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田可望田厂主亲自上门就把黎子昇引进了高地中央的阁楼之中,从这里不但可以俯视整座船厂,也能眺望海上的风景。
黎子昇上了楼,自然而然地走到了窗前,往下面的船厂看去。现在正是晚餐时间,但是那几艘正在建造的大船上面还有工人在劳作着。看来为了赶进度,他们这是要挑灯夜战来着。
而在窝棚区,点点星火让黎三公子心中打了一个突,这要是着火的话,不但这么大片的窝棚会被付之一炬,这其中的工匠和家眷必定也会死伤惨重。
而堆场那里也是一样茫无头绪,黎子昇只看到有人急匆匆地从海边船坞赶过来,从堆场里面领了不少物料,再急匆匆地回到船坞。
那副杂乱的景象不由得让他撇了撇嘴,对那位田厂主的观感又减了几分。
剥削剩余价值是一码事,生产管理又是一码事。
像这么乱糟糟的场景让他心生鄙夷,由此可见这位田厂主的管理能力实在是很成问题。
其实这也是田可望盲目扩大工厂所造成的。本来这家沧海船厂从来没有同时造过三艘如此巨大的海船,同时又招收了不少新的工人,其中很多还是被他们强逼着进来的。
缺乏了整体规划和熟练工人,这里自然就是闹哄哄忙乱乱的场面来着。
嗯,虽然自己这个副管事其实是不管事,但是这个样子搞下去别说完成青阳宗的订单了,这里随时随地可能发生天灾人祸,不为了田可望为了那些工人,自己也要尽一份心力。
黎子昇是暂时决定以提升修为为主,到这里来也是为了躲一个清净,不过看到这样无序的生产管理,他也有一些忍不住了。
所以,他改了主意。本来只想敷衍一下田可望,现在倒是要看看他究竟要干什么了。
刚刚打定主意,黎子昇就被田厂主请到了席上。这菜是好菜,酒是仙酒,但是吃饭的一老一小其志都不在此。
田可望这种老狐狸自然沉得住气,不过黎子昇胸中城府也不浅,两人边吃边聊,看上去颇为相得,似乎如同忘年交一般。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人已经十分“熟络”,就连称呼都改了。别看田可望年纪可以做黎三公子的父亲,修为也有先天,但是两人倒是称兄道弟了起来。
没办法,四神派弟子的名头实在是太大了,真要当黎子昇的“叔伯”的人真的要好好掂量一下自己了。
田可望举起酒杯说道:“黎老弟,今日是老哥哥我无能,管束不周,让你看了笑话。来来来,我自罚一杯。”
说着他就一仰脖子,喝下了一大杯酒。
黎三公子笑吟吟地看着他,也不阻止,心里却是咯噔一下,看来这位“老哥哥”还是不死心,一定要让自己往这套子里钻啊。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套子,但是肯定也没有什么好事。
他也举起酒杯道:“田大哥实在是太客气了。些许小事不值一提,难得你还挂在心上,实在是折杀小弟了,我也陪田大哥一杯。”
黎子昇也十分洒脱地喝下了一杯仙酒。
田可望连道不敢,心中却是暗暗骂娘。这程仙师不是说眼前的这个黎三才十七岁,只不过是个有点关系和后台的纨绔公子吗?甚至为了抢一个女人把严长老的嫡孙都打得生活不能自理,完全就是一个莽夫啊。
自己匆忙之间安排的戏码没有让他上钩,这倒不算什么。很有可能是他和其他大宗门弟子一样根本不顾凡人的死活。可是如今这一顿饭试探下来,这小家伙不但是油盐不进,而且说话也是滴水不漏。
此子不简单!
偏偏程仙师早就交代下来,要把那件事推到他的头上……事到如今,田可望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硬着头皮上了。
他放下酒杯,干咳几声道:“咳咳咳,黎老弟,你这样的大才来此地屈就一个副管事自然受了天大的委屈。可是……老哥哥这心里也苦啊。难得我们兄弟俩投缘,今日我好好地和你说道说道……”
按照黎子昇原本的打算,这顿饭吃到这里也就是了,听到这样交浅言深的“肺腑之言”,他也不会给这位田厂主面子,站起来就走又能如何呢?
