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了一个时辰,忍不住拆开了。
粉色锦囊:我就知道你得拆开。到时候忍住别开口说话,让他们辩论。
绿色锦囊:厚古薄今,厚今薄古,古人也曾亡国,圣王子孙也亡。兴衰全凭人治,成败全由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通知】我想修改一些前面的内容,进度没什么问题,但是前面矛盾冲突不激烈,社会现状也不清晰。除了早上八点之外,其他的更新时间都是伪更。
【1】朱光庭说的就是他总被弹劾的原因。没有人相信一个美食家不想尝尝这些奇珍异兽。
【2】皇帝要掌权了=皇帝最宠爱的弟弟地位扶摇直上。目前礼子占据了宠臣的位置。
【3】是王诜好色过度,骨质疏松。钱牌的记录不多,主要说是宋高宗搞出来的大钞,但我看书上写北宋也有。就别在意啦。
【4】韩缜的后半阙词:消魂。池塘别后,曾行处、绿妒轻裙。恁时携素手,乱花飞絮里,缓步香茵。朱颜空自改,向年年、芳意长新。遍绿野,嬉游醉眠,莫负青春。——太长了,我就没放进去凑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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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别让我不客气
需云殿中,只有两位娘娘和几名郡王,以及双方辩手,却是重量级的一场辩论会。
全汴京城的官员都在期待着这一场议论。有些人觉得高娘娘年老力衰,可能会不久于人世,有些人觉得官家已经成年、又已经成婚,高娘娘不是刘太后,似乎不会拿着权力不放手,必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连带着十一郎都从刷kpi的对象变成了需要稍加尊重的郡王。
高娘娘带病出席,略微用了点脂粉,依然是不饰珠玉,脸上看不出有什么病容。
平平淡淡的看了看二人:“官家,你们兄弟二人做的好谋划,哀家竟毫不知情。”
“那有什么事能躲过您的耳目。”赵煦笑了笑,心说他知道我想做什么,我都不用跟他说。我们俩都想富国强兵,只不过他想亲自上阵,现在不敢说,怕你骂他,憋得在京城里跟人打架。
林玄礼继续装憨批,一脸迷茫的挠挠头:“您想多了。”
向太后:“哎,佶儿什么都好,只是不知道元丰党人误国。”
林玄礼叹气:“我准备了不少话骂他们呢。在朝堂上不齐心协力效忠官家,来给我上课不好好讲课,天天吵的人脑袋疼。”
高娘娘觉得他没这么孩子气,像是在装腔作势,可是也有可能就是怄气。他能有多深的心机?一贯嬉笑玩闹的小孩子,怎么可能突然卷入党争中。
仔细想想,这件事更有可能是官家,或是那四个人的建议,哀家还没死,他们就急于讨好官家。
赵煦知道他真是这么想的,理想状态下——包括周礼和孔孟之道讲的都是臣下团结但不结党。他们这么讲,但不这么做。
前殿四名官员已经入列,或怒目相视,或是微微冷笑。
需云殿是个节日赐宴用的殿,偶尔也会在这里诗文唱和。上面有两位娘娘和官家的座位,下设了郡王的鼓凳,两边四名老臣也都有高几、鼓凳,四人身后又有两名写字飞快的舍人做记录,殿角有史官。
天家分先后出场。
两位娘娘都穿的日常衣服,只是向太后满身珠翠。
走在后面的兄弟二人,林玄礼庄重的穿了一件红色圆领袍,巧了,官家穿的也是同色同款,只是官家的袖子长而下垂,他的袖口收紧,更接近于唐代风格。
官家看起来消瘦清隽,白皙英俊,宽袍大袖显得人越发单薄,气势上微微有点尖锐。郡王却晒了整个夏天,脸有点黑,胖胖壮壮把衣服肩膀袖子略能撑起来的样子。叮了当啷的带着玉佩走过来。
等三人在上方坐定,向上施礼。
高娘娘:“说话慢一点,言多必失。哀家老了,听不清楚。开始吧。”
赵煦也点了点头。
林玄礼又一拱手,转身来做好学生样子,慢条斯理:“四位先生都是当世的贤良英才,别说话,我知道有两位认为另外两位不是,我客气客气,免得娘娘又说我无礼。配合一下,别让我不客气。”
赵煦抿着嘴绷住不笑。心说佶儿果然常去勾栏瓦舍,从哪儿学了这么多不正经又招笑的话。
向太后用袖子遮着脸,无声的笑。
四个中老年男子在年轻力壮的未成年郡王面前,想到他只两脚就把王诜踹的骨折好几处,纷纷保证今天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们探讨的只是思想!
林玄礼按着桌子,站着发言:“先生个个都给我讲,藩镇割据,安史之乱,五代十国,内侍后妃乱国。但好像没有人提起‘去河北贼易,去朝中朋党难’。我想请四位先生谈一谈牛李党争的是非。牛僧孺、李宗闵,四十年史官,从唐宪宗始,到唐宣宗终。这对唐代有什么影响?”
