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皮县养老院。
“师傅,这法会用的上这么多东西?”
看着院子里一大堆的东西,我有些惊疑。
最吸引人眼球的还是那十几张大幡。
竹子竿,明黄布,每一张大幡的高度都不会低于七米。
竹幡的明黄布上,有粗朱砂掺杂着鸡血画上去的一些图案。
《道法会元》记载,“符者,整合阴阳万物,心诚者方能用之,以我之精,合天地万物之精,以我之神,合天地万物之神,方寸之地,尺寸之间,号召鬼神,鬼神不敢不从。”
这是古代道士对符道的理解总概。
道幡竹幡这东西说法很多。
这东西由于体积太大携带不便,所以古往今来,一般都用于固定场合。
我们道士门派中,有一派叫光辉派。
明代天启年间,一名董姓的清徽派道士脱离道观,自立门户,创建了光辉派。
所以,光辉派道士和清徽派在四百多年便分了家。
董道士创立的光辉派就十分擅长用幡。
这玩意威力大是大,但是它不好用啊。
太大了,太沉了。
几百年后,光辉派的道士越混越惨,没人来学道就没名气,没名气就维持不了道观的运转。
光辉派用道幡的道士们饿的不行了,他们便直接上街卖艺了。
后来,清末民国时期,天桥闹市之中便常常能看到一种绝活,“耍大幡。”
光辉派用道幡的道士们遭到了淘汰。
时也,运也。
人们觉的有真本事的道士应该仙风道骨,背着布包拿着木剑来驱鬼驱魂。
光辉派耍大幡的道士们个个膀大腰圆五大三粗,粗看之下不像道士,更像是个江湖卖艺的骗子。
最后越混越惨,正统的光辉派传人几乎已经销声匿迹。
除了这十几个竹道幡外,地上还有很多的纸钱,一筐一筐的装着,有黄纸钱,白纸钱。
我问小道长:“师傅,我没记得罗天蘸会需要用纸钱吧?”
“这是改规矩了?”
“呵呵....徒弟啊,你只懂的表面,还是见识太少了。”
小道长蹲下身子,他从框里抓起一把方孔白纸钱,笑道:“白色的钱烧给男鬼,黄色的钱烧给女鬼,若阴魂心术不正曾害过人,那只要一碰蘸会上的黄纸钱,就会魂飞魄散。”
我有些不明白这么做的用意。
“师傅,不是说蘸会是超度法会吗?”
小道长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松开手心,那把纸钱便悉数洒落。
“徒弟你记住了,有些阴魂是枉死之鬼,横死之鬼,这些人死后过不了鬼门关便到不了供养阁,虽然他们的家人也会烧钱烧衣,但这些供养他们都收不到。”
“年复一年的忍受阴风之苦,孤独寒冷之苦,这些可怜的阴魂才值得被超度。”
“反观,那些害过生人性命,恶毒扭曲六亲不认的阴魂,自然就不值得超度。”
“我们是道士不是和尚,若是超度了这类阴魂,非旦不能积累一点善缘福报,反而会种下因果,连累后世子孙。”
我点点头,终于明白了小道长的话。
黄纸钱和白纸钱在晚上阴魂的眼中就像灯塔,能把蘸会周遭的阴魂吸引过来。
心善的鬼捡了受益,心恶的鬼捡了受苦。
“徒弟你跟我来吧,我带你看件东西,后半夜那些天南地北的道士都会陆续过来,你还是提前准备好为宜。”
小道长说着便把我领到了后院苹果地里。
走到楼道那的时候我问了一句。
“师傅,你说我做准备?”
“我要做什么准备?难道要让我主持法会?”
“你这小子......你才多大辈分,这么大的法事能轮到你来主持?”
“看到那了吧,那口棺材,”小道长笑骂了我一句,指着一颗苹果树让我看。
棺材......
我这才后知后觉的看到,在后院西北角的苹果树下放着一口黑棺材。
而且还不是普通棺材。
是一口阴沉木打造的棺材。
“师傅.....这难道是罗道长的......”
这么大!
够造棺材板的阴沉木,这东西可值老些钱了。
当初我为了超度叶小青夫妇,特意买了一个小型的阴沉木宝船。
就那么点,当时就花了我十几万。
眼前,这可是个能躺人的棺材啊......
这得花多少钱才能买下来。
况且,罗一贯道长生前低调,皂山上条件那么好的崇真殿都不住,选择在条件艰苦的养老院里度过余生。
罗一贯辈分很大,比皂山上的观主还要高上两辈。
这么大张旗鼓.....
“这是罗道长他的意思?”看着眼前的阴沉木棺材,我有些不解。
没有说话,小道长让我跟着他往苹果地里走。
走到一棵矮个子树下时,他停了下来。
这棵矮个子树下还放着一个香炉,半捆线香。
香炉里有一层烧过的香灰。
小道长点燃三支线香,他看了脚下一眼便把香递给了我。
“徒弟,给罗一贯上三炷香,在磕三个头。”
“师傅,罗道长他......那棺材里的.....”
“别废话,赶紧的,等会还有事,”小道长催促我道。
没敢多问,我接过香吹了吹,毕恭毕敬的给罗一贯上了香。
又跪下在苹果树下磕了三个头。
起身后我发现小道长神色有些落寞。
他指着苹果地最角落那的一棵果树道:“一个萝卜一个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个,徒弟啊,要万一哪天我突然死了,你就把我背过来,埋在那棵果树下面。”
“师傅你说什么呢,你现在才多大!你不是要像玄奘大师那样,修十世身吗!”
“呵呵......十世身?”
“竹篮打水一场空,镜花水月一念间,十世身那种话,你当个笑话听听就好了。”
“生老病死祸福吉凶,我许青阳一生修道才换来了这么一次大机缘,在往下,已无可能。”
“徒弟,我知道你想问很多,或许你也想问这片苹果地的事。”
天色虽逐渐昏暗,但小道长现在的眼睛很亮。
他那黑白分明的眼球上,仿佛燃起了一丝火光。
“若你以后能活下来,并且道行见识足够了,到那时,这后院的秘密你自会知晓。”
“现在嘛,你别问,问了我也不会说。”
“行了行了,罗一贯你也拜过了,他在下面已经收到你的心意了。”
“走吧徒弟,进去,”小道长推了推我。
“躺到棺材里。”
“这.......”看着突然将阴沉木棺材盖打开了小道长,我咽了口唾沫。
我说:“师傅你搞错了吧,就算罗道长不用那棺材,我也不应该躺进去吧。”
“毕竟,我还没死是不是。”
“不,不,”小道长接连摇头。
“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蠢笨如猪!”
“皂山三宝派是有钱,也能买得起这口棺材,但那是三宝派的钱,不是罗一贯的钱,更不是元忠的钱。”
“这棺材,是我借钱替你买的。”
“当然,虽然用的是茅山的名义,但是钱还是需要以后你还的。”
“买棺材一共花了三百七十万,借的是茅山信徒刘家,你记住点,回去以后尽快还给人家,别让人家说我们茅山道士借钱不还。”
“师傅....你这,”我有些哭笑不得。
这莫名其妙的,自己就欠了上百万外债,更离谱的是这钱用来买了口棺材。
茅山重传统,师命不敢违,我只好躺进棺材里。
小道长扔给我一件罗道长生前的衣裳,他让我将这件衣裳盖在身上。
随后,他又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画好的黄符。
“吞下去,”他将黄符揉成了小团。
“徒弟,你要切记,这几天晚上,你就是罗一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