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将亮,大小金川寨一线便沸腾起来,一队队衣衫褴褛,军械不整的士卒也不试探,便潮水般涌上山坡,对大小金川寨发起仰攻。一队队眼睛通红的士卒叼着刀,抱着火铳,背着弓弩拼命攀爬,亡命一搏,寨墙上不时有石块,木头滚落,将一个士卒砸倒,撞飞,一队队衣甲残破的士卒却杀红了眼,承受着伤亡冲至近前。
一队队士卒端起火铳,举起弓弩便射,高大寨墙上土司兵也使用弓弩,各类火器还击。
山下,李自成脸色苍白仍已经瘦了一圈,晒的皮肤黝黑。
他挥军猛攻大小金川两天,不得寸进,心急如焚便不顾伤亡,将他起兵时自陕西带出来的老底子,填了进去。李部两万余众处境十分不妙,前有大小金川挡住去路,后有追兵,后头的追兵有多少呐,算是近日起程西进的李定国忠贞营五万,缅兵五万,护矿军两万,竟足足有十二万大军。
十二万大军追在身后,断后的李过吓的唇齿发白,几次派人催促前锋大军,尽快攻取大小金川,缓一口气。两日来,李自成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死兵,夜袭,连老底子都派上去了,却仍是只能望着面前一道道石墙,寨堡兴叹。情急之下请随军道士做法,以五雷正法劈之,却也没个卵用。
那一座座寨堡中守兵不多,却遍布大大小小的垛口,十分险要。
山坡上,大队李军又败了下来,死伤不多却耗尽了箭支火药,便拿躲在坚固石墙里头的土司兵毫无办法。
李自成心急火燎,低声道:“粮草,够吃几天。”
身侧,高一功低声答道:“粮草倒还充足,只是,火药铳子,箭支不足三日之用。”
李自成心中发苦觉得十分憋屈,他在成都城下先被辽军打的大败,又被十几万明军追着跑,到了这穷山恶水之间,两万精兵竟拿一座小小的土司军寨束手无策。李自城是个自视甚高的人,连番受挫便有些沮丧,却无可奈何,没有弹药箭支,又拿面前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石堡如何是好。
天色渐晚,李自成无奈,便只得传令大军休整,明日再攻。
后阵,李过所部三千余众断后兵马,更是一日三惊,他以三千之众抵挡十二万追兵,如何能够抵挡的住,那真真是十二万追兵,一人一口唾沫也将他淹死了。兵力悬殊,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也招架不住。所幸,身后追兵不紧不慢,也不冲上来猛追猛打,只是远远跟随,便让李过一头雾水。
李过也是身经百战,见明军追兵战意不强似乎并不精锐,便将心一横打算反击一场,稍解危局。入夜,李过发了狠将心一横,只留少数精兵看管补给,两千余众摸黑往灯火通明的明军大营摸去,两千多积年老匪便是李过麾下最后的精华,随他转战南北,对上辽军虽不堪一击,却不能说弱。
打家劫舍,偷营摸寨这帮人是好手,起兵造反前便是些山匪巨盗,做的拿手。
两千余众摸至明军营地,一声呼哨便各举刀枪,短刃越过木栅,掩体蜂拥而入,嚎叫着四处找人杀。贼众在明军营地转了一圈,竟目瞪口呆,诺大个营地堆满了辎重,竟空无一人,只有高处绑着的火把,烧的滋滋响。李过摸着脑门惊出一身冷汗,莫不是个陷阱么,却又不象。
咕咚,一个李部士卒按捺不住,一手持火把,一手掀开一堆稻草。
李过傻眼了,稻草下面竟盖着数十个大铁箱子,漆成黑色的铁箱子摆的整整齐齐,一打开,便露出里面一排排纸制定装火药。那手持火把的士卒吓了一跳,手一哆嗦,慌忙将手中火把仍到地上,踩灭,吓住了一身的白毛汗,这诺大个营地一堆堆矛草下头,该不会都是弹药辎重吧。
不多时,李部士卒一阵欢呼,纷纷放肆的笑闹起来,这股明军也太蠢了,大军未至,竟将辎重火药先运到了前线,这不是白送么。李过望着营地中大批辎重,补给,甚至还有一些七八成新的鸟铳,心中晓得明军是有意为之,放水了,而明军为何会如此做法,难不成是某位诈降的同袍有意为之么。
深夜,张部大营。
牲口,牛马驮着大批辎重,弹药运至前线,连李自成,高一功也呆滞了,怎也想不通明军的意图。想不通便索性不去想了,李自成眼下身陷绝境,他是没有选择余地的,连夜将弹药,箭支,数百杆七八成新的鸟铳分发下去。
凌晨时,李部士卒吃饱喝足,挥军再攻。
李自成得了意外的军械补充,心中便塌实了下来,便分了兵,正面猛攻,精兵绕路,穿插渗透,前后夹击,烧杀抢掠,这战法倒是走对了路子。李自成好歹转战中原多年,又是边军把总出身,基本的军事素养还是有的。身后追兵既不急着追,他便也不急着拼命,精兵四出便在大小金川土司地盘上,方圆数百里内纵兵掳掠,那还会客气么。
山下大军突然变了战法,大举分兵掳掠,便轮到大小金川寨土司兵坐不住了。
这地方十八家土司,情形便如同辽东女真人,西北马回回一般,叛乱,上蹿下跳就没消停过,万历年间播州土司杨应龙叛乱,势力极大,明军整整动用了二十万兵力才最终平息下去,正统年间土司思任发叛乱,明军前后征讨三次才最终平定,到了明末这数十年叛乱更是频繁,拖累明军精锐的川兵,陕兵疲于奔命。
如今,这十八家土司中势力最大的大小金川寨,竟有被连根拔起之势,下手的,竟是打中原一路逃到藏南的闯军李自成部,李部两万流寇会和土司们讲规矩,讲王道教化么,自是不会讲的,流寇,便只会用刀来讲道理。
山中,天将将亮。
李定国净了面,自帐篷中走出,帐外便有些喧闹吵闹,让李定国忍不住抓头发,他麾下忠贞营五万之众,却都是刚刚摆脱了流寇的裹胁,新近才完成了新兵训练的大明农民,夜间将大营扎的到处都是,实在谈不上什么章法,却终究是人多势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