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沣说的,他怎么会不懂。
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怎么能控制的住自己。
叶佳禾在纪一笹的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超越了很多事,很多人,根本无法让纪一笹再控制自己的情绪。
起码,面对叶佳禾的事情,纪一笹做不到冷静。
“对了——”沈沣忽然停了停,“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你说。”纪一笹很沉的开口。
沈沣倒是安静了下:“那个小女孩的背影,我觉得和叶佳禾倒是几分像,特别是像叶佳禾刚到纪家时候的样子。当然,你可以当我是放屁。但是你自己看看,或许你也会有一样的感觉。”
纪一笹错愕。
而沈沣没再继续多说什么,已经利落的挂了电话。
纪一笹在这样的话语里,却怎么都回不过神。
他快速的走出了陵园,朝着公司的方向开去,回到公司的第一件事,纪一笹就是打开了邮箱,查看沈沣发来的视频。
那画面静止的时候,纪一笹的呼吸也跟着微微的停滞了下来。
小女孩就一个背影,但是那件衣服,纪一却记得很清楚,那是叶佳禾来纪家的时候穿的衣服,也是那个时候,叶佳禾最体面的衣服。
甚至,叶佳禾现在都留着这件衣服。
因为,这是叶佳禾的母亲,买给叶佳禾的生日礼物,叶佳禾一直很珍惜。
那衣服,不是各大品牌的,而是裁缝亲手做的,在北浔,也算是独一无二了,一个手工裁缝,不可能做的出一模一样的衣服。
纪一笹的心一沉,很久都没再说话。
他怎么都没办法把叶佳禾和杜薇琳联系起来,要没办法把叶佳禾这样一个身世清白的人,和背后有指挥者联系在一起。
所以——
这就是巧合是不是?
纪一笹的心,跳的很快,一时间,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而落地窗外,华灯升起,车水马龙,到处是星星点点的光亮。
一日,又要过去。
距离真相,又更近一步了。
……
——
叶佳禾没想到的是,第二天的手术也没能顺利进行。
太多临时插入的重症病人,导致手术室异常的忙碌。叶佳禾也不是麻烦别人的人,自然不会在这样的时候说些什么。
她只是安静的在病房内,等待手术的时间。
病房的视野很好,一眼望去就是无尽城市。
叶佳禾的手贴着自己仍然平坦的肚子,这一连串的意外,就好似这个孩子怎么都不愿意从自己的身体里离开一样。
就算只是很短暂的时间,但是却多了一抹血脉相连的感觉。
叶佳禾竟然觉得自己有些舍不得了。
但是这样的舍不得换来的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可想而知。
叶佳禾承担不起。
她微微闭眼,忍着眼睛酸胀的感觉,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在原地站着,但是,不管怎么忍,大眼还是不免氤氲了雾气。
叶佳禾的手都不自觉的抓紧了扶手,似乎用这样的力道再支撑自己现在看起来薄弱的意志力。
可是,叶佳禾却抵挡不了疲惫感扑面而来,头皮一阵阵的发麻,接着就是一阵阵的脑瓜疼。
叶佳禾安静了下,正想拿手试试自己额头的温度时——、
忽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叶知天的身影走了进来:“佳禾,等一会就可以手术了。你这个样子,不能再拖下去了,护士很快就会进来了。”
“好。”叶佳禾应声。
手里的动作又跟着放了下来,似乎这样的脑袋疼也跟着缓解了。
是因为听见可以手术了吗?
脑袋疼只是因为自己长时间的在这里拖延时间,才导致的无意识的担心吗?
