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礼终于知道自己全身都是破绽,一路问了这么多掌柜的,只有他说了实话。
沉静的宣布:“多买些干粮,准备上路。还是原计划我们转道去延安府,稍作停留,再去凤翔府。从现在开始,不要以主仆相称,就按照叔侄来称呼。”
高蜜和童贯连忙道:“叔叔!”
“小人何德何能叫您一声十一叔。”
林玄礼单手叉腰,指点江山:“这一路上慢慢试过去,一定要让征兵的人以为我是大名府一个普通人家的少年。”
[在进攻之前先和未来的长官斗智斗勇!]
[我的伪装天衣无缝~大名府的街头巷尾,风土人情我都稍微了解了!我还吃了一遍,和当地人攀谈都不会露怯的。]
延安府还不算是边城,却是这一道的省会,屯兵之所,但在西夏人入侵时,兵马军械和粮草都从这里调拨。
再往西北走,就得提前买上皮袄保暖。还遇到不少也准备去投奔章经略相公的人,奈何对方没有马,无法同行。
又过了漫长的一个月才到延安府,虽然有官道,地势也有高有低,还要雇船渡河。
路上还遇到了一些骗子,卖假古董的,卖药的,卖敲诈勒索的。
林玄礼:[老子上辈子在网上一个月能看见的骗子骗术,比你们一辈子见过的都多,还想骗我?除了小豪猪能凭借铁拳把我打迷糊,剩下谁都别想忽悠我。]
[高铁俩小时。自驾游七八个小时。骑马一个月,屁股疼。]
[出趟门这么累,也不知道苏轼在干什么。哎?我跑掉之后没人管他,他又要孜孜不倦的弹劾看不顺眼的事了吧。希望等我回京时他还在京城。]
找了客栈住下来,林玄礼泡着脚,拿小本子盘点这一个月的收获:“和借宿的村镇中的少年比斗,二十次里赢了十九次。路遇八拨劫匪,打的打杀的杀,还赚了十两银子,如果西夏人的能耐和国内的匪徒差不多,那真是不足为奇。我就说不用运货卖钱嘛。”
高蜜苦着一张脸:“是不缺钱,都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您都瘦了。”非但自己舍不得花钱,就连给我们也限量,在衣食住行上扣扣搜搜、我还没带钱。
童贯:“要是官家看到您消瘦了这么多,吃尽苦头,肯定不忍心打您。”
林玄礼搁下账簿,从怀里拿出小铜镜看了看自己:“唔,瘦了许多,现在看起来和六哥有点像。去叫店家炖些羊肉来打牙祭。从古至今的猛将,哪一个不是虎背熊腰。”
瘦的我脸上都有一点线条了!就是因为吃不到超多的肉肉,早中两餐因为要骑马不敢吃的太饱,以及有意减肥所致。
[俗话说得好,减肥就是整容。]
[我不会被你们认出来的!就算暗中有画像,那画得也是个英俊的圆脸。]
“你们去街上看看,有葡萄月饼河蟹什么的中秋佳肴,都买点。快到中秋节了,唉,月圆人不圆,好好吃一顿,贴点秋膘。”
林玄礼抬起脚,童贯连忙拿抹布给他擦干净水,伺候着穿上袜靴,认命的叹气:“将来我们俩陪着十一叔参军入伍,您可得想着回去时把我们捞出去。”军户是一辈子的事,都要有纹身……除非有贵人把自己捞出去。一点都不想马革裹尸为国尽忠。
林玄礼点点头,随即揣着手下楼找掌柜的聊天去:“掌柜滴~俺是大名府人士,仰慕章经略相公的美名,特意来投军。头一次来贵宝地,城池也多,驻军也多,您说我去哪儿投军更合适?”
我知道平夏城遗址在哪里,我开车去过,在和兰州平行的固原。也就是从此地到兰州之间的中间点。
掌柜的上下一打量这个年轻人,看起来不土气,眼神中有种狂妄执拗的光芒,笑呵呵的说:“客官英雄气度,有道是黄沙埋不住金子,您在哪儿都能出人头地。”
店里还有很多客人,也有放假的九品校尉,听他说这话,不由得笑道:“我们经略相公的美名传的如此广泛么?你现在要入伍,正是好时候。”
身边的小伙伴咳了一声。
校尉立刻把话圆了回来:“趁着年轻入伍,再有点家底,置办武器,熬上十年,又有战功又有资历,当个校尉,可针不戳。尤其是现在,当今天子注重武备,对咱们这些戍边的老东西格外加恩,今年的棉衣都运到了。”
林玄礼走过去拱了拱手:“我请二位一壶酒。入伍之后能自己置办□□用吗?”
