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一定很爱他。”阮妤看着她说。
王曹氏一怔,抬起头呆呆地看着阮妤,半晌在那双温柔眼眸的注视下竟也不由自主地弯起嘴角,露出羞怯的神情,“是,我很爱他,他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她娘家人当初想把她卖到商户家做小妾,是郎君花了大钱娶她回家。
这些年他们一直都过得很好,即使家里没什么钱,但郎君很爱她,若是狩猎换了钱一定会给她买簪子买衣裳,所以即便如今他出事了,即便许多人都说你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她也不肯走。
阮妤看着她面上幸福的笑容,眼底也染了一抹笑意。
家常话说完了,就该说起正事了,阮妤昨日就拟了契约,这会找出来递给人,想了想,问了一句,“认字吗?”
王曹氏红着脸摇摇头,“我就跟郎君学了自己的名字。”
“无妨。”阮妤温声,“我先同你说下,你回头拿了契约再找个认字的人看看,确定没有问题再签。昨天我们跑堂应该也和你说过了,我们提供场地,你提供早点,我们这有需要就会派人去问你拿,六.四分,你六,我们四。”
这些——
王曹氏昨日已经知晓了,她也和郎君商量过了,这会便点点头,“不用去找人看了,我相信阮老板。”
阮妤好笑道:“不觉得吃亏?”
王曹氏摇摇头,“现在生意难做,要是金香楼卖得好,我拿得钱也多。”而且要是金香楼卖不出去,她也没亏损,不过就是给自己又多留了一条路罢了,她没再想,抬头问人,“在哪里按手印?”
阮妤笑着把印泥递给人,指了一处地方,又说,“王夫人这么信任我?”
王曹氏脸一红,其实没见到阮妤之前,她是有些担心的,也想着先拿了契约给她家郎君再看看,但和阮妤相处了这么一会,她就觉得眼前这个比她小许多的少女是值得信任的。
点点头,她的声音很轻,“阮老板值得让人信任。”
阮妤挑眉,等人按完手印,一份交给她,一份自己拿好,“明天就开始,王夫人记得今晚回去多准备些东西,你的馄饨和小笼都很好吃。”
王曹氏哎一声。
她小心翼翼藏好纸,她现在的摊子还由人照顾着,也不敢多呆,刚要下楼就听阮妤说道“等下”,阮妤把桌上剩余的糕点用帕子包起来然后弯腰递给女孩,“拿去吃吧。”
“这,这不行!”王曹氏不肯收。
阮妤却笑道:“就几块糕点,拿去吧,我也不爱吃这些。”
看着阮妤脸上的笑,又看了眼拉着她衣角的女孩,王曹氏犹豫一番只能低声说,“谢谢阮老板。”又拉着小孩的手,“快谢谢阮姐姐。”
小孩笑得很甜,“谢谢阮姐姐。”
“不用谢啊。”阮妤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想了想叮嘱一句,“喜欢吃也不能多吃,回头撑着就不好了。”
“不吃了,”
小女孩一手抓着王曹氏的手,一手抓着糕点,小声道:“要给阿爹阿娘吃。”
阮妤愣了下,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抬头的时候发现王曹氏的眼睛都红了,目送母女俩离开,身后谭柔才开口,“阮姐姐,我看好了。”
“好。”阮妤收回目光,笑着走过去继续和谭柔说话。
……
这天中午,金香楼就挂出了两块招牌,一块是明日起正式提供早点,还有一块就是七日后开始提供各式菜煲。众人对这两块招牌十分感兴趣,尤其是那块画着菜煲的画,有人关注那新鲜没吃过的菜煲,有人关注那栩栩如生的画。
阮妤下楼的时候,差不多过了饭点了,不过还是有不少人,她原本想招呼阿福空的时候去县衙跑一趟打听下杜辉和许巍的情况,走过去的时候却听到几个学子正兴致勃勃看着那幅画,嘴里嘟囔道:“我怎么觉得这画风和字迹十分眼熟。”
“倒有些像如是散人。”
“怎么会?如是散人不是一向只画山水的吗?而且他之前连珍馐斋举办的画展都不肯参加,又怎么会来给酒楼画这样的画?”
