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的辽人都惊呆了。听说了宋朝来援的消息,但在看见宋军的一瞬间,还是下意识的以为宋朝打过来了!
有守将直接弃城而逃,也有县令关闭城门准备坚守不出。
林玄礼在黄罗伞盖下晃晃悠悠:“真长见识。”
官员们自动承担起军师幕僚的工作,在‘派人告知金国,老大哥下场了,你们得听我调停’和‘兵贵神速,以及神兵天降吓他们一跳’这两个论点之中,展开激烈探讨。
林玄礼仔细听了很久,陷入沉思:[他们说的都很有道理啊。]
[这两边,说的,都很有道理!][六哥:你必须的选一个去做。]
[我选不出来啊六哥,好难啊。派人告知,可以吓住他们,也有一半的几率让敌人有准备。兵贵神速呢,那么他们或许会瞎模糊眼的把我当成耶律延禧,然后率军直扑中军,士兵们损失会多一些,但速战速决我也喜欢。]
……
九月初八,重阳节的前一天,太子终于千里迢迢的赶回京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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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新年快乐
黄粱先生还没锁定具体是谁,王繁英批阅奏折之余,盖章花钱,盖章批准花钱,还有闲心写两篇大纲。
一个是《赵玄朗演义》的传说故事,说的是宋朝强行制造的神仙祖宗的故事。另一个就是《林玄礼演义》,讲的给官家托梦,从厨艺讲到军事、艺术、科技、治国,要啥啥都会的御炎玄静真人,天授院中供奉的正神的修道故事。
神鬼妖狐志怪小说,对人的影响极深,又能让人情不自禁的服从、崇信、模仿、凝聚。
王繁英估计小胖熊就打算借此神话自己,管火的神仙顺便管一管智慧,这可太般配啦,只是走的匆忙,没来得细说,她自然心领神会开始干,不用他多说。
人们一旦开始祭祀一位神仙,就会代代相传,永远不忘,而最开始认得这位神仙的、被神仙眷顾的人,会永远被记住。这是后世那些看不见的。眼下嘛,周边国家都仰慕大宋,他们如果开始信仰大宋的神仙,和官家关系亲密的神仙,无形中也会增加一点敬畏心——建立在大宋兵强马壮官员还能凑合的基础上。
她预计官家肯定能一战告捷,收服燕云十六州,大概要大半年时间。
从现在开始铺垫,一个月抓到古金温,两个月写出来书,在用一个月时间改成杂剧、宫调、弹词宝卷传唱开来。
将来用御炎玄静真人来针对燕云十六州中,有可能假托鬼神之名煽动谋反的妖道。
让宗教的归宗教,政治的归政治,这是不同的战争。
古金温的书远销海外,就连假托其名的小说都能卖的火爆非常,有些海商到海外时才发现当地也有仙猫的故事流传,ta写一本书,百姓们背诵的比官府告示还清楚,传播的范围快要超过大宋海商能到达的区域。
如此强有力的一个人,怎么能让其自由活动?必须收归朝廷,为朝廷所用。
王繁英给他们详细一说,官员们都对大力宣传御炎玄静真人这件事万分赞同,并在下班后一起去拜,希望能得到点梦中启示。
皇后就快快乐乐的和太子一起写大纲,赵森还略有一点天真,沿途又见到了民间风光,隐约听到了一点百姓的希望‘保佑冬天不会走水’、‘保佑冬天暖和点’、‘烧炭一定要烧出好炭来啊’等等。
赵森满怀期待:“真人都能做到吧?”
王繁英在‘告诉他如何利用宗教维护统治’和‘不能揭穿官家编撰的这个神仙’之间选择了一刹那:“应该能,但是你也知道,小心谨慎,做事认真,爱学习的人,喜欢总结事物变化规律的人,能得到林真人的保佑。”
赵森:“嗯嗯!”
