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家诸嘴角抽了几下又恢复如初。他重整面色,又回头给众人劝酒,
下面在座的除了几个早已知道消息的高层,其他人心中惊疑不定,场中一片嘈杂。
成大会长聚起几分功力,干咳了一声。到底是先天境的修为,一下子就压住了众人的交头接耳。这些粮会成员各自心怀鬼胎地饮下了这杯酒,正襟危坐等着成家诸的发话。
这时只听他语调激昂地说道:“诸君不必担心,此事粮会早有安排,一切尽在掌握!这天通门粮票通行九州,赚取了多少暴利?自古有言,强龙难压地头蛇。只要我们粮会同仁精诚一致,那从今天开始,我们荆南这一亩三分地,就由我们粮会说了算!”
成家诸语调一转,阴测测地道:“不过我们中间有的人只关心眼前一点蝇头小利,不顾大局。对于这样的人,我们荆南粮会必定毫不手软!”
他转头看向黎大老板,语调不善地道:“义顺堂的黎大东主,请你给在座的诸位解释一下,为何置粮会规定于不顾,在这个时间开店售粮?!。”
黎昭昌此时有如被雷劈中的蛤蟆,张口结舌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他强自镇定心神,站了起来说道:“这必定是搞错了。在下一向以粮会唯首是瞻,从不敢自行其是,我来之前也绝对没给店里说过要卖粮啊!”
成大会长一摊手,冷笑道:“刚有人来报,你家铺子正大开店门,毫无顾忌地向城中之人贩卖粮食。这,你如何解释?”
黎老板稳住身形,躬身一礼,开口道:“其中隐情,我现在也不知。在下立即赶赴店中,把事情问个明白。一定给会长和诸君做个交代!”
黎昭昌向那些惊奇地看着他的同仁们作了个罗圈揖当做辞别,就地匆匆忙忙走了出去。
成大会长看着跌跌撞撞而去的黎昭昌嘴边露出一丝狞笑,这不是现成的用来杀鸡儆猴的“鸡”吗?
他此刻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严惩这义顺堂,以儆效尤。虽然这帮墙头草不一定靠得住,但是有机会的话,成家诸还是要把这团散沙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里!
这时在真正的铁山,就是城中心那个小小的山包下,有一条不起眼的客船停泊进了铁家的专用码头。
栈桥上只有一个青衣小帽管事打扮的老年男子肃手而立,迎候来人。只听舱中咳嗽一声,一名黑衣中年人自己打开舱门走了出来。
这人看上去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其实已经年近花甲。他身材瘦削,面目阴骘,气质沉稳。下颌留着一把短须,光着头没带帽子只用一根黑铁簪簪住了头发,身上是一件绣着暗金色花纹的黑袍,腰间玉带上插了一口朴实无华黑鞘短剑。
他整个人彷佛与这黑夜融为一体,如果是一般的先天真人闭上眼睛用自己的灵觉查探,根本发现不了这个男人就站在自己眼前。这表示此人已是炼气期的人仙。
人仙者,人中之仙也。炼气期的修者还没有脱离人类的范畴,依然会生老病死,但是已经具有了仙家神通,故称之为人仙。
那老年管事看到那人出舱,就深施一礼,口中说道:“恭迎城主回城。”
原来来者就是炼气境人仙的铁山城城主铁万山。
他看到前来迎接自己的大管事,随意地点点头,一迈步就从船舱口来到了栈桥之上。口中说道:“老周你也是,自己过来干什么?
周管事感激地说道:“老仆没事,反而是这城中乱糟糟的,早一刻看到老爷,老仆这心也就早安的那么一刻。”
铁万山冷笑一声,不过不是针对迎接自己的大管事。他负手向自家城寨中走去,口中问道:“这城中还是老样子吗?那帮人进行得如何了?”
“回城主,荆南粮会今日在会馆聚宴,想来已经布置了下去,明日他们就要发动了。”这周姓老仆恭谨地答道。
铁大城主微微颔首:“果然是一群钻到钱眼里的鼠辈。不过这样也好,哈哈。”
他笑声一收,皱眉问道:“看你的传信,千娇遇险受伤,如今没事了吧。”
“三小姐吉人天相,将养了两天就恢复如初,并无大碍。”
“嗯,这就好。那真的是太平道妖人还是另有来历?”
“二公子已经去过现场,发现确实是太平道的手段,应该并无他人指使。”
“可惜了我铁家一两精骑,老十三真是把我铁家的脸面都丢尽了!这样的废物不配为我铁家中人!”铁万山恨恨地道。
周管事虽说是下仆,但是一向实话实话,哪怕要顶撞这城主大人。因为他也知道这才是自己获得眼前之人信任的最好手段,所以他斟酌了一下言辞,这才回道:“这事其实怨不了千幢公子,那些妖人手段诡异,而且丧心病狂,全没把自己性命当回事情。这才让十三公子着了道。”
铁城主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倒并没有反驳自家管事的言辞。他耳朵微微一动,忽然驻足好似在倾听什么,然后开口问道:“这个时候,粮行街怎么这么热闹?可是有人在哄抢粮铺?”
