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成礼走在街头,目光露出新奇,说来也是心酸,他都穿越到这里七八年了,还是头一次来县城呢,平时去的最远地方也就是李秀才所在的寿春镇。
他先前也想来这县城见见世面,可平日里功课繁重,他要紧时间读书,再加上囊中羞涩,不仅买东西没钱,就连坐牛车去县里的钱都要伸手向家里要,这样的情况下,顾成礼实在是不要意思跟长辈说自己想去见见世面。
他现在所在村落是归属于同安县,一个地处江南的小县城,这县城附近的乡镇水系发达,顾成礼到了县城才发现,原来城门外竟还有一条护城河,城门口有士兵把控,进出的人都拿着路引,甚至有些行李比较多之人还会被盘问翻查,检查是否带了违禁品。
幸好他在来之前就做了充足的准备,拿着自己的路引几乎是一路通行,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所谓的路引,其实和身份证有些像,是官府发放的一纸公文,上面写了持有人姓甚名谁、家在何方、要到何处,一般出行百里都需要有路引,但顾成礼这个却不一样,因为他现在还没有功名,只是一平头百姓,而且出行的地方也离家不算远,故而这路引并非是官府正是颁发的,而是私人路引,也就是李秀才帮其写的,有点类似于介绍信。
等守城士兵检查完后,顾成礼就慎重地将路引折叠起来,放进衣襟里的口袋,见他这般仔细,与他同来的许老汉忍不住打趣道,“等小哥考上功名,以后就住城里,可不用这么麻烦了!”
许老汉家里也有些闲钱,置办了一头牛,时常会进城卖些山货,也会捎些人,顾成礼对他也是比较熟悉,“老爹说笑了,哪有这般轻松,还得指望运气。”
“嘿,你家二伯母都和我们说了哩,说你马上就要去参加那什么考试?”旁边一个妇人赶紧接嘴道,“是县试!据说是要到县城里来考呢!”
“这是出息了啊!”
听着众人纷纷赞叹,顾成礼心里苦笑,忘记在家叮嘱一声,没想到这消息就已经被钱氏在村里传开了,若是没考上那真是要出洋相了。
不过幸好这三年来他学得还算扎实,心里也算是有些把握,当即进了城,也不再和这些人多言,拱手告退,“小子想去书局逛逛,先行一步了。”
“去吧去吧,记得在黄昏前就要赶回来啊!”许老爹叮嘱道,“别耽搁了时辰,天黑可不方便赶路!”
“晓得了!”
进了城后,顾成礼对着县城里的状况也很是好奇,不禁四处打量了一番,发现这城里热闹得紧,繁华程度远非之前的寿春镇可以比得上的,街头小贩不少,还有各色酒楼客栈,而民风也比他想象中要宽松得多,他在街头见了不少妇人女子,神色悠闲,很是自在的模样。
顾成礼微叹,城里乡下差别还是挺大的,他见着这里有不少女孩子穿得簇新,头上戴着红头绳,满满的年味儿,估计是之前过年时置办的,这些女孩子三三俩俩出门,相约着一起买头花糖画,而家里的六丫七丫也是差不多年龄,每日却是割野菜做家务。
若是有机会,也带七丫进城一次,顾成礼想起了家中的妹妹,他出门时还见着那丫头闹情绪,想要跟着一起出来呢。
“噗嗤,哪里来得乡巴人?这是没见过世面吗?”
一个锦帽貂裘的男子大摇大摆走来,顾成礼抬眼望去,心里暗道可惜,倒是一副好相貌,可惜却不成个正形,还是早春呢手里便握着一把折扇,腰间更是挂了不少玉佩荷包,瞧着花里胡巧的,身后还跟了好几个跟班。
总之就和前世电视剧里见到的那些纨绔子弟一模一样。
顾成礼收回视线,寻了一个方向,自顾走开。
赵明昌没想到对方竟是这样的反应,愣了一秒方才反应过来,“哎我和你说话呢!你怎么就……”
顾成礼走得飞快,根本没将太多的精力放在身后那个富家少爷身上,很快身后的声音便逐渐消失了。
他先前说要去书局并不是幌子,等进了城后,四下打量了下,发现这同安县文风挺盛,他一路走来竟看到了不少的书局,他选了间规模较大的书局走去。
如今二月县试将近,重视此事之人并不少,顾成礼进书局时发现里面人挺多,大多数都是文人士子,这点是很容易就能看出来的,读书人大多数穿的都是长衫,瞧着文质彬彬,而他今日同样也是这身衣衫。
不过虽是差不多的款式,料子却有很大的不同,与旁人镶边华服还有各种精美的刺绣相比,顾成礼的一身老旧的布衣要显得寒酸得多。
顾成礼一点也不拘谨,进了书局后便四下打量一番,目光在书架上巡视一遍,便找到自己想要看的书。他拿起一本《礼记》,自顾翻看起来。
李秀才传授的课程里主要都是儒家内容,而目前主要以《诗经》、《论语》为主,稍难些的《孟子》、《礼记》的内容涉及的比较少。
若是这次考题不是很难,那么李秀才所教的内容便足够可以应付,可万一出题的考官想要加大点难度,而顾成礼又想要一个好名次,那么多看点超纲的书籍则会更加稳妥。
“这位公子可是想要买下《礼记》?”