“急什么,有话慢慢说。嗯,看你也练过武,坐下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少了一千字,中午或者下午能补上。昨天太忙了,不只是每天取全家的快递,还有我家农村的朋友来送了许多白菜萝卜苹果花生,我……是搬运收拾的主力。凌晨两点,写不动了,先睡觉。
【1】下药这个事我是看到《建炎以来系年要录》的节选。准确的说是我看一篇文章引用了这本书的原文和另外几本……但我当时只抄了这一个书名。
可以做佐证的还有刘清菁给宋徽宗上表要求把重立的孟后再废掉的表:元祐皇后亲被睿旨,放逐一尼,后来通说事端,差官至勘,有雷公式图画之记。——赵煦一死,向太后为了和刘清菁怄气,恢复了孟皇后的皇后位置,刘清菁也不客气,上奏要求重审孟皇后的案子,要是能翻案再恢复。然后孟皇后就又被废了。
【2】章楶说的是《孙子兵法》,指的是不服从命令的士兵不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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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姓梁的老梁们
和校尉聊了几句,比较热心话多的秦校尉喝着小酒,脸上的伤疤也微微发红:“林礼是吧,一看你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也是大名府老乡,唉,我是真想吃吃老家的羊肉粉丝。你只要拳脚功夫够好,手里又有点钱,倒是不用伺候老兵。挺好。像你们这种地主人家,大哥继承家业,你们这帮小兄弟也分不着土地家产,真不如来投军,赌赌运气,弄好了也有一份可以传代的家业。你行几?”
林玄礼一边奇怪他怎么知道自己不是老大,一边如实说:“学生排行第十一。”
这件事用不着撒谎,扯别的排行反应不过来,容易被这群老狐狸看穿,要不是自己心里还林哥、礼子的一顿乱叫,这名字而已反应不过来。
一般人家都按小排行走,是从祖父开始算排行,大排行则是从一族开始算,唐朝有五十六郎,不是他爹他爷爷的本事。只有皇家按照父亲这一代开始算。
“嚯。”秦校尉露出了‘老爹一死,在兄嫂手下讨生活,真不如出来拼命’的表情。当爹的养儿子是理所应当,当哥哥的可用不着养弟弟。
“你现在投军真是好时候,富贵险中求嘛。西夏那个姓梁的老梁们,呸,真绕嘴,梁老太婆,老贱人。这两年来,数十次来边境撒泼,她还真寻思爷们没有治她的法子?这个偷人的老寡妇。”
旁边的李校尉:“宋夏间的地界不定,又有辽国在旁回护,终究是心腹大患。”
秦校尉眉飞色舞:“章相公下令取消国界,直接进讨!多痛快!你小子算是赶上好时候了,当年太皇太后在位时,别说什么进讨,就连老王经略相公夺下来的千亩良田,都被勒令还给西夏人,让他们放牧。呵!诗还说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我看他们这些缺德文人,连枯骨都不给人留一个。老子说这些,你听得懂么?”
“在邸报上看过一些,也听家人谈论过。听说槯场都被撤销。”
断绝和西夏的官方交易,直接经济制裁。
西夏需要大宋非常多的物资,然后还敢犯贱。六哥都可惜他们那里有井盐湖盐,另一边又有别的国家,不能彻底扼死。
秦校尉不愿意和小孩多说闲话,又打算和兄弟谈一谈军事秘密:“小孩知道这么多都没用,去玩去。”
林玄礼想到自己因为年龄不够加冠,以前是羞耻的顶着两个包包头,现在是厚颜无耻的输了成年男子的发型,可还是脸嫩,真是……难怪被人当小孩。叹了口气起身走了,找掌柜:“掌柜的,借一个砚台使使。”
行礼里有墨块、纸笔,都是宫中的东西,保母给带的,预防他打猎之余诗兴大发。
本来带了一个随身携带的小砚台,可惜在路上跌破了一个角,存不住墨汁了。
借了一个小砚台,上楼去磨墨去,还得磨半天呢。
秦校尉若有所思的问:“见官不怯,还敢跟我闲谝,老李,你说他家是什么人家?得是县令一级吧,常有咱们这种校尉来来回回的,一般的地主可不行。”
李校尉起身叫了一个伙计去马厩:“哪匹马是方才那个小孩的?”
伙计直接指了:“就这匹最高大最挑食的枣红马,您瞧这马槽子里的萝卜和南瓜,就是专门让小人喂的,还得切的细细的。”
李校尉伸手去拉辔头,感觉这健壮的马投来一个不屑一顾的眼神,有点好笑。强行拉住辔头,扯过来,看了看錾花铜件,錾着牡丹花的铜饰片,又拿起放在旁边的鞍韂:“嗯……”
秦校尉探头:“怎么样?是经略相公要找的人吗?”
李校尉沉吟良久:“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宫中的鞍韂什么样,也不知道内造的暗戳在哪里。他这套鞍韂是真不错,用的时间不长,也就一两个月。这牛皮硝的好。”
试图看看马齿,被喷了一脸口水,又看了看马身上的烙印。
“害!我还以为你知道呢!哪就那么好运,出来投递公文,吃个饭也能立大功?想得真美。喝酒喝酒。”
林玄礼回屋磨墨时沉思:[一会我写信给种建中,拿郡王的名义写,就说我有一个一起踢球的太原籍小伙伴想来投军,请给他安排一个能参战的机会。]
[好像是个很机智的计划,我再考虑考虑。]
[这砚台太差劲了,不怎么发墨啊,磨了这么久,颜色还是不够浓稠。还是让侍女磨墨更方便,不,瓶装的墨汁最赞!]