如是散人?
阮妤脚步一顿,笑着在他们身后问道:“你们说的如是散人是谁?”
突然听到女子的声音,刚刚还在说话的一群人忙回头看去,待瞧见身后那位穿着黄衫的貌美少女纷纷红了脸,倒也有认识她的,红着脸喊了一声,“阮老板。”
而后才说,“是一位新出来的画师。”
其余人也纷纷说道:“他画的山水画被文大家夸赞过,而且之前珍馐斋办画展的时候还想请他过去。”
阮妤从前闺中爱字画,自然也知晓这位文大家是何许人也,当世画界也有许多流派,这位文大家就是其中的翘楚,她心中微讶,兴趣愈浓,问道:“然后呢?”
“没然后了,那天画展结束,他也没出现。”那些人摇摇头,一脸可惜的模样,“谁也不知道这位如是散人是何许人也,倒是有人跑去问最初收如是散人画卷的地方,可那掌柜也不清楚。”
说着又不由询问起阮妤,“阮老板,这幅画是谁画的?”
他们双目明亮,神情激动。
阮妤眨了下眼,她知道霍青行的确画得一手山水画,但也不清楚他们要找的如是散人是不是他,便真是他,霍青行既然不肯让旁人知晓,她自然也不会透露,便笑道:“是我一个朋友。”
“啊……”
有人叹道:“那应该不是。”
阮妤挑眉笑道,“这是什么话?”
说话的学子脸一红,摆手道:“不是说阮老板的意思,是大家都猜测这位如是散人有些年纪了。”
“嗯?”阮妤一怔,“为何?”
其中一个学子低声说,“他的字画都太过苍凉,不像是年轻人。”
31. 第 31 章 我是不是打扰了什么?……
学子们已经离开了。
阮妤却沉默地站在那张画像前, 苍凉吗?或许是早就看惯了霍青行的字画,她先前并没有这么深刻地感受,可此时因为旁人的这番点拨, 再看向这张画像时, 倒真觉出几分沧桑之态。
都说以字比人。
而霍青行的字就像是一片荒芜干涸的土壤,没有一丝朝气。
明明也才十六,正是最该朝气蓬勃的年纪,那人到底为什么会这样?阮妤不知为何, 平静的心弦好似被人拨乱, 她抿着唇,袖下的十指也不由自主地轻轻握了起来。
她好似……从来就没有了解过他。
即使两人同床共枕,即使相识这么多年, 但她好像从来就没有试着去了解过他。
……
“东家, 这里是迎风口,您怎么站在这?”阿福忙碌好过来, 转身就瞧见了阮妤, 瞧见她紧抿的唇以及有些沉默的脸,阿福心下一个咯噔,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东家呢。
平日东家总是笑盈盈的,今日却……
还想再问,先前失神的少女却已经收起思绪,她收回目光,看着阿福笑,“没事。”又恢复成从前那副模样了。
刚想喊人去一趟县衙,门口就进来一个人,笑着打断了她的话,“阮小姐。”
阮妤循声看去, 便瞧见常安走了进来,他的态度十分恭敬,走到她面前还朝她拱手作了个揖,然后才抬头笑道:“早听说金香楼经阮小姐打理后生意很是红火,今日一看果然不假。”
对于这位所谓的举人老爷,阮妤既不喜欢也不讨厌。
来者是客。
她朝人点了点头,语气倒也温和,“现在人不多,常公子要用餐就进去吧。”说着看向阿福,“领常公子进去。”
阿福忙笑应一声,躬身转头请人,“常公子,里面请。”
常安却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看着阮妤问,“阮小姐,杜家人没来找你的麻烦吧?”
阮妤原本想喊其他人去县衙,听到这话,脚步一顿,她看着常安,沉默一瞬后对阿福说,“你先去招待其他客人。”而后亲自领着常安往里头走。
这会酒楼已经没什么客人了,零零散散几桌人,阮妤边走边问,“常公子这话何意?”