叶佳禾低头,自嘲的笑了起来。
护士的效率很高,立刻进来给叶佳禾重新做手术前的检查,叶佳禾很配合的拿出手让护士抽血。
护士一边抽血一边交代:“就是一个小手术,几分钟就好了,不要担心。我们会给你全麻,也不会疼痛。”
“好。”叶佳禾被动的应着。
“这两天有什么不舒服吗?有发烧有炎症吗?”护士再例行询问。
说完,护士就丢了一个体温计过来,让叶佳禾测量好体温再给自己。
5分钟后——
护士看着体温计上的温度,眉头微微皱了起来:“38度,你发烧了,手术不能进行,必须先消炎,等退烧了才可以进行。”
还是发烧了啊。
叶佳禾在心里无声的说着,说不出的感觉。
仿佛就是老天爷要留下这个孩子一样,不管怎么样的情况下进行手术,都会被各种各样的外力因素打断。
而今天用的也不是手术室,而是外面的门诊手术,只是单独留了一个单间给叶佳禾。
结果,就是这样的情况下,还出现了意外。
就连叶知天也愣住:“怎么会发烧了。”
“这个原因就很多了,总之,现在不能做。要先等退烧才可以。”护士说的直接。
而后,护士就拿起东西走了出去,这事,再一次的戛然而止。
叶佳禾低头自嘲的笑了,而后就这么平静的看着叶知天:“大伯,老天爷都在阻止我,是不是。”
叶知天皱眉:“你别胡说八道,就是一个巧合而已。”
叶佳禾真的没再应声,叶知天的眉头却怎么都没舒缓开,这么拖下去,最终舍不得人还是叶佳禾。
那结果可想而知。
但是现在却又没任何的办法,叶知天是又着急又无奈。
就在这个时候,病房的门忽然传来敲门声,叶知天站起身,打开病房的门,结果让叶佳禾和叶知天意外的是,张启雄站在病房的门口。
“张叔——”叶佳禾楞了一下,礼貌的叫着。
张启雄的眼神有些为难,再看着叶佳禾:“佳禾,你好些了吗?”
简单的一句话,却包含了太多的关心和在意。
叶佳禾点头:“挺好的。”
但剩下的事,叶佳禾却没多解释。而叶知天就这么在一旁站着,负手而立,看着张启雄的眼神,却忽然多了一抹的警惕和戒备。
“张叔,你专门跑来找我,有事吗?”叶佳禾知道张启雄无事不登三宝殿,很自觉的开口问着。
张启雄似乎显得有些为难,不自在的挠了挠头发,这才说着:“老太爷醒过来了,但是却仍然还在重症监护室里。二少爷已经赶过去了,后来——”
张启雄安静了下:“我们在外面,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就连医护人员都被屏蔽在外面了。我们就看见老太爷和二少爷吵架了,很激烈,医生立刻就进去了,给老太爷打了镇定,避免再一次的出现不可挽回的意外。”
……
张启雄是在说纪衍恒的情况。
叶佳禾却听的胆战心惊。
自从事发后,叶佳禾就没再见过纪衍恒了,但是她也清楚纪衍恒在重症监护室里的情况一直不太好。
说不担心,是假的。
毕竟,整个纪家,对自己最好的人,就是纪衍恒。
就算只是一个普通的晚辈,纪衍恒住院了,叶佳禾都不可能无动于衷的,可这样的情况下,叶佳禾别说看纪衍恒了,就连出现在纪衍恒的面前都不可能。
“老太爷的情况还好吗?现在。”叶佳禾问着。
“不太好。”张启雄摇头,“他不能受刺激了,医生是这么说的,再受刺激,恐怕下一次——”
说道这里,张启雄的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
而后,张启雄认真的看着叶佳禾:“老太爷在被医生打镇定以前,就一直喊着要见你。我跟着老太爷这么多年,太了解老太爷,镇定的时间不会太久,如果醒来没看见你的话,老太爷的脾气会更差,对病情没任何好处。”
张启雄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应该来找你,但是我真的是没办法了。老太爷的脾气摆在那,谁都承受不起这样的结果。”
张启雄把事情的经过完整的说完,而后就这么看着叶佳禾。
“佳禾小姐,您决定去不去。我不会阻止您的任何决定的。”张启雄倒是没为难叶佳禾。
叶佳禾倒是没多想:“我肯定会去。”
“佳禾——”叶知天听见叶佳禾的答案,眉头拧了起来,“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你怎么还去,你自己都自顾不暇了。”
更不用说,外面虎视眈眈的人。
叶佳禾在这个时候再出现在纪家,会是什么样的情况?谁都不敢保证。
可是,叶佳禾的脾气,叶知天这几天或多或少也知道了,只要叶佳禾决定的事情,很难再改变叶佳禾的想法。
再看着叶佳禾坚定的眼神,最终,叶知天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
倒是叶佳禾主动牵着叶知天的手:“大伯,我不会有事的。我说过了,人面临一次死亡,就会惧怕一次。”