许是顾成礼杵在那里的时辰颇长,一位穿着文雅之人走了过来,“在下观公子已有半盏茶功夫,为何不买下……”
顾成礼放下书,看向来人,瞧着年近二十,穿着淡青儒衫很是低调,但浑身气度不凡,一看便是有家底的,心里微微叹息,只得开口,“囊中羞涩,只得在此借书一观……”
其实他这习惯还是从前世养成的,他前世看的书多,但并不是所有的书都会买回去,而是办了张图书卡,时常去图书馆借阅,但他对这书局能否借书看心里也没底,只好站在此处当场观看,没想到还是被人点了出来。
来人目光在顾成礼略显寒酸的衣着上划过,不作片刻停留,却展颜一笑,“我观公子立在此许久,岂不辛苦,不若到里间稍作歇息,岂不美哉?”
顾成礼微愣,不由开口,“难不成阁下是该书局东家?”
周启文微微一笑并未否认,侧身上前向顾成礼作了邀请姿态,“里间备了茶水,若是累了也可吃点茶……”
不过是初见,对方态度却这般友好,顾成礼心里纳罕,但这人如此礼遇,若是拒绝倒显得不合礼数,况且他在此借阅,本身也有些理亏,便闻言跟了过去。
这番动静,书局的管事早已察觉,一脸赔笑,“东家何时过来的,我竟没有远迎。”
“我不过是经过罢了,不妨事,你自个儿且去忙吧。”周启文一脸温和,打发了管事后,看向顾成礼,邀他坐下,“这书局虽是自家产业,我却是难得来此一趟,今日与公子相逢也算是有缘。”
顾成礼道,“我也是初次来此,没想到竟能遇到东家,的确是种缘分。”
周启文眼里亮光划过,笑容更盛,没想到自己遇到的这小公子也是一个有趣之人,一点也不扭捏,当即道,“我姓周,名显,字启文,不知公子如何相称?”
“当不得一声‘公子’,我乃顾姓,名成礼,尚未取字,家中排行为五,唤我顾五即可,唤名也行。”
顾成礼如今才十三,尚未到取字的年岁。
“既如此,我比你年长,便唤你‘成礼’。”周启文也不扭捏,当场就喊了起来,“成礼,其实我进这书局已有片刻时辰,原本是来散心,倒是见着你已看起《礼记》,莫不是也打算参加此时二月的县试?”
听得“也”字,顾成礼心里一动,不由问道,“难不成周兄也是准备参加?”
“是啊,这可真是缘分了,说不准还能在考场相见呢!”周启文忍不住露出笑来。
顾成礼心里也松快了些,“若当真如此,当得一乐事!”
“的确是乐事,不过,唉……”原本还很欢快的周启文不知想起何事,竟重重叹了一口气,看着满脸不解的顾成礼,苦笑着解释,“我观成礼你年龄不大,应是第一次来参加这县试,愚兄却是第三次了,从十七岁那年便开始应考,如今已经十九了,仍一无功名……”
顾成礼赶紧安慰,“好事多磨,想必这次周兄必能心想事成。”
“但愿如此吧。”周启文仍有愁绪,心里并无底气,此时见着一小厮掀着帘子进来,不禁皱眉,“发生何事了?”
小厮立马小跑过来,俯身在周启文耳旁低语起来,顾成礼目不斜视,将注意力都放在自己手中的书上,不去窥探对面主仆的事宜。
周启文皱起眉头,站起身来朝顾成礼拱手道,“今日不赶巧了,难得遇到一有缘人你,没想到家中有急事,愚兄可能要先行一步。”