报信的小校从边关换马不换人,一路疾驰回京,只用了不到三天时间,就赶了四百里地,从幽州赶到汴京。
重阳节本来应该连放三天假,尤其是这些很老的老丞相们,但官家领兵在外,谁都没敢多放假。
官家的亲笔信和种师道发来的公文,直接送到枢密院。
章楶心里狂跳不止,不敢胡乱猜测是什么样的急事,让官家发这样的急报,心里把能调动的兵马和物资以及能三天之内能赶到领兵的将领都过了一遍,拆开官家的信,薄薄两张纸,信封里面还有给皇后的一封信,惊得怀疑自己其实老眼昏花到不认识字的程度。
官家显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备马!派人去政事堂,请相公们入宫议事”
枢密使翻身上马,一路策马到宫门口:“禀告皇后、太子,章楶等人求见。”
章惇、韩忠彦、徐绩仨人正闲的没事,计算现在的恩荫还能怎么克扣,已经克扣了很多,扣得那些仕途被毁的人都骂章惇,骂了二十年,现在还在坚持骂。
章惇看见有人骂他,觉得还能再克扣一些。譬如一家只给四个恩荫的名额,让那些生五六七八个儿子的人哭去吧~~
见人来请,不明就里,但枢密使派人来请,肯定没小事。
也匆匆忙忙进宫。
两边来的速度差不太多,几双全国上下最重要的眼睛一起落在章楶身上。
章楶局促紧张的掏出书信:“官家的亲笔信。说…官家决定亲自率兵帮辽朝迎击金朝,而天祚帝将燕云十六州借给大宋屯兵牧马。”
王繁英微微一笑:“这事儿官家早就说过啊,有什么变数。”
丞相们也跟着点头。
官家总有不少奇思妙想,但天祚帝应该不会答应,他但凡愿意割地,直接割让给金国就得了,何必舍近求远。他们不轻不重的泼了点冷水,官家还是兴奋的陷入幻想,这也没什么办法。
章楶双手举起手里的信封,白胡子微微发颤,有点茫然的轻声说:“天祚帝同意了,三天前,宋辽签订盟约,辽国官员撤出燕云十六州,官家下令改为燕云路。”
王繁英:“什么……”我在信里说耶律延禧要是能给,什么花样都可以玩!害我!
赵森:“真的答应了??叔叔太厉害了啊”
章惇:“……”真的假的?我和苏轼说耶律延禧要是能给,他苏轼就是个恪守清规戒律的苦行僧。
韩忠彦:“……”啥?我国和辽国之间,什么时候是这么,这也太,这。
徐绩:“……”省钱了省钱了省钱了!燕云十六州,肥美的牧场,种什么都能长得很好!换上更好的牧草,深耕细作,太好了,这大片土地好好屯田之后,西北防线的军费又能减少很多。
章楶眼看他们都陷入迷茫又欢乐的心态之中,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又陷入迷迷糊糊的狂喜之中,都满脸迟疑的思考要不要相信这件事是真的。太子比较简单,他不仅相信,还快快乐乐的没去想这件事会有什么后遗症。赶忙打断他们倾向于相信和快乐的思想:“臣唯恐此事有诈!辽国答应的太容易,只怕他们存有异心。官家亲自率兵深入辽国,这其中的凶险之处,无须臣多说。”
万一辽国准备在官家击败金国,收兵回朝的时候,突然设伏,或是更恶毒一些,在宴席上摔杯为号谋害官家,再一举夺回燕云十六州呢?短暂的获取这片土地并不难,辽国夺得过汴京,大宋也曾夺得幽燕之地的其中一部分,但没能长久持有。
简而言之,天祚帝能舍得燕云十六州,这不符合常理,即便他被人追击的从上京逃走,也不符合常理,事出反常必有妖。当年唐朝时,两代皇帝被追到蜀地,也没有割让河朔三镇给夷人。现在已经收了今年的赋税,该运走的也运走了,如果在明年秋收之前这十六州回到辽国手里,那大宋就白费力气什么都没得到。
朝廷必须对此做好准备。在宋辽边境再储备五到八万精兵,随时用来接应官家。
在场众人除了太子和徐绩不是特别懂军事,也不太懂战争中的各种不仁不信义的伎俩,其他人只是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听他一说立刻反应过来。
立刻探讨如何反制辽国潜藏的、还没表现出来的阴谋。大军开拔,肯定会在沿途设驿站传递消息,首先要以消息往来顺畅作为一个标志,此后还需要——收买辽国官员。
……
怨军刚刚招募了八千多人,少量饥民流民,大部分都是强行抓过来的辽东人,不全是女真人。
他们在南京,虽然是刚刚强行招募的,但官员照旧是官员,消息也灵通一点,听说了燕云十六州易主的消息。
董小丑扒拉着眼前打着‘厚土生春辽朝铺子楚东昌平四两’戳子的金锭,问郭药师:“他们也给你送了?”
大的金银铺收了散碎金银融化重铸,大块的金银收了之后也打上戳子,质检、标注重量、防伪、防盗、追踪源头,都在这一行长长的戳子上。
一块就四两,四块就是一斤,眼前就摆着十六块。
郭药师:“嗯。”
“想不到赵官家还知道咱们几个小人物,竟然派人来招降。”董小丑叹了口气,甚是为难:“金人如猛虎,辽军像小孩似的,一吓就跑了,节节败退。我就知道自己是辽东人,祖上是汉人。可辽主和副帅对咱们有恩,要是被宋朝一招揽,就投奔过去,实在是不贞。”但是有钱不收又很为难。
郭药师:“虽说赵官家给咱们送来金银财宝,本城乡绅也劝我们投宋,燕云十六州都归了宋朝。可是郭药师一片丹心,矢志不渝。”
董小丑:“好!是条汉子!”
