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她自小就受惯了这种皮肉之苦,虽然很疼,但她还是能忍得住。
那轻微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她知道对方已经到了。
“霍郎,饿了吧,今日的饭菜可是妾身亲自下厨做的。”
这声音……
杨幼娘浑身一震,这声音她听得很是耳熟。
霍桑站在黑暗里,将杨幼娘护得死死的,也好在她身形瘦小,躲在他怀中旁人根本察觉不出。
他一如往常,冷冷地不动声色。
那女子噗嗤一笑,似乎并不在乎他到底回不回应,“霍郎,你当真不想瞧瞧妾身今日给你送来的东西吗?这东西可是新鲜的很呢!”
咔哒一声,她将手里的食盒放下,随后蹲了下来,将食盒的盖子打开。
一股新鲜的血腥味从盒子里蔓延开来,就连躲在霍桑怀里的杨幼娘都闻到了。
霍桑眯了眯眼,但依旧站在角落里不说话。
女子道,“哦,是了,这是女儿家的东西,霍郎自然是不认识的,那不如让妾身同霍郎解释解释吧。”
她从盒子里拿出一双粗长的筷箸,将里头的东西挑了出来,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在暖黄色的烛火中显现。
女子却微微一笑,“这是个还未成型的男胎,霍郎猜猜,这男胎到底是谁的呢?”
杨幼娘虽没瞧见,但依旧脊背一凉,按照时间的推算,再加上这男胎或许与霍桑有关,她就算是个傻子都猜得出那东西到底是谁的!
她的神经愈发紧绷了。
霍桑自然也感到了她的紧绷,他抬起他的大手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在她的脊背上抚了抚,良久之后,他终于开口了。
“你到底要作甚?”
整整一个月了,这是霍桑头一次同她主动说话,她微微一愣,手里的东西险些被她掉到地上。
她满意地笑了,“相爷还没想明白吗?杨氏和林氏都配不上你,这世间只有我才可以。”
她将那东西放回食盒,极尽温柔地冲他笑道,“京都容不下相爷,相爷不如随我远走高飞吧。”
第78章 是马是鹿 晋江独家首发
霍桑喘着粗气, 杨幼娘感到他在强忍着愤怒。
眼下这种情况,不止是霍桑,就连她都感到无比地震怒。
当初初见她时, 她不过是个刚刚下山的小娘子, 虽带了些阴气沉沉, 但好歹头脑聪慧, 看着也是个十分优秀贤惠大方的小娘子。
可为何才一年不到,她竟变成了这副心狠手辣的模样?
又或者她原本就是这副模样?
杨幼娘顿感脊背发凉, 就连脚底手心都开始发冷汗,她忽而想起坊间有一句话,叫人心最难叵测。
这世间根本没有谁是表里如一的。
“霍郎,真正合该与你同衾同被的该是我曹姝!你我一道长大,自小便情谊深厚,林幼情算什么东西?那杨幼娘又算什么东西?”
曹三娘冷笑一声,“她们都死有余辜。”
杨幼娘终于明白了, 自京都至江南道,这一路上刺杀她的杀手, 或许正是曹三娘派的。
前一刻杨幼娘还在心里怀疑, 下一刻曹三娘便直接承认了, “只可惜,我的人只寻到了林幼情那贱人,竟是叫杨幼娘跑了。不过……”
曹三娘顿时变得阴冷,“妾身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若霍郎对她断了念想, 妾身或许可以考虑放她一条生路。”
“时候不早了,妾身要进宫给娘娘请安,便不久留了。”
曹三娘又恢复了些许的明媚, “相爷,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三日后妾身还会再来,希望霍郎能给妾身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完,她将斗篷帽子轻轻罩在头上,冲黑暗中的他神秘一笑,转身便离开了。
察觉到她彻底离开后,杨幼娘那口一直紧绷着的气息一下顺了,整个人也跟着那口气瘫软了下来。
不光是双股疼,就连脑袋有些发疼。
大约是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味,再加上牢房四壁传来的巨大压迫感,惹得她脑袋更疼了。
好在有一只强劲有力的手臂紧紧将她裹了回来,在她还未缓过神时,将她带到一处角落柔软的坐席旁。
她的视线有意无意地往门外敞开的那个食盒飘,霍桑一个侧身,高大的身躯竟是将她唯一的视线挡了个干净。
“莫怕,此时我会处理。”
他的声音格外温柔,一如那日他们在霸天寨山脚下茶寥分别时,杨幼娘这才缓缓回过神。
她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人物,她杀过鸡宰过鸭,甚至给死猪拔过毛,也见过如楚舟、霍三般的不眨眼的杀人方式。
可她却从未见过眼前这般血腥残忍的场面,那可是个还未成形的孩子!
