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快喝口水润润喉。”
杨幼娘温柔的声音一下子将他拉回了现实,混沌溃散的眼神也渐渐聚焦集中。
眼前这个虽一身朴素布衣却依旧难掩姿色的女子,正一脸朴实的端着一杯温白水,准备喂他。
他心尖一颤,猛地抓过她纤细洁白的手腕,再次哑声确认:“杨幼娘?”
杨幼娘也没想到他会突然这般用力地抓住她的手,以至于她手里的杯盏一个不稳,满杯的温白水全都洒落在了被子上。
“郎君你这是在作甚?”
她很是不耐烦地想要将他的手甩开,可她越甩对方握得越紧,像是怕她逃脱了一般。
杨幼娘的心猛地一咯噔,那虫子不会将他的脑子给弄傻了吧?
霍桑哪里肯放开她,自小到大围绕在他身边的人,不是想利用他便是想拉拢他,就算是柔儿,她的关心与真心也是建立在要他帮她查当年内乱真相之上。
也只有杨幼娘……
“疼!”杨幼娘终于还是没忍住,端正了态度,对他吼了一声:“哎呀!你给我松开!”
她的恼怒显然还挺奏效,刚过耳,霍桑眸子微微一动,便将她放开了。
方才的温白水全都被这家伙洒在了被子上,也不知还有没有多余的被子,她慌忙要将被褥拉出来先拧干。
谁想床榻上那位见她突然近前,竟是下意识地将被子往胸口上一拉。
杨幼娘:???怎么着?怕她非礼他不成?
这么一想,埋在她心底的些许恶趣味一下子冲上了她的脑子。
她邪邪一笑,学着平康坊的那些上门资客,对着他道,“莫要慌张,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是吗?”霍桑哑着声,眼眸微微一眯,身子紧跟着再次往后靠了靠。
她道他是害羞,便愈发起劲了,“是。”
谁想下一刻,霍桑身子一歪,长臂绕过她的右肩将她轻轻往被子上一带,她还未反应过来,厚重的被子仿佛长了眼,竟是将她上半身裹了个严严实实。
她这才明白原来自己上当了,恨得牙痒痒,“哎呀!这被子湿了!你快放开我!”
霍桑嘴角微扬,眼神中竟不由得带了些许的宠溺,他问道:“还玩不玩了?”
杨幼娘本只是想玩一玩,哪里知道他会这般报复她,连连求饶,“不玩了!快放开我,我不玩了!”
“我饿了。”
“好!我这就去备!”
第68章 一个故事 晋江独家首发
杨幼娘终究还是明白了, 贵人就是贵人,无论是病着还是醒着,坐着还是站着, 他总能有一种命人去办事的能力。
就好比方才, 她原本是不大愿意伺候他的, 可当他下了命, 她竟还是不得不去给他张罗了吃食。
真的是奇了怪了。
当她端着酸汤馍馍回屋时,他早已给自己穿好了衣裳, 乖巧地等着她给他送吃食。
虽然他身上的紫红色已经消退,看着像是恢复了常态,但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着。
也不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到底如何。
她小心翼翼地将酸汤馍馍捧到他面前,“郎君快趁热吃吧,热乎着呢。”
霍桑顿了顿,瞧着她那殷切的眼神,生怕他不吃似的, 又想起方才的玩闹,他心中不免长了个心眼。
难道这酸汤馍馍里有什么不成?
杨幼娘看他这无动于衷的模样也是顿了顿, 难道他又想她喂?
恩, 看他那眼神, 应该是了。
于是她拿起搭在碗沿上的勺子,舀了一勺汤正要喂他,可谁想他却将脸偏了过去。
“不是饿了吗?怎么不吃?”杨幼娘蹙眉。
霍桑却看了一眼碗里的酸汤,质问:“里头放了什么?”
“哦。”杨幼娘如实道,“我在里头放了一大把胡椒。”
霍桑蹙起了眉头。
杨幼娘慌忙解释, “我这是想辣死郎君腹中的那条虫子。”
她也就这么点见识,那种虫子她从未见过,也不知人吃了那虫子到底会如何, 但看霍桑脸色苍白的样子,她总觉着他在强忍着身子的不适。
所以她想着若是放些胡椒将那虫子辣死,他会不会好过些。
霍桑神情一顿,好半晌之后,他忽而噗嗤笑出了声。
苍白的脸原本紧绷着,就像是一块雪山上的石头又臭又硬,然而此时这块石头突然崩裂开了。
杨幼娘以为石头崩裂会是一副极其惨烈的情形,可谁想他那哪里是石头,竟是一朵盛开的雪莲!