郭药师严肃的点点头:“现在已是深秋,士兵们还没有冬衣穿。八千人怨声载道,你说这可怎么办?”
董小丑看了看金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金子:“我想拿这些钱置办棉衣,分发给士兵们。六十八两黄金,折好几千贯钱,足够用了。”
郭药师心里一动,心说这董小丑打算替赵官家对士兵们广施恩惠、收买人心?好叫士兵们念着宋朝的好处?到时候别说是这六十八两黄金,能被再翻倍赐予,高官厚禄都少不了。妙啊。可要是让我来,我还真舍不得。
心里一动:“这厚土商行是官商,财大气粗,横跨几个国家做大生意,他们要想招降咱们,只给咱们这么一点钱可不行,得让他们拿出钱来,置办棉衣,分发给八千士兵。”这样两边都有解释。
董小丑十分赞同,俩人又去找另外两位将领谈话。
来的不是楚东昌本人,乃是他选出来的一伙精明干练的镖师,以武进为主,能言善辩又武艺高强,平日里押运往来金银财货,大掌柜说起有个立功、当官、封妻荫子光耀门楣的机会,他们踊跃报名,全都抓住了机会。
看这四个被收买的将领一起来‘谈生意’,武进也不含糊,断绝他们吃回扣的机会:“行,我们置办八千件棉衣送过去。只有一条,衣裳里得有大宋的记号,他们吃辽国的粮,穿大宋的衣裳,这吃穿的来路得分清楚。这儿的百姓逃跑了不少,差不多一个月就能置办齐棉衣,入冬前,我要亲自发放给他们。”
到那时候,官家的军队差不多就到了,里应外合,恩威并施,不怕他们不降。
郭药师:“只能说是本城士绅前来慰劳。”
武进微笑:“自然如此。”收买说降一支军队的功劳,不比说降一座城池的少。
……
宋军兵分三路,跨过高粱河,奔着东北方向就去了。
中京大定府几次告急的消息传到天祚帝大营中。那是内蒙古赤峰,越过赤峰本该是承德,但在汉、唐、辽期间这地方只是个游牧之地,没有什么名字,也不设立郡县管理,是个‘名号不掌于职方’小村落。
赶路时有步兵在内,速度不是特别快,顾忌到驴车骡车驮的粮粮草辎重,每日行进速度是有限的。
“最好能赶到中京大定府,依托城池守城、进攻都容易,还便于士兵修整。”
这是全部将领的共识,文官们并无异议。
不担心中京大定府拒不开门,辽主在十里地外平行赶路,每天还在互派使者问候。
林玄礼指着以后的承德现在没名字的地方:“这片地区,既然没名字就叫承德吧,承受朕的正义。”
张叔夜:“官家…为何此地不叫承义呢?”
“承义郎是大宋散官,不太合适给辽国做地名吧。如果叫承正也很合适。”
林玄礼一时无言以对,只好蛮不讲理:“就叫承德!派人去知会天祚帝,这片地区就适合叫承德。一旦在承德这片没名没姓的大草原上遭遇女真骑兵,无险可守,如果又来不及布置,就只能以骑兵对骑兵。以神箭手对峙神箭手。短兵相接,我怕伤亡太多。”
宋军虽然不怵,但官家想想都心疼。怎么说也得挖点坑埋点地雷,布置好扔手掷弹的人,架设火炮,挖好壕沟……反正就不能在荒野上以己之短制敌之长。
赶路期间,官家在马上写了许多边塞诗《和敕勒歌》《忆霍去病》《道旁睹一家十四口尸骸有感》等,还有词《水调歌头·横刀立马》《采桑子·人生易老天难老》《沁园春·策马东北》等,外加散文两篇。
骑在马上看着一成不变的风景,有多么无聊。这大片土地、这城池之间不是城镇、良田,大部分的土地都被荒废了,野草干枯焦脆,与人齐肩高,或许里面隐藏的土地曾是良田,也没有踪迹可循。
深秋时节那肃杀的荒草和高大的树林,地上堆满了金黄色的落叶,一场深秋的暴雨过后,气温骤降,落叶之间有积存的雨水,一脚踩下去就会啪叽啪叽的迸溅起水花。马蹄子总是湿漉漉的,让人担心。
天高气爽,湛蓝的天空看不见一片云,只有温和而刺眼的阳光。
瓦蓝蓝的天上飞着数十只上好的猎鹰,满草原的逮田鼠和土拨鼠吃,随随便便就抓了吃,也不擦嘴不洗爪子,回去继续落在主人手臂上。
有歌为赞:瓦蓝蓝的天上飞老鹰,他在东北遥望中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