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大昭寺的天灯木塔,久负盛名。
我以前就听说过,内地有些人某一天痛失亲人,会来大昭寺的天灯塔上放一盏孔明灯。
深夜藏地,孔明灯离开灯塔缓缓升空,这盏白灯,装满了生人的思念,据传,从大昭寺放飞的孔明灯,无论风怎么刮,最后都会落在波澜的雅鲁藏布江上。
这边人还说,雅鲁藏布江的尽头连通着阴河,这盏白灯通过水路,飘过雪山冰川,将亲人的思念平安送到。
有人时常在白灯上写一封信,这一封家书,就是通过阴河的船票。
每年到清明之时,大昭寺都会放出成百上千盏天灯,这些成百上千的孔明灯升空,甚至都能照亮小半个唐古拉神山。
我以前只在网上见过图片,还没有亲眼见过这等壮景。
跟着四名中年武僧进了庙,我们直接登高上到了天灯台。
天灯台上,立着一座二十多米高的木制尖塔,木塔尖头上,挂有一块画着梵文的白布,白布边角坠着一排铜风铃。
夜风一吹,木塔上的风铃互相碰撞,不断发出清脆响声。
把肩膀上的东西放下,僧人看了我一眼。
他指着黄布蒙头的新娘说:“施主,我等修行显宗,我能看出来,你也是奇门之人。”
我忙客气的说不敢当,我只是来自中原的一名小道士,远比不上大昭寺里的显宗武僧。
我说的是实话,刚才这和尚爆衣抓起尸,瞬间用肉身撞碎了周遭的鬼迷眼炁场,这等强悍如罗汉的爆发力,我自叹不如。
僧人又说:“她叫香吉,二十多年前我们就在找她,当时这鬼物杀了数十名村民,犯下了滔天罪孽。”
“老上师圆寂前,曾力排众议,他说我佛慈悲,若有一日抓到这妖物,会给它一次点燃天灯的机会。”
“施主你既然来自中原道门,你们道家有言,善鬼可渡往生,恶鬼当斩天魂,既如此,那就请施主你来当这点灯人吧。”
说完,僧人对我指了指木塔,又指了指跪着不动的新娘。
我明白了僧人的用意。
僧人们自知无法说服新娘放下怨恨,所以把这项任务交给了我。
若是木塔上的孔明灯能点亮,并且顺利升空,那这鬼物会得往生。
若孔明灯点不亮,结果可想而知。
酥油烧身,燃尽此身。
说白了,就是我来当白脸,大昭寺武僧来当黑脸。
没在说话,我看了秦云云一眼。
她对我点点头。
黄布套下的猪新娘一动不动,我拦腰将她抱起来,她也不反抗。
看着木塔尖上晃动的风铃,我深吸一口气。
抬腿上楼。
一步,两步,我步子迈的很稳。
走到塔顶,我将她放下来。
僧人给的时间是半炷香,也就是我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
这东西手脚被黄绳捆绑,深吸一口气,我拿掉了她头上的经文头套。
几乎是同时,这东西眼睛一睁,猪嘴里不断留着口水,大声吼叫,奋力挣扎。
你们听过过年杀猪时的那种猪叫吗?
几乎和那种叫声一模一样,只是声音更大,听的更渗人。
我强逼着自己看去,对她说话。
“你以前叫香吉是吧?”
这东西眼中尽是疯狂,只会说那一句,“我不是猪......我不是猪.....”
看她流着口水,张大嘴巴想要咬,我赶忙往后退了两步。
“我知道,你天魂不在,但你一魄尸狗尚存,都二十四年了!整个村子的人都付出了代价!”
“害你的丈夫也死了!”
“还不够吗!”
我直接拿起了一旁的孔明灯,尝试着用打火机点了一下。
“啪塔。”
我将火苗靠的很近,明明灯油充足,我却怎么都点不着灯芯。
这证明这东西的怨恨还没放下。
眼看时间过半,我又气又急,那句话差点就脱口而出。
“草!老子不管了!赶紧烧死你算了!”
