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水子将防冻用的獾油使劲抹到脸上,脖颈处,手上,再用麻布在手掌上绕了一圈又一圈,披上白色的罩衫,戴好皮帽,整个人便如同一只矮小敦实的棕熊,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再瞧马灿也是同样的装束,两人相视一笑,依依惜别互道一声珍重。
马灿翻身上马,一声呼喝,千余随扈铁骑直往西北方急驰而去。
张水子瞧着他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方席地而坐,刀交左手却死也拔不出来,放在火堆上烤了一会,才抓起一包獾油细细的在刀身上涂抹,如此便瞧出明军为此战准备之充分,大明之富足,这防冻用的獾油便堆积如山。此物在草原上价值不菲,可防冻,可治冻伤,在前线却用来随意涂抹刀剑。
将獾油抹在刀身上,试了试,流畅自如。
张水子满意的拍拍刀鞘,将冻成坚冰的甲等口粮在火上烤,不久,金黄色的牛油便滴了下来,落在火堆上烧的滋滋作响。这玩意虽说油的发腻,却是补充体力消耗的绝佳食物。张水子咀嚼着热腾腾的口粮,眼睛眯起来看着火堆,竟恍惚间想起来年少时当海盗那些年。
同样是朝不保夕,刀口上舔血,当海盗那些年哪有饱饭吃。
现如今这口粮军械堆积如山,张水子幸福的想要躺在粮堆上睡觉,撕咬着口味还不错的军用口粮,热腾腾的干粮吞到腹中,那刺骨冰冷的严寒逐渐远去,似乎也没那么可怖了,大明如今是真的富足呀。环顾周围,成群结队的倭兵们都在吞咽着口粮。
这一顿,有热食有口粮还有肉汤,这就算是断头饭了。
张水子没那么仁慈,李争鸣更不是善男信女,打头阵的倭军身后有层层叠叠的督战队,抬着炮,架着铳,敢退却半步的那就是个死。此外倭军铳手每人只携带十发定装火药,十发弹药打完了就得拔刀往上冲,这是为了防备倭军出工不出力。
这样近代火器部队的攻防战,常会出现一方进攻受挫,士卒趴着乱发铳的状况。李争鸣这般心狠手辣之辈,便想出这样一个妙法只给十发弹药,十发打完了不愿意冲的,便只能暴露在敌军密集的排铳火力下,白白死伤,这样规模的大战中人命如草芥,不值钱。
十里外,帅营。
扑通!
数十个倭军将领齐刷刷跪下了,便如同鹌鹑一般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嚎啕大哭着请李帅开恩,请炮营发炮协助倭军的进攻。一片哭闹声中,百余位明军将领纷纷侧目,互使眼色,打心底里瞧不上这些仆从军,这一个个的哭成了大花脸,窝囊。
李争鸣双手将一个倭将扶起来,好言安抚:“平乡,你我同袍,实不必如此。”
那倭将平乡感激涕零,又重重的跪了下去,啜泣道:“求大帅成全!”
“大帅开恩呐!”
一片撕心裂肺的嚎叫声中,李争鸣才勉强答应了倭军进攻前,各炮营先发炮击之,给倭军的进攻开辟一套通道。他这一松口倭将们顿时哭成一片,感恩戴德,一个个龇着牙咧着嘴,捶胸顿足发誓要效死力。李争鸣满意了,一个个将倭将们扶了起来,挥挥手,打走了。
倭军们出了帅营,龇牙咧嘴的取出雪白飘带,系在额头。
那一条条雪白的头带上,赫然写着两个血淋淋的大字,决死,让一张张凶狠狰狞的脸显得英武了些。
帐内,李争鸣神色一整,低喝道:“诸位,死战吧!”
明军众将轰然应诺,声震四野,外头待命的战马受了些惊吓,高高的扬起前蹄嘶鸣起来。
前线,矮松林中。
黎明前最寒冷的时候,几声突兀的炮响打破了寒夜的静寂,让前线倭军骚动了起来,两发试射过后炮弹呼啸声响彻天际,明军各炮垒开始疯狂的朝当面之敌倾泻炮弹,一颗颗暗红色的炮弹在矮松林上空掠过,大战起,无数倭兵感激的痛哭流涕。
明军因长期作战的需求,对大炮的使用一向很节省,如今,各炮垒上百门野战大炮卯足了力气,一颗颗流星在黑夜中划过,那般壮观的景象,竟让不少倭兵肝胆欲裂,旋即疯狂的嚎叫喧闹起来。
“万胜,万胜!”
炮弹呼啸声中,漫山遍野的嚎叫声中,最前排的挺身队小心翼翼取出头带,箍在头上,一排排雪亮的倭刀拔了出来,在火光映衬下寒光四射,一张张狰狞扭曲的脸,令人心颤。
张水子抱着刀领着督战队,瞧着前面倭兵的疯狂,颇为不屑,这一个个头上绑着根飘带,一身素白,活像一个个出殡的孝子,丧气的很。随着炮火的肆虐倭人也越来越疯狂。
咣咣咣!
打头的挺身队将治伤用的烈酒灌了下去,掷了酒坛,便披散着头发,赤着脚,嚎叫着冲进一片狼藉的开阔地,也是无数倭人葬身的黑土地,前头这一片开阔地经过数次大规模进攻,便如同被狗啃过的白面饼子,东一块,西一块的全是坑坑洼洼。
“万胜!”
凄厉的哨声响了起来,蹲伏在堑壕中的倭兵嚎叫着冲了出去,再现了猪突冲锋的壮观景象。一刻钟后倭军首次尝试的步炮协同,遭遇了惨痛的挫折,冲在前头的挺身队遭遇了波兰人零星的炮火阻拦,竟疯狂的冲到了波兰人的火铳阵前,挥舞着倭刀嚎叫的扑了过去。
波兰军团反应的稍慢一拍,却很快在前线集结起兵力,组织起排铳反击火力。后续跟进的倭兵们被炮火阻断,气势一滞纷纷趴在地上,然则前头那些没长脑子的倭国武士冲的太快。前头两千挺身队成片栽倒在波兰军团的排铳下,后头的倭军铳手在炮火肆虐下瑟瑟发抖,胡乱发铳。
一地鸡毛,张水子看的嘴角抽搐,行军打仗是一门大学问,不是有大炮助战就能行的。倭军哪懂什么步炮协同,两千倭人武士组成的挺身队,反倒在自家大炮的轰击下死伤惨重,超过万人的冲锋序列竟被从当中隔断了,被炮火隔断成首尾不相顾的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