两白银,对于这么大的国家来说,其实象征意义更大于实际意义,辽国要真能打下去,绝对不可能来签这玩意停战。
所以不能撕破脸,如果真的街道司三百士兵,护着刘瑜去枢密院,辽国刺客是不敢下手的。只不过刘瑜只怕躲得过刺客,却要面对朝廷文官集团的诘问:为何街道司不是派上一两人,去开封衙门、步军司衙门报信,而是全体兵卒,不务正业去护送他?是不是因为刘瑜私底下市恩兵卒,有图谋不轨之心?
苗授并不清楚这其中那么多的弯绕,他只知道,刘直阁是国之栋梁,有刘直阁在,秦凤便不会有失!他身后的十数神卫军的军士,更不知道其中来去,只是知道,刘经略相公是忠臣,大致没到包龙图的地位,但也是忠臣,总之不能让辽人把大宋的忠臣害死了!
他们披着甲,提着刀,就是高阳正店被三名皮室军精锐伏击。
这十数神卫军的战士,坚持了足足五息,仅有苗授和另外一人逃脱,其实他们能逃脱,是在于他们奔走是向宫门的方向。辽国刺客恐怕惊扰了宫中,到时不好收场。至少其他人等,五息之内,全部失去再战之力。
守卫宫门的,是殿前司的捧日军。
当苗授和同伴混血浴血冲到宫门,所增他是将门子弟,于捧日军里也有相熟的将领,那都指挥使也是个有热血的,听着苗授的话,大怒道:“竟在我大宋京师刺刘经略相公!欺我大宋无人么!左右,披甲,某便不信,百十条枪捅过去,这辽人再好的身手,还能翻得了天!”
左右听着,那血都热了起来。
当中有见识的,低声向都指挥使说道:“”按着苗都虞侯所述,那辽人,怕是皮室军的精锐。见着我等人多,只怕便逃脱了去,我等总不能无旨意、无公文,护卫着刘经略相公吧?”
这也是街道司为什么只能冲那一阵的道理,不过这捧日军的都指挥使却是个交游众广的,当下扯了腰上玉佩,扔了那亲随,对他说道:“去御龙直、御龙骨朵子直,将平日里过来喝酒那几个兄弟都相召过来!”
那亲随知道轻重,不再多话,连忙弯腰提了袍裾,快步而去。
捧日军的都指挥使催促着众人披甲:“入娘贼,都利索些!他辽国有劳什子的皮室军,我大宋便没有御龙直么?哼,老子却便不信了!”
御龙直和御龙骨朵子直的七八个高手来得极快, 大抵是物以类聚,能和苗授这样的人相交,便都是热血的汉子。听着都指挥使这么一说,全无两话,随手在捧日军这边取了长短兵刃,结束整齐,便准备去南门大街,接应刘瑜,至于高阳正店那边,自然有都指挥使带了近百人去扫荡。
“汝将奚为?”这时门外便传了一个公鸭嗓子,然后一张苍老的脸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里宫里面的老太监,大太监张若水就侍候在他旁边。
老太监望着这院子里聚集着众人,那张满是老人斑的脸,泛起了一个表情,似乎是笑,又似乎是哭,大约太多的皱纹,实在让人分不清表情:“御龙直的回御龙直,御龙骨朵的御龙骨朵;当值的好好当值,不当值的自去耍钱吃酒。都散了吧。”
然后老太监望了一眼苗授,摇了摇头说道:“神卫军越来越没出息了,这么大的人,拉屎还糊了自己一身。”
说完这句,他就走了,如同他从来没出现过。
几乎所有人,不论是御龙直,还是御龙骨朵,或是捧日军,包括苗授相熟的这个都指挥使,都是咬牙切齿,连眼睛都通红了,但最后大家都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苗家大郎,这宫里的老人开了口,某等着实也不好硬是违了他的意啊!”
苗授望着院子里众人半晌,抱拳唱了个肥诺,然后扶着跟自己奔逃到这里的神卫军袍泽,向外而去。那捧日军的都指挥使连忙叫住苗授:“苗家大郎,你要去哪里?”
“我们这一身,不是屎,不是拉到身上的屎。”
苗授的声音很冷:“是血,是我们息的血,袍泽的血,敌人的血。”
“弟兄们有难处,我明白。”
然后他和他的袍泽,便往外去。
那都指挥使又再拦住他,可是还没说话相劝,苗授就开口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是御龙直,也不是御龙骨朵直。之前十几个同袍都拦不住那三名刺客,别说现在只有两个人了 。”
他回过身,望了一眼院子里的其他人,对那都指挥使说道:“但我要去,我仍要去。”
“你去了,又能做什么?你明明知道拦不住的。”
“去该去的地方,流该流的血。”苗授似乎脱离了所有的惊恐,有种置之度外的平静。
然后他就带着他的同袍,离开了捧日军把守的宫门。
而这个时候,苏家在京师的别院里,秦少游在院子之中,跟来访的刘挚一边手谈,一边摇头说道:“何必如此?就算是新党和旧党,也不至于如此啊。借手敌国,来置大宋的大臣于死地,这着实说不太过去。”
刘挚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他本来就不打算当说客。
他不当说客的原因,是因为他身边的长随,本来就不是他的长随,而是一个扮成长随的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