忍了在忍,我因为心中对她的一丝怜悯,打算在坚持下看看。
“咦?”
“对了!我怎么忘了这法子了!”
我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办法。
这东西天魂不在尸狗尚存,我肯定没法和她正常交流,但尸狗主管本能。
这新娘子活着的时候,本能是什么?
是洁癖啊.....
只要加强尸狗,让生前本能占据主导,或许.....可以一试。
一魄尸狗是无形之气,躲藏在人体的上焦部位,即后脑勺。
八段锦上第一招,“两手托天理三焦,”这三焦分别是上焦,中焦,下焦。
三焦囊括了五脏六腑,三魂七魄,中下三尸。
古代高人修道时常言斩三尸,斩三尸神,说的就是这种东西。
我绕到猪新娘身后,两指并拢,用醒神咒的手势发力,看准她脑后的一块位置,我猛的一点!
我爆喝一声,“醒!”
她身子往前一倾。
我忙跑到前面,看她的反应。
这人不猪叫了,她不停的左扭右看,眼神很迷茫。
我心里大喜,知道点尸狗这招有了效果。
尸狗残留的记忆最多停留在死亡前一天。
天魂不在,想和她正常交流已经不可能了,我诱导着说:“喂!香吉!你看看你身上这么脏!你才结婚啊,你该洗澡了!”
“河边我都给你准备好东西了,你到那就能洗,还有,早上村名们笑你是猪,她们都给你道歉了,还排着队给你赔了不是呢。”
她眼神迷茫,挣扎。
“赶快去洗澡啊!臭死了!你等等,我拿灯帮你照点亮,太黑看不见路,”说着话,我小心的拿过来孔明灯。
“啪塔,”我打着了打火机。
火苗挨到灯芯,一碰即着。
她被孔明灯吸引了,一动不动的看着燃烧的孔明灯。
此时头顶上的白帆布,传来一阵风铃声。
我站在塔边,将孔明灯高高举起。
我手一松。
好听的风铃声,像是在为这盏孔明灯唱歌送行。
塔下的僧人们见天上飘起了孔明灯,他们抬头看着,一脸微笑,双手合十,默默送行。
孔明灯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噗通....”猪新娘一头栽倒在地,闭上了眼睛。
我用手轻轻一碰,她的猪鼻子,猪嘴,就像是一捧尘土,一碰就散。
恐怖的样子退去,她变成了正常人的模样。
《道法会元》上说,一切山精野怪,得自然排挤,四方不纳,九宫不收,若修成人,魂散之时,犹如尘之沙霾,不留凡间。
看来,古道书上说的没错,我是第一次见这种奇景,不免大感神奇。
猪新娘不是猪新娘了,只是一具普通尸体,不过保留着二十多年前的模样。
我算是投机取巧,将她超度了。
望着渐行渐远的孔明灯,我轻叹一声。
“猪新娘杀了那么多人,她欠人们一个道歉。”
“可猪新娘是因他们而死。”
我很清楚,就算到死,她都没有放下仇恨。
因为村名们都死了,也没法给她道歉了。
这就陷入了一个复杂的死胡同。
我不由感叹,“女人啊,真是记仇记的太厉害了......不能惹.....”
尘归尘,土归土,这事就算翻篇了。
征得了僧人们同意,尸体让老猎户背回去了,老猎户说会将她埋在村子里,说既然从那开始,也应该从那结束。
深夜,我们在大昭寺留宿了一晚,还吃了夜宵。
我对僧人们的功夫十分羡慕,便向其讨教,问他们有没有什么速成的办法,我也想练上一两招。
僧人摇头笑着说,“施主,冬练三寒,夏练三伏,拳脚功夫,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
“施主若是有意,可在大昭寺内带发修行,戒欲十年,勤加练习,或许也可以习得几分。”
“戒欲十年.....”
吧唧了下嘴,我心想。
“那还是算了吧。”
“这就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