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了七日后,君无殇才从黑暗昏惑中悠悠转醒,看了看四周,原来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躺在了一张板床上,屋子虽然很简陋,但却收拾得很干净,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
那日,君无殇因为悲伤过度,加上三门透支,导致疯狂嘶吼后,力竭昏迷,倒地不起,直至现在,才苏醒过来。
就在君无殇准备起身时,屋外来了一个中年妇人,她一见君无殇醒了过来,立刻神色大喜,撇头朝着屋外大喊道:“大全,恩人他醒来了,你快些过来看看。”
数秒后,屋外顿时传来一声浑厚的男子声音,道:“什么?恩人醒来了?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快些去烧些好菜,给端过来,恩人昏迷了七天,肚子肯定早就饿了。”
那中年妇人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看那样子,应该是忙活去了。
再次走进来时,换成了一个壮实的大汉,他冲着君无殇咧嘴一笑,道:“恩人莫急,我家贱内已经去烧菜了,待会就能饱餐一顿。”
君无殇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这是你家?”
大汉憨厚地笑了笑,点头说道:“恩人说得没错,这正是我家,好些年没有回来,很多地方都来不及修补,显得破败了一些。”
君无殇皱着眉头,仿佛想到了什么,低声说道:“你们是从大坟山逃出来的,回到原来的家,岂不是让成亲王轻而易举的找到?”
大汉表情一怔,神色变得有些慌张道:“当时大家好不容易才脱困,都是归心似箭,便也没有想这些许多。”
“若是成亲王发现,不仅仅是你们,你们的所在的村子,都要跟着遭殃。”
君无殇的话似乎吓到了这个大汉,他慌慌张张地说道:“那要不我们现在就走?走得越远越好?”
这些普通的木匠,心思质朴,哪里想过这么许多?现在被君无殇点醒,自然越想越害怕。
“算了,现在通知其他人,肯定来不及。既然你们还安然无事,说明成亲王那边,还并未发觉。”君无殇的推测没错,大坟山既然是秘密的兵器作坊,自然不可能有太多走动,那样极容易引起周边百姓的注意。所以,只有到了每月月底,成亲王才会派人送去物资,顺便了解情况。
“那迟早也会被发觉的。恩人,我们还是走吧,免得迟了就走不了了。”
君无殇压了压手,淡淡地说道:“无妨,既然我醒来了,那么你们也就不必走了。从今日起,成亲王府,将从乌魂国除名。”
他话语很是平淡,但大汉不知怎么的,却觉得后背汗毛乍起,如芒在背,刺骨嶙峋。
大汉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微微张着嘴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眼前这个黑发少年,居然说要将成亲王府除名,这若是传了出去,绝对会引起噪乱。成亲王虽然已经落寞多年,却依然是一国王爷,皇亲国戚,怎能被人轻言生死?
“恩……恩人,此话可不能乱说,读书人常说,隔墙有耳,若是被人听了去,会有大祸降临。”大汉额上有冷汗溢出,伸手擦了擦,强笑着说道。
“被人听去了又如何?成亲王府,我是灭定了!成亲王,我也杀定了!”
君无殇缓缓吐道,言辞中杀机四溢,毫不遮掩。
大汉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立了,傻傻地看着君无殇,不知所措。
君无殇知道这些木匠都是些老实的手艺人,平日里绝不敢惹是生非。
能忍则忍,已经成为了他们麻木的习惯。
他从床上坐起,穿好衣物,方才淡淡地朝大汉说道:“此地是何处?距离国都有多少里?”