没有人说话。
谁都知道牛党元气大伤,李党被贬谪为地方官苟延残喘,而最终宦官、藩镇的势力大增。
更重要的是,这件事和当朝很相似。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老先生们提前做了准备,但他们只知道十一郎最近两年研究税法,研究为什么没有减税的空间,做的准备都是攻击对方的税法和文学不行。突然谈到取士,这可不是郡王该谈的。
林玄礼就给他们一分钟时间,又问:“这件事似乎不能说,有借古喻今的嫌疑?”
“没有!”吕希纯简简单单的批判了一下唐代的皇帝。
唐代的皇帝,不行。宋代的官家,行!
朱光庭也开口说话,党争误国的主要原因是皇帝不够坚持,用了一党就应该坚持下去,代代不移。
蔡确韩缜当然不能认同这一点,他们现在被贬谪的,立场自然不同:开始义正言辞的抨击一党独霸朝堂,是对皇帝不负责,图谋私利。并大规模引用庆历新政时期,宋仁宗和名士抨击欧阳修《朋党论》的原文。
吕希纯不能反驳宋仁宗的原话,但是他可以绕过这个概念,直接开始说另一件事——欧阳修的高风亮节。
对面也开始绕过问题,韩缜谈起欧阳修的情史、欧阳修的道德问题。
林玄礼:[牛逼,老家伙已经滔滔不绝的背了十几个人的原话了。看来他不只是个老影帝。]
[以前成为专业拳手的阻碍是我的大脑和四肢,现在成为天才美少年郡王的阻碍还是我的大脑和四肢。]
[欧阳修能把满朝从支持搞到不支持,也是很牛逼的。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怎么拉拢中间派,他就没考虑过吗?就硬怼。]
[噢噢噢他给美女们写诗,美女们给她写诗,好哇你们没少关注八卦。]
让他们争论了两刻钟,差不多半个小时,别看双方针锋相对、引经据典,可硬是四人唇枪舌剑战了个不分上下,谁都没法全胜对方。
高娘娘笑看官家,官家的脸色不像刚开始时那样轻松。
赵煦确实是头一次亲眼目睹两党争论,以前只是听说、听到记录。登基前没参加过朝会,登基之后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太吵了,真的太吵了,无数个逻辑陷阱。能挑出他们的错误但已经进入了下一个话题。他心里有点焦躁,可高娘娘就等着自己焦躁,好教育自己,就绷住。想想一切令人喜爱愉快的东西。
林玄礼脑子又开始嗡嗡嗡,两边说的都有道理,能说服人,唯独不能说服对方。喝了一口浓茶:“好了好了,四位先生,不要往上古时期追溯。是非自有公论,党争误国是公认的。但两党一定都是寸步不让,这不必再议论。我想换一个问题,朝廷取士,应该重德还是重才?还是,注重党派?别说话让我说完!你们两党之中,都有不少辜负圣恩的衣冠禽兽。请。”
[大傻子不要嘲笑二傻子傻。你们就没有什么内部肃清,但是如果一个党派的党魁能内部肃清贪官污吏,那他的权力就越来越向皇帝靠拢了……]、[不对这样会分化更多的党派,内部分崩离析。你们一开始是互相道德攻击,到最后搞文字狱,乌台诗案,车盖亭诗案,还都是搞苏轼,我他妈真的服了。同样是胖子,你看人家狄仁杰!]
[胖灵!]
四位老先生又沉默了一会,不是被问住了,这不是什么新奇问题,只是顾忌到台上坐的是官家,这又是蔡确韩缜目前仅有的翻身机会,也是吕希纯一把按灭对方余烬的机会。
两党之中都有道德特别出众的活圣人,也都有道德败坏的人士,但总体来说——王安石识人用人是真不行。
林玄礼发现他们的目光变化,貌似要集火自己。
也反应过来了,我他妈,又有点犯忌讳啦!
转身问:“六哥,我能问这个问题吗?”