常安也没瞒她,实话实说,“不瞒阮小姐,我现在在县衙任师爷一职,昨日杜老爷遣人来找我们家大人想要让邢知县出马……”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阮妤,见她神情自若,并没有半点波动便又继续往下说,“不过我家大人已经拒绝他了。”
阮妤本以为常安过来是吃饭,如今看来——
她请人入座,而后看着常安说,“想来这其中应该有常公子的功劳吧。”
常安看着眼前那张笑脸,心里竟不由自主地咯噔一下,倒算不上惊慌,只是没想到这位阮小姐这么快就看破他的意图了。不过这样也好,他特地跑这么一趟,不就是想让阮妤知晓他做了什么吗?笑着接过跑堂递来的茶,“这是我应该做的,阮小姐的父亲是我的恩师,我能有今天也全仰仗老师,如今阮小姐有难,我怎能不帮?”
他絮絮叨叨说完,见对面少女面上笑盈盈的却不接话,心里一时也不清楚她在想什么便又放下茶盏,低声说,“阮小姐,这位杜老爷一向睚眦必报,你要小心啊。”
这话倒是说得十分诚恳。
阮妤多看了他一眼,而后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多谢常公子今日特地跑这一趟了。”她没有多加攀谈的意思,招来阿福交代,“回头常公子吃了什么都记在我账上。”
阿福应是。
阮妤便又看了一眼常安,“我还有事,便不招待常公子了。”
常安哪里敢让她招待?忙起身拱手,等人走后,面对阿福便又是另一个态度了,刚刚还温温和和的人,这会面对这些跑堂小二,眼睛能飞到天上去,“把你们金香楼的招牌拿上来吧。”
说话间,目光瞥见门口的告示,待见到那熟悉的笔迹时,神色一怔,“那是谁画的?”
阿福正在心里吐槽常安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听到这话,哦一声,“这是我们东家的朋友画的。”他把朋友两字尤其着重了说,心里腹诽不已,霍公子那样的人品才是我们东家的朋友,才不是你这样的!
哼!
常安没察觉到他在想什么,而是沉默地看着那副画像。
和霍青行同窗多年,他自然知晓这幅画像出自谁的手笔,朋友……这该死的霍青行难不成已经知晓阮妤的背景,打算攀上这根高枝,乘风而上?
他还真是小看他了!
不过要真是这样的话,他以后见到霍青行就不能像以前那样了,要不然得罪了阮妤可不好。
他在这里脸一阵青一阵白。
阿福撇撇嘴,也懒得理人,转身往里头走,嘴里还嘟囔着“真是讨人厌的家伙”。
……
阮妤不知道常安是什么时候走的,她等酒楼空的时候让阿福跑了一趟县衙,等阿福回来,她也没瞒着谭柔,直接把人喊到了三楼。
“怎么样?”她看着阿福询问。
阿福为人机灵,刚刚去县衙按着阮妤的吩咐找了应天晖,就连说的话也全是阮妤交的,虽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了,不过听人询问还是忙回道:“应捕快说那两人现在就在大牢里,按大魏条律,过几日就会被发配到凉州。”
阮妤看一眼身边的谭柔,见她红唇紧抿,手也紧紧握着。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手放在了谭柔的手上,轻轻一握,等人回神,这才继续问阿福,“就没有人上县衙求情?”
阿福摇头,“小的问了,应捕快说从昨晚到今天没有人上门。”
怎么会这样?
阮妤皱起柳眉,她先前打听过,杜家就两个儿子,而且杜老爷喜欢读书人,如今科考在即,杜辉这个长子明显是被寄予了厚望,再说那位杜夫人更是出了名的“疼儿子”,可以说杜辉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全因这位杜夫人的纵容。
现在儿子出事了,杜家人居然一点表示都没有?这显然很说不过去了。
“东家?”阿福低声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