大汉还没有缓过神来,只能下意识呆呆地说道:“此……此地是周归村,距……距离国都大约三五十百里。”
“三百五十里吗?全速前进,倒也不算太远,今日之内,必能赶到。”
君无殇听后冷笑了一声,嘴角挂起残忍的弧度,身周有淡淡的杀意浮现,让大汉双腿不稳,汗流浃背。
他猛然感到,眼前这个少年,就像是村里常常形容的凶兽一样,消瘦的身子里,仿佛蕴藏着无限的杀机。便是站在那里不动,也能带给他一种不敢靠近的威压。
“你们照顾之情,若我还能活着,来日必然加倍奉还。”
说完,君无殇脚踏九步,身子化为利箭,呼啸而去,瞬间便化为一道黑影,消失在周归村中。
只留下神色错愕的大汉,依然没有回过神来。
一路疾驰,马不停蹄,君无殇除去猎杀了几只野味,便从未止步,朝着郡乌城猛掠。
微微检查了一番自己的境界,已经悄然无息的进入到后天后期,这要放在平常,他或许还会欢喜。但现在,却完全没有了这份心情。
千里迢迢,赶来国都,却最终晚了一步,天人永隔,对于君无殇,是一次莫大的打击。
从前,至少还有一个念想,而现在,却完全破灭,化为了尘烟。
想着母亲最后给自己做的那碗面,君无殇脑子有些呆了,往事历历,浮上心头。
……“君儿,等天一亮娘就回来了,你乖乖的把面吃完后就去洗洗歇息吧。”……
天一亮就回来了……天一亮就回来了……如今整整七年过去,无数个黎明升起,那道温暖的身影,却从未出现过。
亏自己从前还存有奢望,以为父母虽被抓走,但至少性命无忧。
可那群木匠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窖,浑身血气停滞,宛如走肉行尸。
如果……如果自己能早一步找到这里,或许就能救下他们,或许就能合家团圆,或许……
他恨,恨自己,更恨那个造成如今局面的人。
君无殇死死地咬着牙关,一字一句地挤声道:“成亲王,杀父之仇,弑母之恨,不共戴天!”
“不共戴天!!”
“我君无殇和你不共戴天!!!”
霎时间,山林杀意翻涌,飞鸟退避,虫蛇入眠。
国都之中,依然是那派寻常模样,只不过大家议论得最多的,就是宏广遇刺,刺客大闹石岗广场。走进任何一个茶楼酒肆,饭庄客栈,都能随风入耳,滔滔不绝。
原本是庄严喜庆的行赏大会,就以为这件事情搅局,而变得风声四起,八卦不断。
“听闻那些刺客,都是烈山国派来的,正面战事不利,就用这种下九流的方法,刺杀宏广国主。”
“烈山国的狗腿,真是无才无德,不过我宏广国主,吉人天相,皆可化险为夷。”
“兄台所言甚是,只不过,我听闻前方战事已经陷入了僵持,裴镛大将军的步子慢了下来,遭到了顽强抵抗。”
“这话我也有所耳闻,据说是那烈山国无兵可调,国主无奈之下,行釜底抽薪,火中取栗,强行征召了世家贵族作战。”
“恩,看样子,对方也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准备不顾一切,放手一搏了。”
“不过由于太傅濮阳成出使的关系,烈山国的靠山秦光帝国完全受到了钳制,三大帝国虎视眈眈,它才迟迟不敢出兵援助。”
“那该死的烈山国,平日就知道拿秦光帝国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如今对方却冷眼旁观,活该受罪!”
“我听说太傅出使时,还曾经遭到过暗杀,也不知道是何方人马。”
“如今周遭战乱,任何人都不可闲赋下来,上至国君太傅大将军,下至黎明百姓小贩足,都需要同心协力,出谋划策。不然一旦战事不利,带来的将是灭顶之灾”
“没错,所以这次宏广国主才要举办行赏大会,犒劳在前线立下汗马功劳的将卒。”
“说起行赏大会,也不知道在大会上气势无双的武威将军去了哪里。自那日追踪出去,整整七日,都渺无音讯了。”
“高手过招,生死对搏,又岂是你能预测的?但凭武威将军的身手,绝对不是问题。”
“是啊,年纪轻轻就可斩杀先天武者,此情此景,真可堪当百年英才,毫无虚言。”
“那日场景,如今我还历历在目,当真是少年英雄,豪气冲天。我乌魂国有了这等俊才,未来情势一片光明。”
“说得对,来来来,诸位,我们为了武威将军干一杯,祝他早日斩杀刺客,得胜回归。”
“乒乓”之声,在各处酒楼,不约而同,齐齐响起。
郡乌城,国主宫殿,书房当中。
宏广正在和濮阳成密谈。
“关于那日的刺杀,太傅调查得如何了?是否有些眉目?”