现在么,他倒是要好好听一下了。所以,黎子昇露出一丝惊异之色,说道:“田大哥有什么难处尽管说来,小弟虽然人微言轻,但是职责所在,到时候一定要向宗门反映的。”
田可望说的事情倒是让黎子昇吃了一惊,因为原先他也没注意到这件事情来着,被这位田厂主一说,他倒是想了起来。
按照田可望的说法,现在沧海船厂遇到最大的困难竟然是粮价居高不下,而且一直处于紧缺状态。
这件事情黎子昇早就知道,原因就是几年前的妖神大侵攻对扬州造成了极大的破坏,海族中的强大妖兽突入了扬州,造成人口大量的死亡,而这些人口绝大多数都是居住在乡间的农户。同时,妖兽发动的海啸也淹没了很多粮田,至今没有完全回复。
这样一来当然会造成扬州的粮食减产,粮价高昂和供应困难也是在预料之中的事情。
而青州本来生产的粮食就不够供应本地需求,依靠扬州粮食的供应。再加上目前这个千艘造船计划,更加让劳动力都集中到了造船业,粮食的生产自然也受到了影响。
所以,才有了那些上门求告的“工人”。田厂主发给他们工钱,可不包他们的吃饭问题。这些工人对粮价自然敏感得很,遇到这样的困境自然就要求船厂给自己涨工资来着。
不过田可望的资金周转出了很大的问题,自然满足不了这些工人的要求,这才有了今天黎子昇进门遇到的“工人师傅”。
可是,这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难道就因为自己家新义顺堂也经营粮食生意?这田厂主和自己素昧平生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呢?
黎子昇自然知道自己家新颖顺堂做粮食生意只是顺带而已,其实绝大部分都是销售给天通门的啊。
难道是……
黎三公子脑中灵光一闪,已经摸到了眼前这个田老哥哥的想法。
果然就听得田可望说道:“早就听说黎老弟家中经营的是票号,不知是否借一笔元石给老哥哥周转一下啊?哎,我也是为了底下那些工人着想,总不见得让他们眼睁睁地饿死啊。黎老弟宅心仁厚,自然明白我这一番苦衷啊。”
嗯,原来如此,真的是要向我家借元石来着。
黎子昇似乎无意中端起酒杯,挡在了自己的面前,其实是在拖延时间,脑中考虑着对方的提议。
这件事情看上去并无不妥,本来自己家里就是开票号的,借钱生息那是吃饭的家伙事儿,借谁不是借啊,借给这位田可望厂主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且慢,其中还有些不对。
黎三公子放下手中酒杯,表情也十分凝重地问道:“那田大哥为什么不问天通行借元石呢?嗯,也不用借元石,只要赊购一批粮食当做工钱发给手下的工匠不就好了?”
“黎老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田可望又叹了一口气,略带神秘地说道,“天通门现在怕是自身难保了啊。”
黎子昇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想道这话就不对了。他可是有内线在天通门里的,那就是铁百强。他已经成了天通门的内门弟子,而且一直和黎子昇保持着非常紧密的联系。
铁百强当然也把天通门遇到的困境告诉了黎子昇,还是因为妖神大侵攻,天通门也遭受了很大的损失。不过么,远远没到“自身难保“的地步。
田可望见黎子昇沉默不语,知道对方是不相信自己这番话的,这小家伙“家学渊源”,据说和扬州九大家之一的花家也有些交情,这空口白话也蒙不了对方。所以这位田厂主也要抖一些猛料了。
“黎老弟不知道了吧,四神派共同决定,不日将发行中洲通行的元石币了!”
“当啷”。
性情沉稳的黎子昇握不住手中的酒杯,失手就把残酒倒在了桌上。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惊人了!
要知道当年天器门发行铁券就差点和天通门发生一场真正的战争,幸好有妖神大侵攻,天通门才没有轻举妄动。现在四神派这么干,天通门可没有实力和这四家宗门对着干啊。
这家天门的败落就在眼前!
“此事可当真?!”黎子昇马上开口问道。他这个青阳宗的外门弟子可是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反而是这位青阳宗分宗的商人却知道了如此重大的消息,不由得他怀疑了起来。
“老哥哥骗你做什么。这可是青阳宗高层传出来的消息。要不是老哥哥和石长老下面的程羽鹤仙师交情莫逆也不可能知道这个消息啊。”
黎三公子深吸了一口气,仔细端详起田可望这张胖脸起来,他想知道这家伙倒是说的是不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