洁白、无暇、精美,甚至带着一股子矜贵,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笑容。
她一时之间,竟有些看呆了。
原来他笑起来,竟是这般好看的。
霍桑笑着笑着便顿住了,她方才还那般灵动的,怎地此刻却一动不动了?
他不由怀疑自己的脸上兴许沾了什么。
“瞧什么呢?”
杨幼娘咧开嘴露出两排洁白的贝齿,笑着看他,“郎君真好看!”
霍桑的心尖不知是被什么东西踩了一脚,耳根也跟着微微有些烧红。
他脸挂了下来又微微别了过去,轻咳了几声,“这么些日子怎地依旧这般没长进?就没旁的词了?”
杨幼娘与林幼情一母同胞一模一样,若是两人一动不动,任由林尚书亲自辨认,都辨不出真假。
但倘若她们任何一人微微一动,就算是霍府门房都能分清她们谁是谁。
因为她二人,原本就是两个人。
就算两人都曾尽力在扮演另一人,都无法抹去那一层真正属于自己的光。
但在霍桑看来,林幼情是死的,而杨幼娘是活的。
他本就是个从堆满死物的地方出来的人,自然更向往那些充满阳光和温暖的活物。
所以杨幼娘只一笑,却轮到他看呆了。
杨幼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这寨子里也没几个有文化的,我又去哪里学?”
说着她又努了努手里的酸汤馍馍,“郎君到底吃不吃?”
满是胡椒味儿的酸汤馍馍近在咫尺,一下将霍桑的神识拉了回来,他有些为难地看着这碗酸汤馍馍,又看了一眼她,
她正巴巴地望着他,似是在等着他吃。
他暗自咬了口舌尖,似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答道:“吃。”
“倒是我打扰二位恩爱了。”
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杨幼娘的手微微一顿,多年被绑的经验告诉她,这回来的是一个大人物。
她本能地将酸汤馍馍放置一旁,又从靴子里掏出那把秀气的匕首,转身护在了霍桑的面前。
这一系列的动作倒是叫霍桑神情一顿。
他还未来得及疑惑,便有一个穿着一身黑衣,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女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她的身边跟着三个人。
一袭红衣的阿楚,一身洁白的楚舟和拖着麻袋梳着垂髫依旧软糯的阿湘。
他们三人都十分乖巧的站在这个女人的身后,阿湘还冲着她乖巧地笑了笑。
也不用猜了,面前这个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女子,便是前些日子一直被他们提及的大姐姐,霸天寨的大当家。
杨幼娘眉头微蹙,这大当家看着和她一般高,从身形来看,年岁应当也与她不相上下,可就算如此,她周身竟散发出一丝贵人的气度。
至于什么气度杨幼娘也说不上来,但总觉着若是她要吩咐她做事,她也会不得不答应下来。
她不由得暗自啧啧几声,难道是因为她脸上的那张青面獠牙面具吗?
“阁下终于露面了。”
女人微微一笑,“哦?看来相爷等了很久。”
霍桑轻叹一声,“怪只怪阁下的蛊虫,效力太低。”
“是么?”女人不免有些失望,“唉,这蛊虫可是我在域外寻了许久才得到的呢。”
杨幼娘有些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但这女人的声音她似乎在哪里听过。
霍桑不知何时从床榻上起身,站在了杨幼娘的身前,目光却十分犀利:“你们想要本相做什么?”
“没什么。”那女子双手环胸,饶有兴致地看着屋内二人,“我只是想请相爷来此听一个故事罢了。”
听着有故事,杨幼娘那爱听八卦的心一下子蹦了出来,可谁想刚回过神便见面前站着一座大山,饶是她怎样移动、垫脚都无法瞧见屋子里的场景。
这让她恨得有些牙痒痒。
察觉身后的躁动,霍桑装作一副若无其事又支撑不住的模样将手往后一揽,顺手搭在了她那瘦弱的香肩上,做出一副要听故事的模样。
正好也让她冒出了一部分.身子。
杨幼娘实在不愿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因为他实在有些重,但看在他让她听故事的份上,她最终还是暗自咬牙,忍住了。
女人淡淡一笑,便自顾自地开始讲起了她的故事。
话说从前,有一个世代从商的大家族,这个家族很有意思,第一任家主规定,只要族中任意一个有才干的家族成员,都能继任家主。
最先的那几任家主都是这般选举指认出来的,众人也都很信服这样的做法。
可人都是有私心的,家主意味着至高无上的地位以及无所不能的权利,就算再无私之人,一旦碰上这些东西,那颗被众人信任的心,该变还是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