[如果亲自去送信,我不太懂现在的礼数。如果让童贯高蜜替我去送信,他们肯定泄露我的身份。]
决定写一封信存起来,万一濒临身份暴露,或者其他人偷偷翻我东西,可以吓人一跳!
书信写的很简洁,回忆了一下当年的交情,说一下自己在京城中的玩伴,托付一下。辛辛苦苦磨的墨汁还剩一点,干脆提笔写一首《八月十日忆家中兄弟》的诗。
俩仆人和李福都回来了,三人的脸色就好像活见鬼一样。开着门时说:“十一叔,这儿没有卖河蟹的,买了些葡萄,一包月饼,楼下的羊肉正炖着呢。快炖透了…”
一关上门,就极其惊悚的说:“这儿有一家厚土生春糕,做的和京城中一模一样!”
林玄礼大为惊讶:“居然敢冒充我?”[对,以前在京城里没有山寨产品,因为我地位够高。这里天高皇帝远,他们什么都敢。]“做的好吗?”
童贯擦擦嘴,更为疑惑不解:“和京中的味道相差无几!小人还以为是您派人来开的店呢,可我一直跟着您。”
李福:“小的特意去见了掌柜的,夸他和京城里做的一模一杨,那人毫不羞愧,直说掌柜的有秘方。”
“说不准是我哪儿的伙计学会了技艺,跑到这儿来以为我不会发现。不着急,将来恢复身份再收拾他们。”
[就很康熙微服私访记。]
[傻了吧唧但是很爽,童年爽文鼻祖。]
这地方的月饼就是五仁的,外皮也没有广式月饼那么讲究,是真正的老式大月饼。
林玄礼啃着月饼,只有果仁,青红丝和猪油糖还不会做,只是糖+面+果仁。[从河南到北京,从北京再转道延安,再从延安去宝鸡。既能摆脱跟踪,又能让自己接地气,适应民间生活。我现在有一种饱经沧桑满面风霜的感觉。]
[可真是潇洒迷人啊。]
……
福庆公主的葬礼已经结束,赵煦依然沉默失落的坐在屋里,屋外秋风微寒,万物萧条。
案头清供换成了菖蒲和菊花,满满的插了一瓶,看起来越发凄凉。
“可怜这孩子来人世间走了一遭,只是受苦。吃也没吃着什么,玩也没玩着什么,病了几年。”
郝随小心翼翼:“刘真人说公主是玉女临凡,就是来人间受苦的,如今劫数已满,回天宫,重新列立仙班去了。”
赵煦白了他一眼:“无稽之谈。哪有人生下来就为了受苦?”
众人都对官家的坏心情束手无策。
以往能哄官家开怀大笑的,是刘婕妤和遂宁郡王,或者是边关捷报、某地增产增收的喜讯。现在刘婕妤没法用歌舞安慰他,十一郎又是惹官家心烦意乱的罪魁祸首之一,边关哪有那么多捷报。
默默祈祷逮住十一郎的消息和边关捷报一起传来!如果是十一郎被指派回来,快马传递捷报,那就更合适了!
赵煦的继续失落了一会,刘清菁也生了女儿,还很健康,可他就是特别偏爱孟氏的女儿,为了心爱的女儿一再忍让,也不想轻易废后。可惜人死不能复生,孟氏自己做事也不够体面。废后的诏书还是要下达的。
废居瑶华宫,号‘华阳教主’、‘玉清妙静仙师’,赐法名。
向太后对于废后没什么意见,只希望刘清菁不要当皇后,但看起来是大势所趋。她思来想去,也只好在屋里骂赵佶。
官家的寝宫里就挂着全国地图,这种重要军事情报,除了枢密院有一份、兵部有一份之外,别的地方都没有。研究一会地图上的国界线,希望把国界线向西夏一侧推进,兰州能抢回来,那么西平府、西凉府,乃至于兴庆府(银川)也能夺回来。思考良久,不由得喃喃自语:“佶儿那个好逸恶劳的家伙,以前连作业都不肯好好写,现在倒是能吃苦,风餐露宿,到现在也没有音讯。”他不会为国捐躯吧?
想到这里又犯愁:“他的气度异于寻常人家的少年子弟,怎么会发现不了呢?”
我弟弟的气质出众,身材高大,相貌英俊,一看就知道是娇生惯养,他这个人又允文允武,按理说应该非常明显,如此的人才不会埋没在一群小兵之中。难道是还没到?还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幸好第二天就得到好消息,刘婕妤又有喜了。
刘清菁:“其实是福庆公主驾鹤归西的前一天得到的消息,我专门留到今日,安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