“佳禾——”叶知天的担心显而易见。
倒是张启雄开口:“叶先生,您陪着佳禾小姐去,这样我也放心一点。”
这也是实话。
叶知天没拒绝,叶佳禾也没反对。
没一会,三人就快速的从z区总院离开,上了张启雄的车,朝着养和医院的方向开去。
……
——
半小时后,车子抵达养和医院。
养和医院外,仍然又不少记者围绕的着,但是和之前的情况比起来已经好上很多了,这些记者也就是在暗处,不敢再光明正大的出来唯独人。
叶佳禾见状,那种提调起来的心,才跟着放了下来。
终究,还是害怕在人群里,面对各种各样的执意。
“二少爷从您那离开后,对着记者发了一顿火,从那天开始,记者就少了很多了。有不怕死的,但是也不敢再上前了,这样对于大家都好。而媒体对于这些事,也不再有任何评论出现。”
张启雄解释了,微微一顿:“大概都在等着二少爷的证据。”
证据两个字,让叶佳禾的心跳一紧,而叶知天的眉头则直接皱了起来,这样的证据,叶知天不会信。
因为,错误不可能从他那时候开始到现在,就一直蔓延着。
这世界上,在叶知天看来,没这么巧合的事情。
但是起码现在的太平,对于叶知天而言也没任何坏事,最少记者不会冲着叶佳禾来,记者可以给叶佳禾绝对的喘息空间,也给自己足够的时间带叶佳禾离开这里。
而去德国的机票也已经订好了。
如果明天叶佳禾还没办法退烧和顺利手术的话,那么,叶知天就会改成明天晚上的飞机,直接回柏林。
但这样的想法,叶知天也隐藏的很好,他总怕出现意外。
张启雄看着各怀心思的两人,倒是也没再多说什么,在车子停稳后,他打开车门剩下了车,再扶着叶佳禾下车。
很快,一行人鱼贯朝着vip层的重症监护室走去。
纪家的人悉数来齐。
就连原本在云南出任务的纪一笙都已经赶回来了。
这是事情发生后,叶佳禾第一次这么整齐的看见纪家人,特别是在面对纪昌明的时候,叶佳禾的眼神更是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
面对这个是自己亲生父亲的人。
叶佳禾总是尴尬的不能再尴尬了。
甚至,叶佳禾不知道应该怎么叫纪昌明,最终,叶佳禾就只能保持了沉默。
倒是纪一笹的眼神,就这么沉沉的落在叶佳禾的身上,一瞬不瞬的,没任何移开的意思,这样的眼神里,带着炙热,也带着这些天来的思念和期盼。
叶佳禾被纪一笹看的越发的不自在起来。
纪一笙倒是打了招呼:“佳禾,好久不见。”
“大伯——”叶佳禾还是这么称呼纪一笙。
纪一笙点点头,也没对这个称呼有任何的意见和想法,就如同平日一样,安安静静的站着。
而医生快速的走了出来:“叶佳禾来了吗?老太爷已经醒过来了,现在在发脾气。”
“我在这里。”叶佳禾应声。
“您跟我来。”石建生点点头,而后就看向了纪一笹,“二少,老太爷也找您。”
说着,石建生安静了下:“二少爷,不管老太爷和您说了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您先顺着老太爷。这样能醒来的机会,不是次次有的,已经算半个奇迹了,所以,不要再刺激老太爷,不然真的没人会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纪一笹没说话。
石建生也不再继续开口,颔首示意后,就带着两人去了消毒区。
叶佳禾低头很快就跟了上去,纪一笹尾随着叶佳禾,两人靠的很近,叶佳禾的心跳很快,那是一种遇见纪一笹就下意识紧张的感觉。
更不用说,这人贴着自己这么近。
近到彼此的气息都变得越发的清晰起来。
叶佳禾的手心不自觉的紧了紧,生怕再被身后的纪一笹影响到,但纪一笹就好似没事的人一样,单手抄袋,很淡定的走着。
很快,消毒后,两人换上了无菌服。
叶佳禾的拉链卡住了,低头再不断的整理自己的衣服,忽然,一双迥劲的大手就这么探了过来。
叶佳禾楞了要下,有些回不过神。
而纪一笹已经面无表情的把叶佳禾的拉链给处理好,严严实实的拉到了脖颈处。
叶佳禾安静的看着纪一笹,没说话。
倒是纪一笹的手忽然就怎么贴着叶佳禾的额头:“你发烧了?”
“没关系。”叶佳禾胡乱应着,挥开了纪一笹的手,“我要进去看爷爷了。”
“在医院怎么还发烧了?”纪一笹没放过叶佳禾的意思,伸手就扣住了叶佳禾的手。
下一瞬,纪一笹的眼神就已经看向了叶佳禾仍然平坦的小腹,眸底的光充满了复杂。
一瞬不瞬的。
纪一笙那边得来的消息,纪一笹很清楚,叶佳禾肚子里的孩子仍然还在,那眼神里,不自觉的多了一抹的温柔。
就在叶佳禾被纪一笹扣着手腕,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纪一笹已经淡淡的开口:“真的要把孩子拿掉吗?”
