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幼娘:???
杨幼娘不由地将烧鸡往怀里挪了挪。
楚舟却早已将他那只杯子拿了出来,还往里头倒了些茶水,“杨娘子莫不是忘了还欠我十两银子吧?”
“哦。”杨幼娘将烧鸡护得更紧了,“我忘了。”
楚舟眯了眯眼,嘴角微微一扬,“无妨,我没忘便是了。”
一阵清风从门外卷了进来,下一刻一把长刀正重重地压在了楚舟的脖子上,霍三冷着脸道,“出去。”
楚舟毫不在意,甚至还问了一句杨幼娘根本不懂的问题,“是你做的?”
霍三淡淡道,“是。”
楚舟冷笑一声,“也不知小娘子可有兴趣同楚某借一步说话?”
大长刀呼地一声被她收回,她依旧淡淡道:“好。”
抱着烧鸡的杨幼娘挠了挠头,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可没等她想明白,这两人便同时一溜烟地不见了。
她啧啧几声,罢了,眼下填饱肚子才是上策。
直到第二日见着两人两败俱伤地回来,她终于知晓昨夜他俩去作甚了。
霍三高梳的发髻也不知被什么东西勾了,散乱了下来,脸上满是泥土,身上有好多处细小的割伤,好在她一身黑,倒是瞧不出什么血迹。
相比之下,那小白脸看上去却是愈发惨烈了些。
眼角新鲜的淤青不说,他平日里最喜欢穿一身白,而此时那一身白上沾染了厚厚一层泥点,看着他十分滑稽可笑。
楚舟端坐席上,依旧端着他那只梅花杯子,十分讲究得饮了一口茶,“出阴招算什么本事?”
这话明显是对霍三说的。
霍三则是边处理伤口边回道,“兵不厌诈。”
杨幼娘原以为南下会很无聊,谁想他二人这么一打斗,她的心情倒是欢喜了不少。
虽然每每霍三只受轻伤,而楚舟则是每每灰头土脸,但看着那小白脸变成小黑脸,杨幼娘不知怎的心情大好。
只是她依旧觉着有些不对劲。
她总觉着背后有什么人在跟着他们,不,确切地说是跟着她,
而且从聚仙镇出来之后,楚舟似乎老实了许多,怼她的次数少了,甚至连坐马车也只是坐在车辕上。
最近竟还赶起了车。
她不懂,但她也不敢问。
有这两人护着,沿路来寻她的杀手也消停了好些,他们南下的速度也明显快了,只用了半个多月,便进了汝州地界的明阳镇。
巧的是,小莲也在当日入了明阳镇。
大半年没见小莲,没想到她竟胖了好些。
果不其然,只听啪的一声,杨幼娘手背上再一次印上了一只熟悉的手掌印。
“胖什么胖!我这是有了!”她说着,还向她挺了挺肚子。
杨幼娘一阵惊喜,还没来得及感慨,却听小莲再问,“东家呢?布行还有好些事等着东家回来做决定呢。”
杨幼娘刚扯开的嘴角一下子定住了,趁着回汝州的路上,她将在霸天寨里发生的事全都说了一遍。
同她说了大当家就是小玉时,小莲甚至气得险些动了胎气。
“我就说那女子不是什么好货!”小莲气得牙痒痒,“她一来便搅了东家的性子,就是个祸水!”
杨幼娘倒也不否认她的想法,只是她心底对小玉总有一份同情在,大抵是有些地方与她感同身受吧。
“报官!回汝州我就去报官!”她咬牙切齿,布行可不能没有东家。
一想起上霸天寨时见着的那座刀山,杨幼娘犹豫了一会儿,“报官怕是没用,不过我临走时那位三当家曾告诉我,江郎君眼下并无生命危险,等到小玉心情好了,自会将江郎君放了。”
说是这么说,但她还是不放心。
她原本想求霍桑救人的,可霍桑不知怎么回事,一提到江郎君他就无端发怒,害得她都不敢提。
“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自当不能这么算了。”杨幼娘道,“我已经传了信给妙英让她准备了,若是江郎君有什么三长两短,咱们也不能让霸天寨有好日子过。”
听小玉的意思,她向西域之主借了兵意图谋反,若是这个消息提前传遍京都,看那朝廷会不会重视,发重兵铲除这个小小的寨子!
谋反可是大罪。
明阳镇离汝州城并不远,马车只行了几日便到了,因是顾及小莲的身孕,马车特地缓慢了几日行程,但大抵也没耽误。
她一进汝州地界,霍三与楚舟便消失了,也不知他二人是不是约好的,但她总觉着他二人这是又寻了某处干架去了。
“这么说,你与相爷分道扬镳了?”
杨幼娘点点头。
从前杨幼娘不敢同她说起她在相府的所有细节,只是因为怕知道的人越多,对阿离对她对小莲他们都不好。
毕竟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如今所有人都回归到自己的位置,她也如愿以偿到了汝州,而阿离也进了太学,再过几年参加科考,他便有功名在身吃穿不愁。
小莲也不是旁人,所以她也没甚顾虑,将她替嫁的始末,自给梁师父践行那日开始事无巨细地同她说了个底儿掉。
到底在市井混了多年,听了这么些混账事后,小莲竟只是微微一愣,直至喝了口水,她才猛地拍了一下几子。
“莫说这小玉是个祸水,我瞧那林幼情也不干净!”