这粮行街和此地少说也相距十几里地,虽然那里人声嘈杂,但是离开这么远铁大城主还能听个清清楚楚,可见炼气人仙的威能了。
那老仆回道:“小的早就打听过了,那是黎家粮铺在开店售粮。”
铁万山问道:“哪个黎家?莫非……就是救了千娇一家三口的黎……什么昌。”
“回老爷,是黎昭昌。他出身荆南黎山村,今年三十七岁,修为并不高,至今还在后天第二界。曾入过我家铁山学院,三年后又被选入天器门当了外门子弟。在门内不足四年,就自行告退回返家乡。据说是因为当时此人父母病重。其后以行镖为业,娶妻武氏。十年前开始涉足粮业,不久之后加入粮会,发行堂票。”这周管事不愧是铁大城主的贴心之人,早就把相关人等的资料记在心中。
“哦,原来还是本门弟子,这人倒也有趣。老周,安排个时间,本座要见见他。”铁老爷点点头。
“是。对了,老爷,花姑爷来了好几天了,一直求见老爷您。”
铁万山挥手道:“就说我还没回来,再拖他几天。等到三日后一切安排妥当,本座再召见他……和那荆南粮会的成会长。”
“是。”
他想了一想,嘱咐道:“嗯,到时把那黎昭昌也请过来,他既然救下千娇,那么我铁家也不能亏待了他,让别人说了闲话。本座就送他一场富贵!”
刚刚被大人物送了一场富贵的黎昭昌当然不知道这天降的大福报,出了门的他自家伙计都来不及招呼,就提气全身功力,脚下生风地奔赴东城自家粮铺。
一开始他还安慰自己,是有人看错了,铺子没得到自家这个东主的指令如何会自行放粮呢。说不定是旁边其他粮铺吧,要么就是刁民又一次哄抢粮食。
等他渡过玄河来到自家店门前,这一颗心才算……直接跳出了嗓子眼。
倒不是这里聚集的上千号人沸反盈天杂乱无章,恰恰相反这里现在虽然人声鼎沸,但是秩序井然丝毫不乱。让黎大老板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粮行街上购粮的民众排出老长的队伍,却也没有人插队争执。那是因为穿着号衣的铁家士兵和一些平民打扮的青壮男子在维持着秩序,一发现有人捣乱,拳脚木棒就伺候了上去。
店门口还支起了两口大锅,里面煮的是稀粥,严格地说应该是米汤,而且是免费供应。即便如此也没有人来哄抢,在锅前排队的都是老弱妇孺。
自家店铺里面更是热闹,自家伙计分成三组人,一组负责收钱发牌子,另一组热火朝天的称量分装,最后一组则按着牌子给购买者发米。奇怪的是,每个人购买的数量都是一致的半斗也就是五升,折合重量就是十五斤。
指挥这一切的就是自己“忠心耿耿”的掌柜,杜江航。
黎昭昌奋力挤进人群,就往店子里冲了过去。他这样不遵守秩序,当然引来别人的反对,引发一阵小骚乱。一个人高马大的士兵就挥舞着棍子冲向了他,等到了他面前,这士兵竟然露出一副笑脸,他竟然也认得黎大老板。
他行了一礼,开口说道:“原来是黎东主,在下祝大虎,见过恩公。”
说完他挥舞着臂膀对周围排队的民众,大声喊道:“大家让让,这是铺子东家,黎昭昌黎先生!来,让让,让他进去。”
黎先生这个时候也没这心情和这位士兵酬答寒暄,就随便回了个礼,就要往自己店里跑了过去。
想不到周围的顾客听了这话,不但乖乖地让开了去路,大部分人直接就给他行礼。嘴里还纷纷攘攘地说道:
“多谢黎先生仁德啊。”
“是啊是啊,还是黎东主为人厚道,做生意不亏心啊。”
“黎东主的大恩大德,我们一辈子都忘不了,以后买粮就看这块招牌!”
“没错,这城里的粮商也就黎先生有良心!”
“大善人……”
“恩公……”
这四下里的感恩戴德让黎大善人只能一边晕晕乎乎地还礼,一边糊里糊涂地走进自己店中。
这时杜掌柜早就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迎了出来。黎大老板见他过来,才回过了神,劈头就问:“老杜,谁让你开店卖粮的?!”
这老杜苦笑一声:“这是少东家和我的主意。”
“三伢子?!这和我儿子有什么关系?且慢,你们为什么要售粮?”他脸色有些狰狞,咬牙切齿地道,“老杜,你我相交一场,我黎某人可是有哪里亏待了你,你要如此害我?”
杜江航急着摆手道,连称呼也变了:“镖头,我老杜你还不知道吗?我怎么可能要害镖头您?”
黎大老板上前一步就抓住自己掌柜的衣襟,厉声说道:“那你为何要如此做?你说啊!你倒是说啊!!”
这时,他听到旁边响起了自己儿子的说话声音:“父亲,且放开手。是儿子让杜掌柜开店售粮的。这事全是我的主使,父亲千万莫错怪了杜叔叔。”
黎昭昌转头就看到自己的儿子,他头上和肩上还有没有融化的雪花,看起来是刚刚从外面进来。这少年刚才确实带着自家书童出去走了一遭。
此刻,黎子昇依然脸色平静,声调也不急迫,好像是在诉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他脑中一阵晕眩,颤动着手指指向自己的儿子,刚想开口说话。
可是黎大老板一口气没提上来,就此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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