缓了许久之后,她才寻回了自己的声音,只是她愣愣的问道:“林幼情她……”
她满是疑惑地抬着头看他,那双明亮的眼眸在黑暗中竟是那般炯炯有神,霍桑心尖一软,大手轻轻附在了那双眸子上,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会处理。”
霍桑的声音极具说服力,当他的声音通过她的耳道到达她的大脑时,脑中的疼痛竟奇迹般的散了。
她顿时鼻头一酸,泪水不由地从眼眶里落了下来。
她的确市侩、贪钱,也曾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过,但她从来不会将那些伎俩用在孩子身上,因为对她而言,孩子就像是一块从未沾惹过脏东西且易碎的水晶琉璃,是需要人保护的。
所以,她最见不得这种场面。
霍桑以为她是吓着了,见她哭得泪水淌湿了他的手心,他的心更焦了。
咔哒一声,门外的食盒被人收拾好了,血腥味暂时蔓延不开,但这牢房里却早已被那味道充斥了。
“阿姊,你没事吧?”杨阿离连忙跑了过来。
印象中,杨幼娘并不是一个临阵会哭的人,而且这么些年他可从未见她真的哭过。
杨阿离一把推开霍桑,又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轻柔地给她擦泪:“阿姊放心,我定会杀了那曹三娘替那孩子报仇!”
杨幼娘虽心疼那孩子,但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当霍桑用手盖住她的眼睛时,她其实已经好了,只是不知为何,总想哭一哭。
大抵是因为霍桑给她的感觉很是可靠。
她只会在可靠的人面前哭的。
况且她本也没想哭这么久,哪里知道霍桑竟将她扶到了坐席上,虽那坐席上早已铺满了柔软的棉絮,可乍一下坐下去,双股仿佛裂开了一般。
更疼了。
她暗自狠狠咬牙,一把夺过杨阿离那块在她脸上像抹布一般乱抹的帕子,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扶我起来!”
杨阿离只当她恨曹三娘恨得牙痒痒,眼神亦是凶狠,就连扶她的力道也重了几分,“阿姊,你大可放心。”
谁想这加重的力道又狠狠地将她双股位置撕裂了几分。
她更疼了!
她站起身,举手便狠狠往他脑袋上一拍,“放心你姥姥的放心!你没听见她说什么?她要去给宫里的娘娘请安!你是什么人?她是什么人?要报也是我报!”
杨阿离这回倒是没去摸脑袋了,脸色也愈发深沉了些,“我听闻陛下病重,如今是淑贵妃娘娘把持着朝政,霍桑,你不给个解释?”
阿姊说得不错,曹三娘背后站着的是把持朝政的淑贵妃娘娘,眼下要动她,实在难。
霍桑眸光微动,“此事切莫过早下定论。”
杨阿离冷笑一声,又冲杨幼娘道,“听见了吗?”
听见了!但她不敢说话,她的心此刻依旧在颤抖着。
她不该对霍桑产生依赖,方才也不该在他面前哭,霍桑的心始终都是淑贵妃的,这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杨幼娘!你清醒一点!
杨阿离又问了一遍,杨幼娘狠狠吼了回去,“听见了!老娘又不聋!”
她暗自咬了一口舌尖,一下让自己冷静了下来,“相爷,江郎君的事,不知相爷可有什么对策?”
霍桑从怀里拿出了一块玉,交至杨阿离手中,“替我去趟荥阳侯府,告诉侯爷,时机已到。”
杨幼娘不解,“相爷是想让我们去寻荥阳侯,让荥阳侯派兵营救江郎君?”
霍桑轻叹一声,“对,也不全对。”
“何意?”
“荥阳侯是大瑞为数不多手握兵权的侯爷,他手里有十万精兵猛将,若是荥阳侯此时出兵攻进大瑞,你们猜结果会是如何?”
出兵攻进大瑞?那不是谋反吗?杨幼娘双目瞪圆,竟是不敢再说话。
她一直认为他不会这种事,可方才她竟是亲耳听他说他要谋反!!
霍桑见她这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双大手顺势捂住了她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荥阳侯出兵,只为清君侧。”
杨阿离顿时明白了,“京都这般热闹,霸天寨那边自然不会忍着在旁看热闹,若是他们带人下山,便就有契机将江郎君救下来。”
杨幼娘双手捂住霍桑那只大手,将它拉了下来,“当真?”看来她要寻一些高手去霸天寨山下堵着了。
霍桑对着她微微颔首。
但其实杨幼娘也知道,他弄这么大阵仗也并不是只为了救下江郎君,毕竟他与江郎君总也不对付,且他那般小心眼,自然不会白救了江郎君。
杨阿离问出了真相,“你想让荥阳侯逼淑贵妃放权?”
被杨阿离这么一说,杨幼娘瞬间又不懂了,淑贵妃在他心里不是很重要吗?她如今掌了权当了家他该高兴才是,怎地还要逼她放权为难于她?
霍桑只冷笑一声,“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真相。”
杨阿离斜睨了他一眼,一把将杨幼娘拉到自己身侧,“时候不早了,人你也见了,救江郎君的法子也已经有了,咱们该走了。”
阿离的背虽宽厚了些,但始终没有霍桑高大,杨幼娘甚至能透过他的肩头看到牢房里的情形。
她只扫视了一圈,方才放在几子上的吃食和食盒全都不见了!
虽然像那样的食盒崔氏有很多,但她从来都是个节俭的人,不能每来一次便用一个新的食盒吧!那这也太浪费了些!
“那食盒呢?”
杨阿离以为她问的是曹三娘带来的那个,便道,“他知晓该怎么处理,时候不早了,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