濮阳成微微摇了摇头,轻声答道:“最近七日,臣日日夜夜派出探子暗探,却始终一无所获。那些刺客仿佛训练有素,根本没有留下一点可用的线索。”
“是吗?看起来,这件事并不简单。”宏广沉了沉身子,低头说道:“依太傅看,这件事情,谁是主谋,是不是烈山国?”
濮阳成想了要,低声说道:“虽然表面上看起来,烈山国的嫌疑最大,动机最为充足,但依臣愚见,很有可能并非如此,而是有人借此机会,兴风作浪,鱼目混珠。”
“哦?”宏广有些惊愕,随即问道:“那太傅的意思是?”
“臣也不知,并无确切证据,只是一种感觉。”濮阳成顿了顿,道:“因为臣在前几日,已经收到消息,前方战事停滞了下来,不太顺利。这个消息,相信国主您,也收到了吧。”
宏广点头道:“没错,孤也早已知晓。对方居然死中求活,破釜沉舟,不顾国本动摇,强行遣出世家贵族作战。”
“世家贵族,底蕴深厚,私兵坚强,甚至相比正规老兵,都不遑多让。而且这部分人实力强大,精英辈出,强者的人数,不可小觑。若是运用得当,或许真能扭转乾坤。”
“这个孤也明白,我国之中,一些大家族,也是藏龙卧虎,深不见底。但要他们去为国卖命,几乎是比杀了他们还难。除非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否则便是威逼利诱,也是软硬不吃,无法驱使。”宏广语气有些不悦,仿佛对于这些世家贵族,颇有成见。
“正如国主所言,这些大世家底子厚实,强大的武者不在少数,所以拼死起来,的确给裴镛在前线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宏广脸色不甚好看,低沉着说道:“这些被派遣出来的世家,不乏实力坚强之辈,虽然人数少了一些,却胜在精简,个个都具备极强的战力,所以战斗起来,反而能以少胜多,以点破面。裴镛这时的兵力优势,反倒是成为了累赘,多而不精,所以举步维艰。”
濮阳成点了点头,赞同道:“所以,在这种战况僵持的局面下,臣以为对方并不会多此一举。毕竟我军现在兵力占优,对方再强,人数也是不足,无法有效的防御到所有城池。在这种情况下,对方比我们更想停止攻伐,和平谈判。然而,若是孤注一掷,刺杀了您,岂不是犯了众怒,与我国不死不休了吗?”他眼睛眨了眨,轻声说道:“所以臣认为,就算要行刺,也不是现在,毕竟对方还没有到弹尽粮绝,山穷水尽的地步。慌乱行刺,很有可能让两国结下深仇,彻底不死不休。”
宏广听后眉峰微皱,缓缓说道:“那既然可能不是烈山国所为,又是何人呢?孤已经在位二十余年,各大世家应当早已臣服了才对,莫非还有异心不成?”
濮阳成摇头道:“臣暂时也想不到究竟是何人所为,但有一点臣可以肯定。”
宏广看了他一眼,问道:“何事可以肯定?”
濮阳成眼中精芒一闪,低声说道:“那就是这群人中,似乎有臣熟悉的气息。”
“什么意思?莫非太傅还认识不成?”
濮阳成嘴角一弯,轻笑道:“那日臣出使三大帝国时,似乎就有今日的贼子,隐藏在其中。”
宏广听了微微一滞,半晌后方才眯起双眸,缓缓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