赵煦袖着手,看他们都一脸为难,温和的笑了笑:“学生问道于先生,百无禁忌。翰林学士还要谈一谈怎么辅佐官家做明君,你当然可以谈。”
四人赶忙各自表态。
吕希纯:我不知道什么叫党同伐异,为国选士,进士及第是考试,授官也是考试,前任吏部尚书苏颂就没有任何立场。
韩缜:对,我是被污蔑的,但是被我打击的人都是道德有问题 ,我们始终承认敌对派司马光的道德出众。
朱光庭:我修身修心,品行有目共睹。
蔡确:我只知道效忠官家,不知道什么党派之分,那都是别人干的。
林玄礼脸上堆满了谁看都觉得假的天真无邪:“真的吗?那苏东坡是怎么回事?倘若我没记错,苏先生被你们两党各弹劾陷害了一次,都是些无妄之谈。”
两边:……
高娘娘居中,轻声问左右二人:“这孩子绕了这么大一圈,不会是为了苏轼吧?”他可有点睚眦必报。
赵煦:“苏轼若知道佶儿为他仗义出头,会感激涕零的。这话也只有他能说。娘娘,谁敢一人惹怒两党?只有佶儿百无禁忌,什么都敢说。”
高娘娘一语双关:“还不是你惯着他。”
又对向太后说:“父母之爱子,当为之计深远。”现在他这样出格的举动,肆意挑衅,合了官家的心意,就满面欢欣的看着,将来不合你们的心意时,能有什么好下场?身为郡王,不该做这些鹰犬酷吏的事,明哲保身都不懂,读书五年都学了什么?
向太后点头应是。
林玄礼也听见了,只当没听见。明哲保身当然很简单啦,我还可以揣手等六哥归天,痛痛快快的玩上十几年,等继位再大展宏图。但从五姐七姐没有按照历史上那样夭折开始,我已经改变历史,就该负起责来,不轻举妄动,也得尽量做点什么。
四个人也听见了,明白了娘娘的态度。
在漏壶轻微的水滴计时声中,在内侍缓缓研墨以便舍人继续撰写对答的摩擦声中,在老先生轻轻压了压嗓子的轻咳中,安静的可以看见灰尘在空气中飘动,窗外透入的阳光从朱漆房柱旁第二块砖,挪到了第三块砖。
林玄礼等了半天,等到了两党的经典解释——极端的出来搞人,温和理智的负责洗地,并说他们管不了极端的。
他本来还打算用东汉党锢之祸来挑事儿,那是一伙宦官以结党的名义谋害名士。但听了高娘娘的话,微微有点担忧,怕被关禁闭。老老实实的说起另一个话题:“我看古代贤君都说藏富于民,可是差役法令百姓不敢藏富。我之前想劝六哥取消差役法,让衙前役能领一点俸禄,可是这又要给百姓加赋才有钱,他们业已不堪劳苦。四位先生博古通今,我想请问,汉代十税一,唐代也差不多,一朝开国时总是轻徭薄赋,到后来百姓越多,沉疴越重,赋税越重,避税的人越多,先生们有何良策。”别客气了,您两党都没法解决土地兼并的问题。
百姓多了土地还是那么多,如果不向外扩张,同样数量的土地要养更多的百姓、更多的官吏,交更多的赋税,当然不行。
良策有很多,实施时可太麻烦了。尤其当官要赚钱,赚钱就只能兼并土地,我那儿鸡蛋的几个供货商都是官员呢!小老百姓没法提供成批次的相对低价的鸡蛋,但官员可以把田亩改成养鸡场,还不用缴税。
高娘娘听他这话,越发接近王安石那道《本朝百年无事札子》,也是要抑制兼并,把土地从豪强手里多回来分给流民去耕种,减轻他们的劳役让他们有时间种地:“咳咳咳,罢了,今日到此为止。料你们百年之内,也没有新主意。各执一词,不如不动。”
就此散会。林玄礼最后叮嘱道:“往后再给我上课时,要讲书请就事论事,不要意在言外、含沙射影。我年纪小,听不懂。”
四人:“不敢,不敢。”
赵煦在他肩膀上揪了一下,以目示意: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三人一起送高娘娘回宫,又站在门口目送向娘娘的銮驾消失在远方。这才回到福宁宫书房里谈话。
赵煦搂着他肩膀,一起坐在云床上。
林玄礼:“姐姐,有点心吗,给我一碟。可把我饿坏了。吵了一个时辰啊。”哇我真的跟不上他们的变幻速度,幸好我是负责提问的不是被质问的。
御侍们立刻送来几盘糕点,咸蛋黄香葱酥饼、没有什么味道的马蹄糕、用模子扣出来的各色花饽饽、红糖饺子。
赵煦看他一顿猛吃:“佶儿,你怎么看待党争?”
“六哥,我有句话不吐不快。”
“你说。我不怪你。”
林玄礼示意自己吃完了,御侍们端来漱口茶和空碗、温水毛巾,漱漱口,擦了手和脸。
他侧身往前一靠,附耳低声说:“我听说在爹爹和王安石‘共定国是’之前,官家不涉足党争,超然物外。六哥将来,往前恢复一些,该用谁用谁,别也跟着党争打架。我看用人太重要了,要不是被人所误……先帝现在还在还和王相公君臣相得呢。”要不是永乐城大败毁灭他的梦想,唉。
赵煦心里头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心里更讨厌旧党,提起先帝心里就有些难过:“确实是耽误了人才。”
“兴衰全凭人治,成败全由将军。但愿天下英豪都能各展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