叶佳禾一怔,没说话。
“你可以和叶知天离开去德国,为什么不能跟我走?”纪一笹平静的问着叶佳禾。
叶佳禾转过头,甚至不敢看纪一笹,而那手却被纪一笹扣着,怎么都没办法挣脱出来,两人就这么在无菌区僵持了起来。
“之前爷爷要求我,必须和你分手。”纪一笹淡淡的把之前吵架的原因说了出来。
叶佳禾猛然看着纪一笹。
纪一笹却始终淡定:“我告诉爷爷,就算我死,不然的话,我不会松开你的手。”
叶佳禾:“……”
“所以爷爷一口气上不来,就这么血压又升高了。”纪一笹低头,“我也挺混蛋的,是不是?这种时候,但凡安抚下爷爷的心思就好了,但是我却连安抚都没有,就任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你……”
“佳禾。”纪一笹的手就这么轻轻的抚摸着叶佳禾的脸颊,很温柔,“起码,我连这样的违心之论都说不出口。”
叶佳禾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应该有什么样的反应才是正确的。
“所以,不要轻易的放弃,好不好。”纪一笹的口气意外的有了一丝的无奈和乞求,“起码,等我的结果出来,再做决定好不好。”
叶佳禾看着纪一笹,这样的答应几乎要脱口而出。
但是理智最终在最后一刻拉住了叶佳禾,让叶佳禾保持了冷静,只是这样安静的看着。
忽然,叶佳禾的眼眶微微的泛红,那是酸胀的感觉,就连鼻头都开始有些隐隐的酸楚。
她不自然的转过头,不再说话。
而纪一笹的手却很自然的牵起叶佳禾的说,一个反手,两人十指相扣。
叶佳禾知道,自己应该拒绝。
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叶佳禾却无从拒绝。
“最后一个星期。”纪一笹淡淡的说着,“一个星期的时间而已,你难道都不愿意给我吗?”
叶佳禾低头,那眼眶越来越红。
但一声【好】在心里应承了无数次,面对纪一笹的时候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纪一笹最终自嘲的笑了笑,就这么主动松开了叶佳禾的手:“也是,我没权利强迫你做什么事。”
说完,纪一笹转身,就朝着重症监护室内走去。
叶佳禾愣怔了很久,看着纪一笹的背影,忍了很久的眼泪最终掉了下来。
她不是不爱,是因为太爱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痛彻心扉的感觉。
如果回到最初,她不爱纪一笹的时候,或许就算知道了他们的关系,叶佳禾紧张的也就只是小乙的情况,不会起任何的波澜。
而如今——
终究是什么都变了。
她无法做到无动于衷了。
这样的感觉,让叶佳禾渐渐的陷入无尽的深渊,仿佛任谁都无法把她拉出来了。
叶佳禾很沉默的叹息。
在石建生的催促里,叶佳禾一步步的朝着重症监护室走去。
……
重症监护室内。
纪衍恒在护士的帮助下已经重新坐了起来,就这么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纪一笹和叶佳禾,他的脸色苍白的可怕,原本就显得枯瘦的手,现在更是已经没了形状。
一个年近80的老者,是真的再禁不起任何的风浪了。
随便一个刺激,都可以轻易的夺取他的性命。
这样的画面,看的叶佳禾的眼眶始终泛着红。
很久,是叶佳禾主动打破这样的沉默:“爷爷。”
纪衍恒听见这一声叫,这才看向叶佳禾,那声音很低,沙哑的不能再沙哑:“是啊,你是应该叫我爷爷的。”
这话,叶佳禾怎么会听不出纪衍恒话里的意思。
自从进入重症监护室,叶佳禾和纪一笹就始终保持了距离,两人一人站在一边,就没靠近过。
“佳禾。”纪衍恒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你知道我找你来是为什么吗?”
叶佳禾低头应着:“我知道。”
“他——”纪衍恒的手指颤抖的指着纪一笹,“我要阿笹和你分开,阿笹死活也不肯,我这把老骨头了,可能对阿笹也没什么意义了,我也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
“爷爷,不会的——”叶佳禾拼命的摇头,瞬间就哭了出来。
纪一笹的眉头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