小莲啧啧了几声,“尚书嫡女怎么了?嫡女便可如此胡作非为?咱们虽出身不高,但好歹也是个顶天立地的清白人家!”
她顿了顿,忽而想起了前阵子京都盛传的传闻,“所以,相爷没认出她?”
杨幼娘耸耸肩,“毕竟相爷也不过是想寻个夫人当个摆设,是我还是林幼情,确是没甚区别。”
“这狗男女!”
“莲儿,咱们到了!”车外传来杨二川的声音,一下打断了小莲的愤怒。
小莲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不过是对狗男女罢了,天下之大总也有好郎君的。”
在贵人的圈子里,举案齐眉的表面夫妻比比皆是,三妻四妾更属常态。
可在他们这些小老百姓的圈子里,大多数人都是只愿有一人相互扶持,能过日子,这辈子大抵就过去了。
有些人喜欢贵人圈子里的富贵,向往贵人的生活日子,便会削尖了脑袋,就算做一个无名无分的外室,也在所不惜。
但有些人却喜欢踏踏实实瞧着眼前的日子,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过着,这辈子便足矣。
小莲、妙英和杨幼娘都是这样的人。
但说还是这般说,贵人到底是她们这群小老百姓得罪不起的,杨幼娘知道,小莲这般愤懑也不是想为她出了这口头的恶气,好让她心里好受些。
杨幼娘这一路走来都觉得没什么,该吃吃该喝喝,该欢喜逗笑时欢喜逗笑,但见着小莲时,她便觉着自己有些绷不住了。
不单单只是落在相府的那些银两。
她自小漂泊,有了阿离之后,便一直逼着自己早些长大成熟早些能抗事,可这世间有太多她不能扛的事了。
直到她遇见了梁师父与江郎君,还让她遇到了妙英与小莲。
可天下宴席哪有不散的,梁师父走了。她原以为可以跟着江郎君打理布行、丝织坊,做出一番事业来,谁想竟让她遇到了这么些荒唐事。
她其实是羡慕林幼情的,林幼情自小有父亲疼爱后母关怀,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可她,不能任性不能刚硬,该屈时必须屈着。
因为她若是不屈,便无人能帮她。
林幼情背后是一座大山,后退半步也会有人牢牢给她顶住,而她杨幼娘背后却是一个悬崖深渊,走错半步便会万劫不复。
虽然有小莲妙英她们陪着她,可她们一个有了胡人小子,一个已经快要生娃了。
而她,却依旧自己一人。
其实在相府的日子她也是欢快的,除了没有自由之外,做了任何事都有相爷给她兜着。
然而她终究不属于那金碧辉煌的牢笼,她也不是一只只能依靠旁人生存的金贵的金丝雀。
她与相爷,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所以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而这场梦,在那日与他茶寥分别之后,就该醒了。
汝州的布行比京都的气派许多,店面也比京都的阔气,大抵是因为地域不同。
在京都,上百两银子也不过只能买到一块门槛的地儿,而在汝州,却能买下一大片精致无比的大宅院。
她随着小莲从正门进去,迎面便是琳琅满目的布料成衣,她还没来得及细看,便被小莲拉进了后院。
“你的屋子我都收拾了好几个月了,终于将你给盼来了!”小莲边说边笑,“这可是咱们布行里最大最舒适的屋子呢,快进去瞧瞧。”
从前她都是与妙英、小莲她们挤在一间屋子里,如今两人一个在京都,一个已有了家室,往后怕是再也没有挤在一块儿的日子了。
她淡淡一笑。
“方才我进店时瞧见咱们铺子里的布料样式,怎么还是几个月前的?”
小莲脸上的笑突然凝住了,“汝州不比京都,对衣裳布玩所需不高那是必然的。”
小莲所言不无道理,但杨幼娘也不瞎,一路走来她也瞧见了汝州的繁华,再说了那可是几个月前的布料款式,再无需求,也不该是这般无需才是。
杨幼娘将她拉住,认真问她,“到底发生了何事?”
小莲知道瞒不住她,只道,“汝州的地界也就这么大,咱们初来乍到自然不能平白抢了旁人的生意。”
汝州是运河必经之地,水路陆路亦是畅通,也是南面最繁华的地方,若真的要算,其实不输京都,只是京都的人口数量与品类、稀罕物件比汝州多些罢了。
正因如此,为了保住这块大肥肉,商户们便成立了商会。
“原本江郎君此次出行归来,带的那些稀罕东西都用于打点汝州商会的,可谁想半个多月了都还未回来……”
江郎君被小玉强行带去了霸天寨,哪里能回来!
而且小玉她怎么说都不肯将江郎君放了,就连她临走都未曾见到江郎君一面。
见她满脸忧愁,小莲又道,“其实倒也无妨,江郎君临走时吩咐过,若是他许久不归,布行出了事便去寻凌府的凌三郎君,那位凌郎君是江郎君同窗好友,是个粮商。”
“这回让江郎君寻稀罕物孝敬商会的事,便是凌郎君提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